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二]此身吾身 作者:装果汁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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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的心跳高高地蹦起,又狠狠砸下来。
这感觉实在太过陌生,又太过奇怪,谢衣微垂了眼帘,自然地调整了下姿势,悄悄地数着按在心口的掌心下、隔着层层衣袍传来的重重心跳。
“……‘谢一’,对,‘谢一’。‘独一无二’的‘一’。”
是了,这是自他手上诞生的第一个偃甲灵,或许也是唯一的一个。
而无论是“第一”还是“唯一”,谢一对谢衣而言,都是谁都无法替代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
谢一是一个奇迹。
昔日神农将烈山部族安置在流月城后便离开了,伏羲为了防止五色石和神血的秘密外泄,用结界将整个流月城与外界隔绝,无人得进也无人得出。数千年的时光便这样悄然流逝,沧海几度桑田,而流月城中,除了烈山族人的世代更替,便只有矩木年复一年的枝叶新生与枯萎。
自数百年前,沧溟、沈夜之上的数代城主与大祭司便已致力于破除结界,可惜伏羲结界太过强横,至今仍没有人寻得破解之法。
这曾经是流月城绝对的屏障,如今,却成了将烈山部族生生困死的囚牢。
谢一虽是偃甲灵,但正如剑灵诞生须得生灵祭剑一般,偃甲灵的诞生自然也不是凭空而来。可谢衣没有从谢一的身上感觉到任何烈山族人的灵力气息,也就是说谢一并非烈山族人逝去后魂魄留恋故土不肯离去,机缘巧合下形成的偃甲灵。而谢一那一身明显金属性的灵力,也将花草化灵的可能排除。
可流月城中,除去烈山一族,便只剩花草。
为了解除疑惑,在谢一之后,谢衣又尝试着制作了几个偃甲人。
他改进了自己的理论,将自己能够想到的所有诞生偃甲灵的可能情况都一一尝试,可最终皆是失败。
又一次看着偃甲人在自己的命令下睁开眼睛,眼中却是一片刻板的死寂后,谢衣沉默了良久。从那之后,谢衣将所有的偃甲人都收在了偃甲房中,并且下定决心再也不做人形的偃甲。
……生命,珍贵而又灿烂,不该被如此亵、渎。
谢衣的心情感悟暂且不提,从这一番尝试中,他得出了一个结论——谢一的诞生是巧合,更是奇迹。
简言之,就是谢一从理论上来说,是不可能诞生的。
这样几乎不会发生,却最终发生了的事情,被称为奇迹。
谢一,就是谢衣的奇迹。
谢衣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何种原因使得谢一能够诞生于世,但是他也不需要知道原因了。
于谢衣而言,这广袤得毫无边际、越深入便越觉人力微渺的天地间,能够有这样一个奇迹诞生在自己手中,陪伴在自己左右,便已足够。
刚刚诞生的谢一,脆弱而又稚嫩,不知世事。
顶着谢衣那具“粗制滥造”的偃甲孩童,哪怕一个简单的抬手动作都要慢吞吞地挪上很久,谢衣,却能够面对着谢一坐上一整天,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说地托着下巴看。只要和他对上了视线,便会觉得很开心。
可谢衣终究不是能够将目光只专注在一个人、一件事上的人,他对任何事物无时无刻怀抱着莫大的好奇,刻画在骨血中的刨根问底、追逐新奇乃至喜新厌旧,都鼓动着他一路向前,从不停留——什么都好,只想要去找些没做过的事情来做。
如同谢衣曾经制作的十六具偃甲一样,被独自遗留在偃甲房的谢一失宠了。
谢衣仍然会兴冲冲地跑到偃甲房来,却不会向前几日那样,一开门就迫不及待地奔到他的面前,握握他的手摸摸他的脸,或者是坐在一旁,目光始终捕捉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哪怕一个缓慢到了极点的转身都能让他一眨不眨饶有兴味地看上半天。
他坐在原来的地方,专注而又狂热的眼神落在他手上的东西上,那有时是一个偃甲,有时是一个图谱,有时甚至只是一个简单的玩具。谢一也坐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将全部的心神投注给新的挑战。
——“独一无二”的“一”。
不知道又是碰触到那个零件纤细脆弱的神经,偃甲人默默把自己僵在空中的,扭成一个只有最残忍并富有创造力的凶手才能实现的形状的左胳膊一点一点地掰回去。
他靠着偃甲房冰冷的墙壁坐着,没什么表情地和自己的左胳膊较劲,目光透过对面墙壁上小小的窗户向外看去,投射进来的阳光一寸寸地褪去,从他的腿边爬到脚旁,最后消失在窗台的边缘。
他睁着眼睛,目光去追那迅速爬走的阳光,落在窗外矩木葱郁的枝叶上,有一瞬间的停留。脸上仍像是僵死了一样动都不动,黑乌乌的眼睛里却是浮起些笑意来。
一个人,静静地?
……他早已习惯,数千年地、安静地,守护着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懒得起名了,懒得叫谢偃,抠鼻,就这样吧
☆、道歉礼物
“怎么,这些时日却不见你鼓捣那些偃甲人了?”
沈夜将三日后神农诞辰的诸般事宜一一吩咐下去,临去了,却把谢衣单独叫着留了下来。
谢衣本以为师尊还有些什么事要交待,不想就等来沈夜这句略带些调侃的明知故问。
“本座似乎有些忘了,当初是谁说想要做出与活人一般无二的偃甲,最好——还能从自己手中诞生个偃甲灵的来着?”
“师尊~”
谢衣有些不好意思地唤了一声,面上浮起些微妙的恼意。
他抓了抓头发,这才惊觉自己竟是不知不觉间将那偃甲人独自遗落在偃甲房中好些时日。明明每天都是要去偃甲房,可记忆却模模糊糊的,再努力回忆,也还是想不起昨日在偃甲房里呆着的那整个下午,目光是不是有一瞬间瞥到过他的身影。
“本座也是看过你之前所作的那些偃甲人,虽能说得上精巧,却毕竟不如以往所制偃甲实用。”
沈夜误会了谢衣突然的沉默,只把这当成自家徒弟脸皮薄的表现,眼角带笑,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其实谢衣所作的那些偃甲人,虽然说都因为他那总是不合时宜冒出来的奇思妙想而变得形状古怪,但是毕竟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真催动起来,也是一群杀伤力不小的武器。可沈夜却并不希望将谢衣的偃术运用到这些方面,或许对自己亲手教导出的弟子,他总还是有些心软的。
何况,如今流月城被伏羲结界圈得像个乌龟壳,实在是……再安全不过。
“如今你将他们放下,倒也不算一件坏事。”
“那个——师尊。”
谢衣顿了顿,顶着沈夜看过来的视线把之前想要说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谢一的存在——还是先不要告诉师尊了。
这么想着,他垂下眼帘,一副乖顺的模样点点头。
“恩,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制作偃甲人了。”
沈夜愣了愣,失笑。
“……这次倒是难得的听话,为师实在欣慰。”
谢衣气呼呼地走出了大厅,身后甩着一串于沈夜来说实在难得的笑声。
身形欣长的少年走出不远便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去看那屋子。他弯着唇角,丝毫不见先前气鼓鼓的恼怒模样,眉眼间分明带出些笑意,眼睛亮晶晶的,写满了自己无伤大雅的彩衣娱亲小计谋得逞的得意与狡黠。
今天沈夜的心情不大好,这在不常接触他的人眼里分辨不出,以为高深莫测的大祭司无论何时都是一副不辨喜怒的冷静模样,但是对于华月、瞳和谢衣这些常与他接触的人,便能轻而易举地从他今日吩咐诞辰的相关事宜时候比以往详细的多的解释里得出结论。
而算算时日,今天沈曦又该忘了近三天的记忆,哭闹着不认沈夜要他把“哥哥”还给她了。
被数年如一日地嫌弃着的“哥哥大人”啊……
虽然还无法帮自家师尊分担些什么,但是用自己的糗样逗得师尊一乐,还是可行的。
谢衣笑了笑,一时倒也说不出有几分是好笑,有几分是心疼,目光就是从石门上落在了屋前的水池里种着的植物上。
开了花,船形的花瓣一瓣瓣聚在一起,通体泛着幽幽的紫色,很是漂亮。
很是漂亮啊~
之前把他丢下那么久,要不,现在带点东西去道个歉,也显得自己比较有诚意。送花怎么样呢?小曦不是就很喜欢漂亮的香香的花,每次带给她一样的花她都很开心,谢一也是小孩子,应该也会喜欢——
谢衣一巴掌拍到自己脸上,挫败地叹了一口气。
……忘了小曦每次记事都只能记三天,难怪每次送一样的花她都喜欢,因为每次送花对她来说都是第一次送花嘛……
再说,小曦是女孩子,谢一的话——应该是男孩子吧。
左手托着右手手肘,谢衣用右手抵在下颚,食指轻轻敲击着自己的脸颊,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谢一面无表情慢吞吞给自己把脑袋安上的场景,那时觉得有些惊悚,隔了些日子再想却觉得很是可爱。
想到前些时日在偃甲房里让他如芒刺在背各种不自在的专注凝视,脑中自动自发地脑补出谢一睁着黑乌乌的眼睛,专注地期待地凝视着他的背影,期待又忐忑地等待着他回头看一眼的场景,谢衣难得地自责起来。
这自心底翻涌起的深深内疚还藏着陌生的隐痛,却因为太过轻微而被谢衣忽略,他转而仔细回忆起自己熟悉的那几个人是怎么跟别人道歉的。
瞳?不,对那家伙来说,压根就没有道歉这个说法。师尊?他好像还真没看见过师尊跟谁道歉,也对,大祭司做的都是对的,不对的话请遵循以上一条。华月?她做人太过成功,压根就没给自己留下道歉的机会。雩风?他倒是常常道歉,可谢衣到现在都没弄清楚他那种纡尊降贵的“小爷得罪了你是你的荣幸”的态度和那始终用下巴看人的姿势,究竟是道歉还是挑衅……
谢衣琢磨了好一会儿,把备选的可行的道歉方案分门别类罗列出好几条,然后又以自己做偃甲的严谨苛刻的态度一一否定。
他站在那里,表情严肃态度郑重,就像一个要去哄心爱的姑娘不再生气的傻小子,对道歉这件事情本身如临大敌。
可谢衣并不知道自己先是将那偃甲灵捧在手心、放在眼底、藏在心中地重视珍爱后,又将他同任何一个被他失去兴趣后就撒手不管的偃甲一样,丢在角落里不再过问任由他自生自灭的行为,究竟会给那刚才诞生的、只看过也只看得到他一个人的单纯脆弱的偃甲灵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在他看来,这和一言不合的争吵,鸡毛蒜皮的针对,一次失信的恼怒,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总是能够那样轻易地得到旁人求之不得的珍贵事物:小的时候,是城主一系的高贵身份和父母无微不至的呵护,父母逝去之时,他尚且是不辨生死的懵懂,被保护的太好的身份尊贵的小少爷,完全体会不到逝去至珍至重之人的撕心裂肺的痛楚;长大了一些,知道了生死究竟意味着什么,却又因为心思太过聪敏,一下子看得太透,活活从生离死别亲人难再自己孑然一生的处境中悟出了生命何其可贵的道理,那时候,城主一系的血脉还是高高在上,有着超乎常人的地位的,尽管谢衣再无依仗,却也能凭着自己的血统获得优越的待遇;后来,沧溟少城主重伤未愈,流月城中政权颠覆,谢衣又被新的掌权者大祭司沈夜收入门下,展现出了超绝的偃术天赋,术法和剑术居然也学得不差,硬生生超了专攻术法的风琊一截。
他得到了太多珍贵事物,便也再没有了对他而言的所谓“珍贵事物”。
谢衣带着刚摘下的、还带着水珠的花走进了偃甲房。
谢一还是坐在墙角,却是低着头右手拿了锉子在左胳膊上鼓捣,那里的一大块木片都被掀开,露出藏在“皮肤”下的精密零件,谢衣推门而入的声音并没有让他抬头,他只专注着自己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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