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顾惜朝说:“你可从来没邀请人家进过门儿,真的方便么?不要勉强啊。”
戚少商停下脚步,侧转回头看他,拧着眉毛说:“作死?”伸臂松松勒住他脖颈,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觉得快要看成对眼儿,都噗嗤笑起来。戚少商手滑下来,揽住他肩膀,继续往前走,顾惜朝不易察觉地往戚少商那边挤了挤,他觉得心跳有点儿快,就像长期生活在雾霾天气里的人到了氧气纯度过高的地区,一时不太适应。
“我不喜欢请人到家里,因为太冷清。”戚少商想了想,“也可能有一点暴露人前的感觉,没必要不会请人来,时间长了就越来越独。之前从来没人提过,别说我还真没留意。”
事实上顾惜朝也不喜欢带人回家,戚少商第一次硬跟去的时候他是很不乐意的。此前他会觉得戚少商不请人回家,大抵是悄然上了心,凡事就敏感多疑起来,真是丢脸。
戚少商住顶层,两百多坪的跃层结构,黑白藏蓝的色调,确实有种清冷理性的质感。因为设计极简东西也少,原本不算很大的面积便显得十分空荡,也不怪他说家里冷清。唯有客厅外带一个空中花园,增添了一丝阳光的气息。
客厅一角有个半开放式的阅读区,两面墙的落地书架,一张小桌、一台电脑、一盏落地台灯。另两面起了一米高的围栏,两级台阶上去便是一个小小的空间,铺着厚厚的地毯,扔了一地的大小靠垫,看着就慵懒之极。
顾惜朝笑道:“业精于勤,这个环境太安逸了,没有办法安心读书。”
“我不做学问。”戚少商笑笑,“那你喜欢不?”
顾惜朝笑道:“你拆。”
戚少商带顾惜朝上楼去浴室,他家原本有两间,但一间长期闲置,只能去主卧那一间。推开卧室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整面绘着同色系水墨莲花的墙面,国风这几年有渐热趋势,虽不稀奇,然而整体效果格外震撼,非常漂亮。顾惜朝不由朝那边走了几步,说:“啧啧啧。”
戚少商斜眼,“啧啧啧,几个意思呀?喜欢不?”
顾惜朝笑道:“你拆。”
戚少商放好热水,跟他讲喜欢就多泡一会儿。顾惜朝进浴室的时候打了个喷嚏,戚少商问:“感冒了?”顾惜朝摇摇头,“没有。”戚少商自然而然伸手摸他额头,觉得还好,就出去准备睡衣,还找了条新内裤给他。
戚少商一手捧着睡衣,想推门进去,却停了下来。他走到床边坐下,发了一会儿呆,向后一栽,躺下又对着天花板继续发呆。过了安全时间,他起来敲门,顾惜朝在里面应道:“进来。”
顾惜朝在浴缸里只露出个头,正歪过来看他。戚少商刚才只放了热水,他自己也没加别的,此刻是个清澈见底儿的状态。戚少商略感尴尬,垂了目光走过去,把睡衣放在浴缸旁边的凳子上,然而顿了顿,却仍是蹲下来使视线与顾惜朝齐平。顾惜朝头发湿漉漉地向后拢着,散下来几根,露出饱满的额头,下巴搁在浴缸边上,不知是不是因为水汽氤氲,眼神似乎也是湿漉漉的,小鹿一样。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戚少商说:“……我去做饭。”
顾惜朝洗完澡出来,故意轻手轻脚,就瞄见戚少商在餐桌上趴着,整张脸埋在胳膊里,旁边儿摆着两只碗,一只纸盒,后面炉灶上咕嘟咕嘟不晓得煮着什么东西。他下楼就没再刻意放轻脚步,戚少商抬起头,朝他招招手。顾惜朝走过去,拿起纸盒瞧了瞧,是无糖玉米片。
顾惜朝说:“呃……”他知道戚少商很注重营养搭配,早餐更是讲究,如今落到这个连牛奶都没有只能清水泡玉米片待客的惨况,想来地主家里是真的没有余粮了。
“家里老没人,过两天还得走,就没让阿姨准备吃的。”戚少商搔搔头,“先垫垫,粥得熬一会儿,算了,一会儿出去吃吧。”
顾惜朝还真饿了,边吃边说:“困得很,能睡一会儿么?”
“成啊,几点叫你?”
“我今天休息。”顾惜朝看他一眼,又埋头继续吃。
戚少商洗碗,让他自己去睡,顾惜朝说:“统共俩碗俩勺儿。”戚少商心说,什么意思?
俩人一块儿又进了卧室,戚少商说:“要睡觉去把头发吹干。”顾惜朝不说话,倒到床上就往被窝儿里钻。戚少商无奈,连拉带拽把他弄到浴室,顾惜朝哼哼唧唧,“困死啦,不想弄,你别管我。”戚少商伸脚勾过来一只凳子,顾惜朝特自觉地一屁股坐下,戚少商就给他吹头发。他头发留长了些,角色需要,而且不允许自行修剪,正是最难看的时候。
这个讯号显然有些危险,戚少商心烦意乱地扒拉了个差不多,赶紧给他轰上床了。顾惜此刻心头痒痒的如春水荡漾,但又有种安心感,而且是真困,很快就睡着了。
戚少商也一晚上没睡,简直是饥寒交迫,瞧顾惜朝睡了,自己也去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洗完澡他轻轻走到床边,蹲下来静静看顾惜朝的睡颜,睫毛还是又长又密,向上微翘,像根羽毛在他心里一下一下扫着。
一个半月的时间,他心力交瘁,却没有一天不想他。他总觉得两个人才认识一年多,应该没那么难,即使一时半会儿忘不了,也能冷下来,可是五十天,几乎是他们认识时间的七分之一,他还是很想他,一直都很想。之前戚少商认为,分离总有最初的一阵痛,过去就好了,然而他现在很绝望,因为太痛,并且决定了做另一件事。
戚少商在床边蹲到脚麻,想了想最终也上床躺到了另一边。他很难受,但又很安心,竟然很快安安稳稳睡了一觉,一个多月都没这么好的睡眠了。醒来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半,睡了六个钟头,而顾惜朝七点半左右上的床,已经睡了七个钟头。
顾惜朝一只手搭在戚少商腰间,面朝他这边微微蜷缩着,是一个孩子气睡姿。戚少商只看得见他半张脸,看了一会儿,无声地笑了笑,心里又是一阵酸涩。戚少商不知道,在他睡着的时候,顾惜朝醒来过一次,也是像这样的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太快
戚少商躺了一会儿,轻轻坐起来想要下床,顾惜朝似乎被惊动,哼了一声问:“几点了?”戚少商答了,见他又没了反应,就问:“饿不饿?早上都没吃什么。”顾惜朝闭着眼睛摇摇头,软绵绵地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字儿,戚少商没听清,把耳朵凑到他嘴边,问:“什么?”这一挨上,立刻觉出温度不对,碰了碰额头,估计有点儿发烧。
戚少商赶紧翻找出温度计,在手里攥了一会儿才给他塞到胳肢窝里,顾惜朝一哆嗦,嫌凉不肯夹着,戚少商在耳边哄着才妥协了。戚少商下楼烧了热水,找到药箱,还好常用药没有过期,这得感谢阮明正一直坚持让钟点工阿姨定期更换。
测出来体温是三十七度七,低烧有时候更难受,顾惜朝这时候也知道自己是有点儿烧了,只是浑身乏力懒得动弹。戚少商愣是把他弄起来吃了药,又逼着哄着喝了半碗白粥才让继续睡。
戚少商签傅氏之前,平时的生活都是阮明正打理,如果不是因为她对自己的心思,恐怕他不会轻易接受傅氏派的人。此时当他不放心把顾惜朝一个人扔在家里,而阮明正和穆鸠平都不在身边,才发觉有多不方便。他有很多朋友,大事上往往会得到多数人的关心,可是琐事他不好意思麻烦别人,又总是对很多人有求必应,却忽视了在身边默默帮助他最多的人。他有些无措,后来终于想起来阮明正说过,在门口鞋柜顶上的钥匙碗里放了阿姨的电话,以防万一。那时候他还笑话她,说有你和老八,我找阿姨干什么。
幸好阿姨现在有空,按照戚少商的要求买了食材送过来,还很积极地要留下帮他做饭。戚少商拿了五百块现金给她,阿姨高高兴兴地走了。
戚少商把食材准备好,就上楼坐到床边地毯上,静静陪着病号。
顾惜朝七点起来的,体温也正常了,就是有点儿轻微的感冒鼻塞,身上没力气,饿是很饿但又没什么胃口不大想吃。不过睡了一天还是得走走,结果下来看见戚少商准备的晚饭,生滚鱼片粥,温拌三丝,芹菜豆干,白灼芥蓝,葱油鸡丝,还配了一碟榨菜,简直是色香味俱全,顿时又来了胃口,吃得那是兴高采烈,边吃还边夸赞人家贤惠。
戚少商看他吃得香就很高兴,然而自己却不太吃得下,只是看着他笑。顾惜朝说:“你个大老爷们儿能不吃的跟猫一样么?”戚少商撇撇嘴,“能损人说明好利索了。”俩人就笑,然后顾惜朝明明还很饿,也觉得嗓子眼儿有点儿堵了,于是就很慢很慢地吃。清淡简单的病号儿饭,被顾惜朝吃了两个钟头。
然而吃得再慢,也总有结束的时候。
顾惜朝要洗碗,说不能总跟一只羊身上薅羊毛,每次洗碗做饭都是你显得我太丧心病狂了。戚少商说得了吧病号儿,攒着,回头给我算利息。
戚少商洗碗,顾惜朝就靠着餐桌看他洗。戚少商觉得他的目光还没退烧,只好找话来转移注意力,“你怎么知道我在家的?”顾惜朝想了想,说:“我不是故意听墙角的。”把赫连和小孟的对话原音重现了一遍,俩人又笑半天,顾惜朝问:“分手啦?”戚少商说:“嗯。”
突然就又静默下来,戚少商转而问他工作的事情,顾惜朝就老老实实、事无巨细地讲给他听,一直讲到快十一点。顾惜朝觉得戚少商没有要讲他这一个多月在做什么的意思,他好像也没什么理由再赖着,于是起身告辞,戚少商似乎犹豫了一下,然而终于没有挽留。
顾惜朝自己去卧室换好衣服,慢慢下楼,慢慢走到门口,说,再见,不用送了。
戚少商看着他,说,好,再见。
顾惜朝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戚少商也不催他,他终于忍不住回头说:“过期了吗?”
戚少商纳闷儿,“什么玩意儿?”
顾惜朝说:“你说要一起,现在还算数吗?”
戚少商怔怔看着他,不知道要怎么说。顾惜朝跟他面对着面,心跳加快,声音有些急切,“我跟晚晴说清楚,我不拍电影了,还给你当经纪人,怎么都行,还算数吗?”
戚少商用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小顾,我要结婚了。”
“啊?”顾惜朝脑子转不过弯儿了,“不是、不是分手了么?”
戚少商说:“不是跟红泪……是红袍,我答应她了,不会反悔。”
顾惜朝愣愣地说:“喔,那好吧,再见。”他沿着台阶一步一步下楼梯,听见身后大门轻轻关上,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儿。这次是真的一切都结束了。那时候他做出了选择,现在就要承担后果。其实这样可能才是对的,刚才实在头脑发热烧糊涂了,还怎么都行,难道真让人养一辈子吗?呵呵。
然而从今天起,戚少商这个人也许就要从他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稍微想那么一下子就特别难受。他走了几步,觉得有点儿上不来气儿,可能是鼻子不通气儿,就弯下腰在楼梯拐角儿的台阶上坐下来。
“顾惜朝!”戚少商的声音在楼道里响起。顾惜朝抬头望过去,门又开了,光线并不特别明亮,却晃得他眼睛都疼。
戚少商蹬蹬蹬跑下来,站在高他两级的台阶上,顾惜朝赶紧站起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呵呵笑道:“咋的啦?说了不用送。”戚少商说:“没什么,就是想让你知道,我昨晚在你家门口等了你一夜,想你了,就过去看看。”
他们凝视着对方,楼道里的声控灯灭了又亮,亮了又灭。几乎是同时,他们狠狠拥抱了彼此,顾惜朝觉得眼睛湿湿的,他心里说,真丢人啊。可是他乐意。戚少商低头吻他,额头、眉眼、左颊、右颊、鼻梁、下巴,最后是唇。
顾惜朝紧紧搂着戚少商的腰,仿佛怕一松手眼前这一切就会消失不见,他的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反应。他不能思考,只觉得这样很好,特别幸福。
戚少商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而这个念头只来得及冒了个尖儿,就被身体里呼啸奔腾而来的思念和渴望席卷而去,拖入无尽的深渊之中。
两个人拉着手,一路狂奔进卧室,极有默契地,戚少商去拉窗帘,顾惜朝则回身锁上房门,动作就跟快进赛的,因为恨不能一刻都不分开。此刻发生的一切亦真亦幻,谁都不晓得是不是一眨眼、一放手就会消散,又似乎总觉得时间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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