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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搁到以前，十有□□顾惜朝暗自会嗤笑一句“不过是场面话而已”，然而此刻他心里却暖暖的，点点头道：“谢谢嘉南姐，我记下了。”

　　顾惜朝连家都没回，直接把康庄送到托管中心去了，他打算如果康馨月一直不出现，九月份就给这小子联系寄宿学校。康庄很是不安，简直是泫然欲泣，然而又不敢大哭出来，只得带着哭腔儿小心翼翼地问他，“小舅舅，我妈还没回来吗？你们都不要我了是不是？”

　　顾惜朝有点儿于心不忍，难得耐心安慰小朋友，“你妈在南方工作，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她得赚钱养你对不对？我经常要去外地出差，没有办法看着你，所以你要住托管，说不定以后还要上寄宿学校的，男子汉要学会照顾自己。”想想又补充两句，“如果没人要你了，你就会被送进孤儿院，而不是到这种我每个月都要砸很多钱进来的地方，懂了没？”

　　安顿好康庄，顾惜朝开车回家。

　　好的文章要善用标点符号，好的人生要学会适可而止。是该画一个句号了。一条未知的道路就在眼前，对于一个而立之年的男人来说，难道不该是格外难得的机会，不该格外珍惜和努力才对么？好好儿拍电影，好好儿过日子。

　　与此同时，航班落地，戚少商再次踏上西北的土地。

作者有话要说：　　

 

　　☆、机缘巧合

 

　　《像风一样》于一月中旬如期开机，第一站是西安。电影的结束场景就在这里，要说自然不如其他几个异国城市那样听起来高端浪漫上档次，不过故土情结是难以替代的。

　　一月的西安寒风凛冽，城市建设加速了大气污染，冬季里几乎没有晴天，终日是灰蒙蒙的，满眼车水马龙的喧嚣，繁杂无序。好在他们主拍的原本就是雪景，只需造雪机喷一点儿，这样的阴霾背景反而合适，余下几个镜头并没有严格的场景要求，其他地方取景完全可以代替。

　　顾惜朝此行没有时间去游览周边的历史遗址、人文古迹，十三朝古都的沧桑厚重无从感受，只能看得见城墙和钟鼓楼孤零零地伫立在天地之间，延续着一脉历史的烽烟。

　　拍摄其实比预想中要顺利一些。

　　顾惜朝毕竟是第一次做正式演员，亦非科班出身，没少被导演骂，而对手的刘明函果然与拍定妆照那天他所估计的相差无几，演技实在不敢恭维，悟性也不咋地，经常半天都领会不到导演讲戏的重点。演员是投资方选定的，导演不得不让步于资本，在现场发飙的时候也的确竭尽全力地给他留了面子，不过这么一来，顾惜朝这个大龄新人即便挨骂，相比之下也显得相当可圈可点了。

　　刘明函是偶像歌手出身，经历过几番相当痛苦的低潮期，才走出一片咸鱼翻生的新天地，得意飘然之外更有苦尽甘来的喟叹和居安思危的意识，因而格外懂得珍惜，虽然表现不佳，但仍是十分努力。

　　做艺人的镜头前装个笑脸儿总是难免，刘明函人前人后差别还真不算大，也没对顾惜朝表现出什么敌意，这令他颇感意外。拍定妆照当日Mark的无心很可能为顾惜朝埋下隐患，他也的确是这么预测的，欺负新人、打压潜在竞争对手、甚至没来由地削你就因为瞧你不顺眼的事儿他当经纪人见得太多，心理建设做得足足的，结果人家并不像他所预料的那么恶劣。

　　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也许并不似自己过去所想象的那么阴暗，诚然娱乐圈儿是公认的脏乱差，猥琐下流无节操，其实哪一个角落、哪一行又不是如此呢，但是如果人活着总是把一切预设为丑恶的、对立的，那永远不会有希望，永远不会有短暂人生中平凡的快乐。

　　刘明函的角色是个摄影师，西安是他的故乡，他经常到处旅行，电影最后将回到这里。他每次NG，顾惜朝都忍不住想要是换成戚少商就好了，俩人一起在城墙根儿下看雪什么的想想都美得不行。

　　晚上他回到酒店，翻出夹在笔记本里的明信片，那是出发前收到的，戚少商从这个省的另一个城市寄来的。上面写着：有些事很辛苦，但你会得到莫大的平静和充实。

　　没头没尾的，顾惜朝并不知道是什么让他走文艺路线感慨上了，但从这只言片语能看出，至少他是有所得的。这就好。顾惜朝百度了一下邮戳上的地名儿，是个听都没听说过的小城镇，他很想抛开一切去看那个地方，看那个人，看他在那里做什么。然而任性和勇气是成年人最大的奢侈品。

　　西安的拍摄很快将结束。戚少商少年时代曾经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他第一部电影的第一个外景地是这里，现在明信片也是从邻近这里的地方寄出，这座古城对他来说，突然就多了一些很不一样的意义。他一定会再回来。

　　等剧组在最后一个外景地罗马拍摄的时候，现场已经很少听见导演骂顾惜朝的声音了，而男女一号依然是老样子。众人心照不宣，但没人会因为新人表现好就特别优待，潜质和前途是一回事儿，现实又是一回事儿，自然是顾好当红的更重要。

　　不是每一个做演员的都有助理鞍前马后伺候，很多新人都是自己一个人扛过来的，顾惜朝也一样。公司并没派刘青跟过来，这个组要跑四个国家，又请了俩当红明星，为了画面导演连阳光角度都要等，处处烧钱，预算可不像《金戈铁马》那么宽松，顾惜朝还是跟录音师住一间房的。

　　有一次在西西里的时候拍夜戏，条件比较艰苦，连个坐的地儿都没有，只能裹着件羽绒服在旁边转圈儿，转累了就找块石头找棵树一蹲，老远一瞧跟一流浪汉赛的。又因为晚饭吃坏了肚子多跑了几趟，也是厕所有点儿远，也是去的有点儿久，最后一次出来居然所有人都消失了，有一瞬间他差点儿以为剧组集体穿越了。他只好一个人走回去。第二天才知道，夜黑天儿冷的，一收工所有人稀里哗啦收拾好就飞速撤退了，愣是没人发现少了个他。同屋的录音师不以为然，说是没注意啊，都是成年人谁知道人家晚上有什么节目。

　　他倒不是吃不了苦头，更不是受不得委屈，不过这事儿多可笑多好玩儿啊，连个说的人都没有不免扫兴。

　　剧组在前期宣传上既没有大的投入也不刻意保密，零零散散的有些见报，但都以刘周两人的绯闻居多。随着拍摄临近尾声，娱乐新闻、杂志访谈、网络信息都有报导，电影杀青之后顾惜朝还跟着剧组一起跑了几场宣传，上了几个节目，虽然必须是靠边儿站的，但总算逐渐开始有了一些曝光率。

　　公司倒是很积极地帮他接洽一些广告、影视和商演，不过电影没上映，他知名度基本为零，除了跟剧组宣传，就只能同大部分新人一样，被捆绑销售，余下的空闲才安排继续上课。架不住新人们青春无敌，他这把年纪真是要人老命，相比之下跟一群小朋友在学校里演莎士比亚念斯坦尼拉夫斯基都美好起来了。他真是怀念死了跟戚少商一起不走商演、不上娱乐的日子。

　　有天他去学校上课，原来的课临时取消，给他们那班学生安排插班听了一堂课，主题是电影配乐赏析。本来这种鉴赏课是象牙塔里学生们的福利，哪儿轮得到他这种合同工，真是碰运气了。主讲是一位颇有名气的音乐教授，还真是无巧不成书，正是给《像风一样》作曲的那位。更巧的是，她居然还用了《像风一样》的电影配乐做范例，顾惜朝心说老师你这么泄密导演知道么？到最后罗教授可能讲得挺high，一个没把持住，说这首作品整体不错，只是其中某章某节某一段钢琴协奏她怎么都不满意，在座各位有建设性意见一周之内都可以私下找她。

　　教授大人估计忘了这堂课是在电影学院，讲的是电影配乐赏析而不是电影配乐创作，听课的是影视专业而不是作曲专业。不过人生的乐趣就在于未知，这不就有位比她小不了几岁的“同学”下课之后来给她提供“建设性意见”了么。

　　顾惜朝跟着电影一路走过来，剧本里的每一个场景都烂熟于心，他一听到教授的现场演奏和自我批评几乎立刻就找到了症结所在。他坐下来把自己脑中的旋律弹了一遍。他并不知道这段配乐具体是用在电影里的哪一个场景，只是很主观的涌上一股情感表达的欲望，这一段旋律盘绕浮现时，他想到的是跟戚少商困在山里生火喝酒那一次，很狼狈，可他仿佛看见戚少商将一根剥了皮的树枝举到他眼前，说“戚记蜡烛，许愿专用。”

　　罗教授听完想了一会儿，说：“你再弹一遍。”顾惜朝就又弹了一遍，这回她扶了扶宽大的黑框眼镜，给出评价，“你弹得真差劲。”

　　顾惜朝：“……呵呵。”他的确是弹得差劲，没必要解释只有小时候学过几年。

　　罗教授：“你起开。”她坐下来弹了两遍，又改了两个音符，突然就兴高采烈起来，她站起来拍拍顾惜朝的肩膀，“就这么定了！你有什么要求最好现在说，过时不候。”

　　顾惜朝翻了个淋漓尽致的大白眼儿，“您是能给我署名第二作者还是能给我二十万？”

　　“……想得美！”罗教授想想可也是，“你就说给用不给用吧？”

　　作曲者抽风冲这么一群人要意见，顾惜朝刚好来听课，刚好会弹钢琴能写曲子，刚好还是电影创作者之一，又刚好就真入了人家法眼，真真是种种机缘巧合，缺一不可。

　　三高黄那部电影之前审查上出了些问题，连宣传都没能做，最近终于铺平了路子，上映在即，跟《像风一样》都排在了七月底。暑期档风险与机会并存，大制作铺天盖地的市场现状下能在这个时间段抢到档期已属不易。而且今年两部好莱坞大片的引进被拖后，也算是利好消息。

　　戚少商从拍完这部片之后就一直没有正式露过面儿，曝光率简直低到谷底，不晓得他在西北搞什么，甚至不晓得他人究竟还在不在西北。前后五个多月，除了跟顾惜朝两个人在他家呆了一天两夜那次，有媒体拍到他在西北某省的机场出现，之后就鲜少有消息了。偶尔被提及，也是些过去曾有过牵扯的人和事，不痛不痒的旧闻而已，半点不劲爆。当然，也有对他的消失发出疑问的，但都是含糊其辞地揣测瞎蒙，其说辞不过以下几种：

　　——与傅氏矛盾激化终被雪藏？

　　——与息红泪感情亮起红灯？

　　——低调出国进修？

　　——厌倦了光怪陆离的娱乐圈闭关净化心灵寻求人生的大境界？

　　顾惜朝看这些脑洞大开但又无甚创意的推理，觉得又雷又可笑。不过时时想起来，就会觉得至少戚少商一定没去干什么缺德事儿，否则坏事传千里，媒体才不会放过。　　

　　戚少商的朋友们没有一个走漏风声的，当然可能多数人是真的不知道，顾惜朝也被媒体问过。傅氏没有正式公告，对外只说他有些私人问题要解决，处理完自然会继续拍戏，请媒体朋友耐心等候。而息红泪对于他的去向缄口不言，只打太极说给一点时间他一定会回来，也一直没有宣布两人分手的消息。

　　直到三高黄这部电影开始全面做宣传，导演拉着几位主演四处上节目，甚至开始炒林霏和英绿荷的绯闻，戚少商的名字才又一次跟着这部片子频繁出现。

　　因为时间上合适，《像风一样》最终选择在一个大学生电影节上做首映，根据以往经验学子们相对而言还是比较待见这个风格的影片的，同时如果能混个什么奖项相信也是锦上添花的事儿，毕竟即使影响力再有限它也还是个电影节，而且植根学院派，又有政策扶持，设立以来赏光莅临的大牌年年呈上升趋势。

　　然而最终还是算错了一条，大学生们可能待见有诚意肯寂寞的文艺片，却很不待见刘明函和周书言这样气质平庸演技捉急的偶像明星。尤其是周书言，在提到表演啊作品啊的时候基本就是全程被忽视，因为根本就懒怠于评价。大学生电影节的观众恰恰是这个年龄段里最瞧不上她的那个群体的代表。所幸她一向以清纯乖巧的形象示人，而且毕竟当红会有媒体围上来，总算战战兢兢扛了过去。

　　刘明函好一些，他当年做偶像歌手的时候，这一批观众恰是小学初中的年纪，有不少喜欢过他，青春的记忆最是美好，感情牌此时发挥了作用，而且他的人生各种坎坷，努力、乐观和敬业颇有口碑，大家都挺不忍心黑他的。

　　首映反响平平，只能说勉强过得去，原本救市的法宝换个场合可能就成了拖后腿的累赘。

　　顾惜朝在首映礼上再次遇见了罗教授，摘了眼镜换下套装，在礼服、发型、妆容的装扮之下，看起来居然也颇有姿色。她大概不是头一次来这种场合，举止自如，加之自身的艺术修养，倒是很有些仪态和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