作者有话要说: 哎,脑洞复脑洞,脑洞何其多,可惜再多个,就是不想写啊……
☆、无异和谢衣
捐毒王陵位于一处沙窝中,透过薄薄的一层覆砂,仍可看见昔年石块铺就的地面,大约是常常有人前来祭扫的原因,尚没有完全被风沙侵蚀。在几乎半没入沙中的高大建筑前。并排安置有两个石龛,顶端纹刻着捐毒国的文字。
谢衣走到王陵的时候,乐无异正盘腿坐在石龛前,有风在他身后的地面上卷起小小的龙卷,很快就散了,挟着细碎的沙粒发出呜咽一般的声响。
听到谢衣的脚步声,他并没有回头。
“谢伯伯,你来了啊。”
这么说着,乐无异右手撑在地上站起身,低下头掸了掸落在衣服上的细碎砂子。
谢衣也没有说话,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乐无异放下手,沉默了下,转过身看向谢衣,在理清思绪后,他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不过终究成长了些,琥珀色的眼眸中褪去了些许跳脱,显得更为真实而又沉稳。
这样的蜕变落在谢衣眼中,除去欣慰,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
“之前我想了很多,还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不过没关系,我虽然没办法去问兀——我的亲生爹娘,但是还有机会去向老爹问个清楚。谢伯伯你说得对,有些事情,与其闷在心里自己苦恼,还不如当面去问个清楚,那样无论结果如何,总好过没有结果。”
乐无异抓了抓后脑,腼腆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面上总算露出些以往那个傻乎乎的少年模样。
他犹豫了下,似乎接下来的话让他有些难以启齿,以至于目光每每落在谢衣的身上,却不曾去看他的眼睛,只轻飘飘地落下后很快地移开。放下手,乐无异深呼吸了一下,终于抬眼对上了谢衣的视线。
“那个……谢伯伯,我和谁很像吗?”
谢衣微微一愣。
乐无异的眼睛很是清亮,和以前的开朗单纯相比,如今倒是稳重深沉了许多。这么问着的时候,眉眼间敛去了一贯的乐呵呵的笑意,原本深邃的五官便凸显了出来,被夕阳镀上了一层冷肃的金边。
他没有等谢衣的回答,而是选择了一点点地把自己的发现揉碎了剖析开来。
“我以前就一直觉得了,跟闻人、夷则、甚至仙女妹妹比起来,谢伯伯似乎对我要格外好一些。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是因为我也是个偃师的缘故,可是总觉得不太对劲。后来谢伯伯提过,我和以前的你很像,我就想,这会不会是谢伯伯总是不自主地对我格外优待的原因,但是谢伯伯你的眼神……那个、虽然我也说不清楚,不过……应该没有人会用那样的眼神去看曾经的自己。”
乐无异顿了顿,谢衣的面色淡淡的,除了从自己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就褪去的温和浅笑外,再看不出其他,便有些沮丧地吐了一口气。
“那个啥……谢伯伯,我说了你别生气,我总觉得,你看着我的时候,有时候会像是在看着另一个人。”
“……”
唇角微抿,谢衣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
见着谢衣沉默,乐无异只觉得自己整颗心都凉了下来,难过失落的情绪几要没顶。他扯了扯嘴角,小心地、试探一般地轻声补充着问了一句。
“那是……谢伯伯很重要的人吗?”
将摊开在面前的手掌握起,谢衣负手身后,迟疑了下,终于决绝地摇了摇头。此刻,夕阳已将沉入沙丘,带上些许凉意的风卷起他长长的衣摆。那道修长的身影沐浴在温暖的余晖中,看起来却显得寂寥而又孤单,在身后延伸出长长的阴影。
“……或许是吧。我始终不曾记起。”
“谢伯伯,你……还是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乐无异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转移了,只心底那种淡淡的疼痛和几要没顶的难过仍然清晰。
谢衣摇了摇头,面上浮起几不可见的怅然。
“这一路走来,无论西域风光还是捐毒传说,于我都全然陌生,便如从未经历一般。自觉察自己记忆存在短暂的空白之后,我并非不曾执着寻找过,但心中却总有一个声音,让我放下过去,潜心偃术。”
谢衣轻轻叹了一口气,掩在袖中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久而久之,险些连最后一丝心气也消磨殆尽。若没有遇到你们,或许我最后会将此事彻底忘却……是以,我却要向你道一声多谢。”
“谢伯伯别这么说。是我们一直都在叨扰谢伯伯,该道谢的是我才对啊。”
乐无异连连摆手,情绪仍有些低落,却还是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至于你方才所言——”
谢衣顿了顿,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从未有人这样直白地将自己耿耿于怀的疑惑,以这样委屈而又忐忑的言语向自己小心翼翼地求证,不是动手动脚撒娇耍赖一样的控诉,也不是直接搂腰抱肩膀的似真似假的埋怨,刨除残留在身体本能中的放任态度外,谢衣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我并不知自己言行间,竟然你产生如此误解。”
他无奈的笑了下,这极浅的弧度迅速驱散了之前面上的冷漠,使得谢衣整个人都变得生动温和起来。
开了一个头,接下来的话便要顺畅多了,不需要付出某些难以启齿的代价,也不需要应对沉默后如影随形的黏糊视线,谢衣像是从这最简单直接的言语解释中找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慰藉,忽然间就变得神清气爽起来。
于是,声音就变得更温柔了。
“实不相瞒,我确是一见你便觉亲切熟悉,不由自主便想待你更好些。或许是因为你与我年轻时候太过相似,又或许是如你所言我自你身上看见了曾经亲密的故人,然而此刻站在我眼前,岂非仅为乐无异本人?”
谢衣顿了顿,伸出手摸了摸乐无异的发顶又收回。
“或许我确是曾在某刻将你确认为他人,可在谢某心中,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乐无异,自然也是如此。”
“谢伯伯……”
这其实并不算是太好的解释,但是之前还沉入低落深渊的心情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变得轻松愉快起来。
乐无异愣愣地盯着谢衣看,还没有从之前的话里回过味来,如今满耳朵都是“乐无异”“独一无二”几个字在徘徊,听得他又是欢喜又是激动,恨不得立刻长出尾巴来死命甩来甩去以表示自己此刻的心情。
好多话涌到喉头,在舌尖却又被咽了回去,乐无异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憋了半天,只呐呐地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接话。
“知、知道了。”
……这……算是什么回答?
谢衣失笑。
一手抵在唇角轻咳一声,谢衣的声音里带着尚未完全褪去的笑意。
“不过,谢某倒也有些话想对无异你说。”
“啊?喔,谢伯伯你尽管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自觉失言的乐无异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胸膛里,这一听见谢衣也有话要对自己说,耳朵立马就是竖了起来,忙不迭地点头,一副想要好好表现把之前的话全部抹去、抹去,只给谢伯伯最好的自己的模样。
“那好。我生性喜静,百余年来只一心研究偃术,再无旁骛,然寿命终有尽时,若是我倾尽半生所得,随我一同埋于黄土,未免太过可惜。无异,你因我而成偃师,又学了我的偃术,你自己也说,我于你有半师之分——”
谢衣点点头,看着乐无异的视线中的笑意几乎要凝出实质来。
“今日恰在此地,我便只问你一句,你,可愿拜我为师?”
“真的吗,这、这——我做梦都想的!”
乐无异眼睛一亮,只觉心中一窒,那长久以来的期盼终于如愿以偿——不,是比这还要美好数倍的滋味,实在是太过令人迷恋。
可他兴奋的神色很快就消失不见,眼睛里亮亮的光芒黯淡了下去,低下头闷闷地开口。
“还、还是不要,我这样的徒弟,太丢谢伯伯的脸了。”
“哦?这么说,我认了你这个徒弟,却连声‘师父’也听不到?”
“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什么……我的意思是……”
“嗯?叫是不叫?”
谢衣挑了挑眉梢,尾音有些上扬,带着的逗弄意味浓的连乐无异都没法不承认,可那拖长的音调又隐隐透出几分威胁意味,让人对选择了否定答案后会承受的惩罚浮想联翩。
起码,乐无异就忍不住浮想联翩了。
久久没有得到回答,谢衣略略弯下腰,像是要去看清乐无异几乎要埋进胸膛里的脸,去看看他现在的表情,然后就听到细如蚊呐的声音从乐无异胸膛那里悠悠地飘出来。
“……师父。”
谢衣直起身,朗声笑了起来。
这是乐无异第一次听到谢衣这样笑,他平日里虽然总是浅笑从容,似乎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困境都无法将那温和的笑容自他的唇角扯下,可他又总是笑的那么淡,无论何时都是优雅自持,好像那平和的笑容从未深入眼底,而他也从不曾真的开心。
“好徒儿,这才乖~回头为师给你补见面礼。”
谢衣不知道乐无异看着自己的时候是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这样呆呼呼的小徒弟实在是可爱极了,及至此时,他方才将记忆中那个模糊的身影从乐无异的身上剥离,真切地察觉出其中的不同。
他伸手亲昵地揉了揉乐无异的发顶,这一次没有立刻拿开,而是轻轻地自上而下地抚摸着,细碎的发丝搔在掌心,微微的痒,落在心底,却是一片柔软。
原来……有个徒弟,是这样的感觉吗?
【所谓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收徒弟嘛,就是用来干活的,所以啊,你就别打这主意了。】
【我怎么不知道,大祭司平日里都是使唤你来干活的。】
【好吧,我承认我说错了还不成。只是……有我和你在一起,还不够吗?】
……你确实错了。
收徒弟,似乎是一件还不错的事情啊。
谢衣微笑着,将乐无异乖乖地一动不动,又紧张又期待的模样尽收眼底,心中微动,手上便是用了些力,坏心眼地揉乱了乐无异扎在头顶的马尾才慢悠悠地收回手。
“……师父又取笑我!”
完全顾不上自己被揉乱的头发,乐无异看着笑容满面的谢衣,视线如同被定住了一般,完全无法移开,脸上越来越热,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有风吹过,勉强带走了几分脸上的热意,乐无异回过神,慌慌张张地把黏在谢衣脸上的目光硬生生扯开,落回在那两座衣冠冢上。
月已高升,如水一般的月光静静流淌下来,使得那两座冷硬的肃穆的石龛都变得柔和了。乐无异看了一会儿,眼前隐隐约约浮现出两个模模糊糊的身影,远远站着,面上似有浅浅的笑意。
他抓了抓脑袋,把被谢衣揉乱的头发扒拉得更乱了些。
“……那个,对不起……我现在还是没办法叫你们爹娘。不过我还是想和你们说,,我现在有师父了,师父待我很好、很好,我也很喜欢师父,以后的话,我们也会一直好好。你们在那边,就放心吧。”
顿了顿,乐无异皱了皱眉,转头看向谢衣。
那人浸在月色里,目光带有穿透人心的力量,轻易抚平了乐无异心中的不安和紧张。再转过头的时候,乐无异很平静地、如同承诺一般地重重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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