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二]此身吾身 作者:装果汁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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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狭小的窗户投射进来的阳光堪堪打在他的胸口,左手的袖摆卷到了手肘以上,露出的手臂在阳光下细瘦的很,皮肤透着不正常的苍白。谢一垂着眼睫,面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欢喜,自然也是看不出落寞和难过的。
可谢衣却觉得有些难过,谢一的身形小小的,就这么一团缩在墙角的模样让他心中酸楚——尽管他知道这不过是自己当初在制作偃甲时刻画的模样。
他不自禁地去想,是否之前的那些日子,自己坐在这里研制偃甲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墙角。那时候谢一该是连一点偃术也不懂,没办法像现在这样研究自己打发时间,那他一个人的时候,会想些什么呢?
谢衣有些后悔。
一朵花凑到了谢一的脸上,花瓣上的水珠在他脸颊蹭了一片水渍。
沁凉沁凉的。
谢一的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描述,由木片制作的身体却忠实地坚持了它们木片金属的本质,没有传递出任何感觉。
谢一抬眼看了笑得有些讨好的谢衣,少年应该是很少做出这样的表情,唇角的弧度显得有些僵硬,眼底的不自在很明显。谢一闷不吭声地收回视线,继续鼓捣着自己的手臂,谢衣没忍住在道歉的途中分神关注了下谢一的技艺,为他不拘一格的某些小技巧在心底暗暗赞叹了一声,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谢一的动作竟然已经自然流利了许多。
心中的后悔便是又浓了一些,这滋味实在有些不好受,谢衣顺从心意在谢一面前蹲了下来,还矮下、身去歪了脑袋自下而上地去捕捉他的视线,心里那种被拧着揪起的酸疼终于淡了些。
他伸手,手指落在谢一的脸颊,小小的下巴贴着他的掌心,居然不再是那种木头的坚硬刻板,有些柔软。谢衣一眨不眨地盯着谢一的眼睛,目光真挚、恳切而又带着不知名的灼热,声音却是轻缓地,水一样流淌进他的耳中。
“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说,小太阳一开始对谢一并没有那么在乎啊,啧啧
☆、只属于我
将掀起的那块木片合上,谢一这才抬起头去看一直在用视线骚扰自己的谢衣。
正盯着他出神的谢衣连忙递上一个殷勤恳切的灿烂笑容,谢一没什么表情地看回去,只看得心怀愧疚的谢衣心虚地游移了下视线,笑容变得尴尬起来。
手里攥着的花被他遮掩一样地又往前递了点,几乎要贴到谢一的脸上,原本坚硬的茎干被谢衣掌心的温度烫的软了,断口被他揉的皱了,蔫了吧唧地浸在掌心薄薄的汗中。花瓣倒是还很水灵,带着淡淡的香味。
谢一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事物,自诞生以来,他的世界便是这个不算宽阔的屋子,有一扇狭小的窗户能够看向外面。
留意到谢一的目光停驻,谢衣有些欢喜,忙放低了声音轻缓地开口,像是在呵护着什么易碎的珍贵事物一般小心翼翼,还带着些难以觉察的忐忑讨好。
“这是紫越花,是大祭司命人特意培育而成。花开三季,六月至九月间结果生叶,叶形如船,果子便一颗颗圆圆的被裹在叶中,等过了七月中旬叶片舒展开来,种子也就落到水里,静静生长,待得九月后便能伸出水面,结上花蕾。”
谢一听得很专注,到后来干脆是转过头来直视着谢衣,明明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看起来却像是用眼睛地传达着“再说些,再多说一点,我还想听”的期盼。
按捺下唇角隐要扬起的笑容,谢衣轻咳了一声,在胸腔中满溢出的愉悦温柔了他的神色。
“紫越花的香味能够宁心静神,在流月城上城里几乎每座屋前都种着,不过还是得属小曦的房前种的最多,花开的最盛的时候,展开的花瓣几乎都要将她的房门遮蔽了去。你若喜欢,我带——”
谢衣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着谢一因为这突然的停顿而有些疑惑的眼神,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谢一的存在,偃甲灵的存在,似乎并不是能够那样简单就公诸于世的事情。
怀璧其罪是其一,不过几可忽略不计,毕竟流月城里仅有烈山一族,较之典籍中记载的那些争权夺势与部落相争要简单的多,何况如今流月城中的王权与神权皆集中于大祭司、也就是谢衣的师父沈夜之手,谓之一手遮天也不为过。
谢衣担心的,是其他的、连他自己都说不太清楚的事情。
谢一的诞生象征着一种可能,这为在伏羲结界中困顿了数千年,欲要突破现状而不能的族人们勾画出一个美妙无比的未来,可谢一的诞生有着太多的巧合和不确定性,这让那美妙的未来就成了浮在飘渺云雾中的楼阁,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难以触及。
这样心怀不切实际的希望,却又身处泥沼一般的现实,强烈的落差,足以让任何心志不坚的人疯狂。
谢衣承担不了这样的后果,也不愿意让谢一去承担这样的后果。
喉结滑动了下,谢衣扯了扯嘴角,让自己之前僵硬住的表情松动开,变得不那么生硬。
——他诞生于世,本应去感受这天地的广博,却因为其他人的安危,只能一直呆在这个房间里,一年、十年,或许直到生命终结。
谢衣张了张嘴,只觉得喉咙干涩地说不出话来,那些硬是挤出的话语破碎又凌乱,每吐出一个字都那么艰难。
“……你若喜欢,我去讨些幼株在这里养着,时时能看。”
谢一已是收回了视线,转回头去继续做自己的事。
谢衣蹲在原地,看着在自己面前低着头自顾自忙着的孩子,心中又是酸涩又是内疚,还有些不可言说的晦涩。
为了那些隐藏在大义凛然之下的卑劣欲、望,那些自心中最深处诞生的、连谢衣自己都尚且没有清晰地认识到的念想,依附于全族安危,心安理得地催促着他做出最苛刻的选择。
——不想。
——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存在。
顶着谢衣的灼灼视线,谢一不动如山,仍旧慢条斯理地做着自己的事。
他仔细地检查完了自己身上以他目前的水平能够调试的所有零件,期间数次做出将手腕卸下,脚踝打开之类的动作,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小脸硬生生将偃甲房摆成了以他自己为主角的分尸现场。
这项具有十分震撼的视觉效果的偃术习练结束在两个时辰后,颇有些意犹未尽的谢衣咂摸了下谢一的组装、修整、调试手法,若有所思。
原来这个零件还可以这样搭配吗?
真是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啊。
谢衣点了点头,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在叮铃哐啷的声音都消失后就显得安静到尴尬的偃甲房里,显得有些突兀。
“……无妨。”
“嗯?”
谢衣下意识地抬起头,沉浸在偃术中的心神一时没走出来,就这么直愣愣地看进了谢一的眼里。
停下了所有动作的孩子坐在那里,眉头微微皱起,面部反应的那个零件还没有修好,所以唇角也还是向上扬起了些,看起来倒像是在极力克制心底愉悦后的矜持浅笑了。
见谢衣没有反应,谢一眉头又皱了下,牵着唇角向上弯起,面上浮起些淡淡的红——以一具偃甲来说,这反应真是逼真又传神了。他很快从谢衣眼中的倒影觉察出自己的失误,面上那不管是开心还是不悦的表情都消失不见,又恢复了最初的面无表情。
大约是意识到自己之前竟然妄图凭借这样还没调制过的、错漏百出的脸去传递信息,以至于犯下了这样幼稚低级的错误,谢一现在的情绪有些低落。原本面对谢衣时候还能一心两用,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的敷衍态度一下子就变了,双手并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严阵以待,连黑乌乌的眼睛都是一副克制的模样死死盯住谢衣,郑重其事地又重复了一遍。
“无妨。”
这是谢衣第一次听到谢一的声音,很轻很慢,音色倒是没什么特别,和他之前特地做的一个能说话的偃甲的声音有些相似,都带着一股木头金属的刻板滋味。
倒是说话的语调有些古怪,四平八稳老气横秋的,听起来会让人忽略他孩子的外表,倒像是一个历经沧桑后虚怀若谷波澜不惊的老者了。
如果忽略他在说话时候紧张兮兮地一眨不眨死死咬住自己的眼神的话……
这是——在回答自己的那句对不起?
谢衣琢磨了下,最后得出这样的结论。
偷眼瞥了下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谢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落在谢衣眼里,却是认认真真一板一眼透着几分傻气的执拗,一副“得不到回应就会一直盯着你看知道你给我答复喔”的表情。
完蛋,突然有些想笑了怎么办……
……而且……好可爱。
右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角掩饰性地咳了声,谢衣将唇角漾起的笑容尽数埋在了掌心。
眼中的神色温柔又深沉,悄悄刻下无人知晓的渴盼。
——这个存在,应该只属于我。
“……喔,知道了。”
谢衣本想再说些什么逗眼巴巴瞅着自己的谢一开心,可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了这样干巴巴的一句。
谢一倒是没听出来什么不同,得到回应后很明显变得开心起来,然后令谢衣很沮丧地就这么把他这个大活人丢在一边,连带着之前还受到他目光关注的紫越花一同,默默地蹲在屋子里看那孩子站起身,慢吞吞走到书架前,踮着脚摸出几卷竹简摊开在架子上看起来。
“……”
抵着唇角的右手改托着下巴,谢衣蹲着等谢一看完了一卷又一卷,终于耐不住寂寞,站起身掸掸衣摆,向他走去。
在谢一身后站定,还攥着紫越花的左手背在身后,谢衣略略向前倾身,目光越过谢一的肩膀落在他正翻看的竹简上。他并不出声,呼吸的声音很轻,气息拂过谢一的耳垂,谢一丝毫不为所动,目光像是被钉在了那卷竹简上。
谢衣伸出右手,柔软的袖摆擦过谢一的脸颊,垂落在他的肩膀上,像是落了一片翠绿的叶子。他修长的食指落在竹简上刻着的一行字旁,指尖自上而下轻轻一划。
“这一处有些出入,尺寸厚了三厘。我曾依书中所写如样制出,偃甲却无法灵活运转,后来试了许多次,方才得出确切的尺寸。我之前见你的手法虽屡有妙想,却总有些生疏,在一些细节处理上似乎不得其所,想来应是你这几日自己看书所习。师尊曾言我在偃术上天赋卓绝,我却以为,你强于我不知几许。”
少年的身形尚未完全长开,却已经足够将瘦小的孩子笼在自己的身体下。
谢衣并没有收回手,指尖仍是落在竹简上,手臂绕过孩子瘦小的身体将他半圈在自己怀里,嘴角微微扬起,声音却是一派的诚恳。
“不过我毕竟比你多学了六年偃术,你若是有什么不懂,尽管问来,我一定知无不言。”
谢衣顿了顿,终于决定戳破他那拙劣的拥抱的借口,收回手,自后将谢一抱在了怀里。
仍然是一块硬邦邦的木头,并没有因为里面住着这天地间独一无二地、奇迹一般的偃甲灵而变得像活人一样柔软温暖,谢衣心中愧疚,又有些后悔,却怎么也舍不得松手。
“我那时说不舍得让你呆在这么粗劣的偃甲,并不是随口一说。师尊曾说我天资聪颖,可惜心性未定,喜新厌旧难以持之以恒。之前将你丢在一边,是我不对,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要给你一具与常人一般无异的身体。在我眼里,你不是我制造出的偃甲,而是和我一样的,活生生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小太阳的心路历程(大雾
☆、走,带你回家
谢衣那发自肺腑的感言承诺很显然没有顺利地传达到谢一的心里,个头刚刚到少年腰腹的孩子从始至终都只是将目光集中在手中的竹简上,压根就没有去理会那个谁谁谁在耳边这样说那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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