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雨越下越大,很快,鲜红滚烫的血就会流尽,残破不堪的尸体也腐烂,雨过天晴之后,这座花园就会跟往常一样美丽,安谧又祥和。
吴老狗手脚冰凉,他不知道是因为下了雨天气变冷,还是因为目睹张启山和黑背老六相继被那个少年杀死而吓呆了,眼看着那人朝自己走来,冷峻的脸上又多溅了两个人的血,还是苍白如初,陈皮阿四突然扑上去,被他猛地错步躲开,一刀从左眼穿到右眼,顿时倒在血泊中,阿坤简直好像完全没有受到阻碍,还在一步步朝吴老狗走来。
就算是自己年轻的时候,处在万全状态下,也绝不是这个年轻人的对手。
吴老狗很快意识到这一点,他看着满地尸体,突然有些释然了,站在那里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属于自己的死亡。
楔子 十年前
这是一个阴天,乌云压顶,山雨欲来,京城郊外的凌云山庄里却热闹非凡,朱漆大门前车水马龙,人头攒动,里里外外忙个不停,这座山庄为时任吏部侍郎的华展所有,他平时住在京城里,凌云山庄只是避暑待客所用,今天华侍郎宴请的既不是文臣也不是武将,而是九个非常特殊的客人。
天朝武林中现下有个说法,叫做“南仰天,北流云,黄九门,黑猎刀”,今天来的就是“九门”——九个靠倒斗淘沙起家的人,却跟朝廷有些关系,几十年间已经成为了南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几大家族族长,他们身负武艺,也各自开馆授徒,成为了湖广一代不可小觑的势力,因为九门身份特殊,算不得纯粹的武林中人,江湖称号冠以“黄”字,也是影射他们跟皇家的关系。
如今看来,这传言并非空穴来风,毕竟华侍郎的避暑山庄也不是寻常武夫可以踏足的,早在一个月之前就有人猜测,吏部侍郎匆匆大宴九门,很可能是朝廷要有封赏——也许从此以后九门就真的名正言顺成了皇家所属,要鸡犬升天了。
提起这件事,九门弟子多是志得意满,胸脯能挺到天上去,其他门派明面上恭喜道贺,暗中羡慕妒忌,背地里也有人骂九门为走狗,更有不屑与朝廷打交道的隐士跟他们疏远。从传出消息到门主齐聚京城不过一月,武林中早就议论纷纷,喧嚣哗然,就连街边的说书人都跟着凑热闹,把其中根源牵强附会,添油加醋地说了几千个版本,再加上江湖中人口口相传,最后早已乱了套。
门主中最后一个到的是吴家家长吴老狗,进入小厅时,其他人都已到了,正聚在一起品茶,他们虽然都在湖广混,可见面毕竟少,自然寒暄一阵,吴老狗扫了一眼,躬身抱拳,笑道:“弟兄们最近还好?”
“狗老五,你是游过来的不成,快进来,先自罚三杯。”坐在一圈香樟木椅最里面的张启山假意生气道:“给大家伙赔罪。”
吴老狗也不推辞,接了侍女递来的酒盅连饮三杯,一笑,退到自己的空位上坐下。张启山说声:“好!”倾身过来问:“听说你打定主意洗手不干,你孙子今年也有七八岁了吧?”
“九岁了。”吴老狗又笑了笑,眼角堆起细纹:“我干的事,不想让他再干下去,也不想让他知道,门人我已经打发掉了,留下来的都执意不肯走,也没有道理硬撵出去。”
坐在最外面的霍仙姑轻声笑道:“五哥,你年纪也不算大,为什么老气横秋?这一行又有什么不好?我就从来没有后悔过。”
吴老狗左手的陈皮阿四吹了吹茶,说:“那是你霍家巾帼不让须眉,玲儿我看就不错。老五这么一个宝贝孙子,都九岁了,还人事不知,恐怕将来也就只能读书写字,当个公子哥儿。”
黑背老六这时冷笑一声说:“好过我们刀尖上舔血。”
张启山右手的二月红悠哉哉喝完了茶,挑眉笑道:“弟兄们聚一次不容易,斗什么嘴,老五既然决定了,那就是这样,只可惜你的过水刀法以后江湖上再见不着了。”
吴老狗哈哈笑道:“那算什么刀法?我的身手本就比不上各位,哪怕练到大佛爷和老六这地步,也不能以一当百,世上哪有无坚不摧的刀?我又没天分,小邪也不是这块料,还是不练好。”
张启山也笑了起来:“狗老五,你们吵你们的,拉上我干什么。不过这话可别说死,我的刀,说不定还真能以一当百、无坚不摧。”
“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从愣头青混成了老头,大佛爷你还是这样。”解九爷忍不住开口取笑说。
“这里就你最小,叫谁老头?老八,你还不揍他!”张启山握着茶杯指着解九爷笑道。
“不用老八,我来揍你!”霍仙姑伸长手臂拍了解九爷一下,大家顿时都笑开了,齐铁嘴一手拈走霍仙姑的手,一手拍解九爷肩膀说:“看看,早就跟你说了,得罪大佛爷,顶多给你一刀碗大个疤,得罪七姐,咱们弟兄俩只有吃不了兜着走,你还不听,这一下连我也打着了。”
屋里又是一阵笑,就连一贯严肃的半截李都绷不住,后面站的侍女家丁也偷着乐,几人又说笑一阵,二月后回身叫来管家的问:“快要未时了,华侍郎是不是公务缠身,今儿不能来?”
管家是个中年男人,听他这样说就躬身笑道:“我家大老爷从朝堂上赶过来,恐怕要未时初刻才能到,各位若饿了,不如我先叫人上几样果子点心?”
二月红摆手示意,管家喏了一声就退回去站着,九个人依旧谈笑风生,又过了一炷香功夫,有个年纪较大的媳妇进来传:“请各位门主跟我们来,大老爷在大厅恭候。”
九个人于是都站起身来,各自带着随身服侍的两三名弟子鱼贯出门,在大厅见到朝服未脱的华展,又互相寒暄谦让恭维一阵,华展就叫管家带九位门主先去后院芳朋居,自己告罪下去换家常衣服。
于是另一名管家上来,引着张启山等人往后院走,走到一处游廊前面,就有侍女过来,管家笑道:“众位门下高徒们一路奔波,这时候想必也饿了,我们那边有伺候的人,让他们先跟这几位大姐走,去歇歇脚吧。”
张启山挑了挑眉,挥挥手,各家跟门主来的弟子就都退出行列。到了芳朋居,展眼看去,只见眼前有山有水,景色如画,建筑依势而建,还有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别有异国风情,二月红先感叹一声:“好地方。”管家安排几人在最里面的厅里坐下,外面正对一座假山,底下就是水潭,厅里没有椅子,人人只好盘膝而坐,管家笑道:“果然二爷风雅,这芳朋居是大老爷特别叫扶桑匠人设计的。”说着退了出去。
九个人枯坐一会儿,半截李突然冒出句:“华和尚换什么衣服,这么慢?”
吴老狗眉心一跳,脱口道:“不会是……”
“不会这么快吧?”解九爷疑虑不定,几个人听他这一说都窃窃私语起来。
“冷静。”张启山沉声道:“这里地势空阔,不算理想,稍安勿躁。”
又等了一盏茶功夫,黑背老六啧声道:“火!”反手拔出刀来,猛地站起身,其他八个人顿时紧张起来,吴老狗突然听见门外嗖的一声,转身去看,眼前一花,就看见张启山拔刀挡下一箭,边喊道:“关门!!”
话音未落,地上就笃笃笃插了三四支箭,离门最近的齐铁嘴和陈皮阿四同时发力,哗哗两声推上了门,九个人下意识往里屋退去,霍仙姑先咳嗽起来道:“火在后面……!”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这小小一间厅连地板都是木头的,很快浓烟就先席卷过来,纸门也被接二连三的强箭射穿,张启山抬头看了一眼房顶,还好不高,伸手指着上面冲黑背老六喊了一声,黑背老六当即应声,还刀入鞘,扎住马步,双臂下垂,手掌上翻,喊:“来!”
两人之间的默契已经不需要过多语言,木地板被火一烧,很快就烫得像煎锅,浓烟也开始从地板缝隙中冒出来,时间不多,机会只有一次,张启山提刀后退两步,朝着黑背老六猛冲过去,突然纵身而起,黑背老六大喝一声,用双手在他脚上一托,张启山顿时飞上屋顶,刀自下而上猛挥,就听哗啦啦一阵响,天上掉下大堆碎木,屋顶竟然被这一击砸穿,烟尘滚滚飘了出去,张启山上半身先钻出破洞,伏在屋顶略作观察,放箭的人被房脊遮挡,一时没有发现。
紧接着,张启山和黑背老六一个在上一个在下,把剩余七个人接连送上屋顶,吴老狗是最后一个,他已经被呛得喘不过气,眼睛里全是模糊一片,满脸黑灰、眼泪和汗水,还转头喊:“老六你怎么办!”
“操,你走你的!”黑背老六拎着吴老狗腰带用力往上一扔,吴老狗只得伸手抓住张启山,被他拉了出去,这时屋里已经全是浓烟,就连屋顶的裂口都让人探不进头去,也不知道黑背老六使了什么飞檐走壁的功夫,就看见趴在缺口处的张启山身子又一沉,很快把他也拉了出来。
黑背老六刚上屋顶,就咳嗽不止,二月红说声:“小心!”伸出千机棍过去拨开一支箭,跟张启山两个挡在其他人前面,回头喊:“被发现了,快走!”
这时候,吴老狗、齐铁嘴、解九爷三个人吸进去的烟太多,几乎还不能动弹,黑背老六虽然最严重,但他到底功夫硬,已经能自己走,剩下的三个人搀着吴老狗三个跳下屋顶,往后面花园里跑,张启山、二月红紧紧跟上,偏偏二月红跳下去时却被流箭打中了后背,几个人往花园里跑了两步,他喘着气停下,一把拉住张启山说:“大佛爷,你带他们出去。”
这时后面的人已经追了上来,黑压压一片,张启山反手要拉走二月红:“说什么,要走一起走!”
二月红一笑道:“这一箭不重,可位置不好,我该去陪丫头了。”
张启山还要再说,一看追兵已近,知道二月红从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他既然这么说,就是真的无法可想,只能点点头,转身去掩护逃走的几人。
二月红深吸一口气,反手用力拔出插在背上的箭,转过身来,还是那副风度翩翩的样子,卓然而立,顿时就被几十把弓箭一起瞄准,但追在最前面的人突然抬手,往前两步,抱拳闷声闷气地说:“二爷,久仰。”
“你们……”二月红看了看刺客手里的武器——一把造型独特的弯刀:“是猎刀门?”
“是。猎刀追命,请二爷束手就擒,也好早登极乐。”杀手虽然语气平淡甚至客气,但却毫无转圜余地。
“要我把脖子伸出来让你砍?”二月红冷笑着一摆千机棍:“看你的本事了。”
这后花园修建得犹如迷宫,到处是花墙、假山、围屏,面积又大,渐渐地吴老狗等人恢复过来,暂时摆脱追兵,在一处泉眼前几人停下商议对策,张启山道:“今天的阵势,不留下几条命,他们不会罢休的,大家分头行动,自求多福吧,我走一边,老六走另一边,老三阿四狗五跟我,七妹老八小九跟你们六哥。”
当年九个人刚认识时,张启山年纪最长,天生的善于筹划领导,大家听他的安排几乎成了条件反射,这时候也没人反对,只有吴老狗问:“那……要不要回去找二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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