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十年一梦 作者:檀英倚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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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想着想着自己先笑了。
罢了罢了……
就当这里是那个能避开时间与死亡的小地方,就当自己已经心满意足的与他携手度完了此生。
只不过是没想到自己……
这么快就老了。
吴邪松开张起灵的手,笑着催促,“跟你玩笑几句而已,快去端药,辛辛苦苦熬得可不要凉了。”
张起灵极清浅的笑了一下,“这次怎么这么积极了。”
他直起身体,轻声道,“我马上回来。”
松开吴邪直到最后也没有被暖热的手,张起灵急走几步进了屋,小心将浓黑的药汤倒入碗里,拿着药碗走到与庭院相连的外间,将果脯和蜜糖准备了两碟,正犹豫端哪一碟的时候,张起灵的心忽然无预警的停跳了一刻,他的呼吸随之一滞。
身后的庭院太安静了,薄薄的积雪像是吸走了世间所有的声音,连风声都没有。
那一瞬间,张起灵像是有了什么预感。
不敢回头,张起灵直挺挺的端着药碗站在桌前,用微微颤抖的声音问,“吴邪,你要吃果脯还是蜜糖?”
过去他从不曾问这些的。
“吴邪?!”
他的声音已经抖的不成样子。
张起灵手脚冰冷,屏息回头看向外面的庭院。
那幅画面,他以为自己永生都不会遗忘。
晨光太美了,美到让人无法相信世间还存在着苦痛,带着微金的温暖光华笼罩着身在白雪之上安静洁白的少年,微风将他的碎发吹起,拂过苍白干净的额头,他的侧脸染着微光,那么清秀温柔,令他痴迷,闭合的睫毛像是纤弱的黑蝴蝶一动不动,封在时光的琥珀里死去,化为永恒。
他靠在躺椅上沐浴着冬日难得的明亮阳光,病痛苦难留在他身上的印记全被抹平,褪去了百年沧桑,他的侧脸在暖光下晕出柔软年轻的模样,仿佛时光倒流,退回百年,他仍是与张起灵初识时候的天真少年,不过是因为倦极而沉沉入睡。
他是他此生唯一挚爱。
他愿意用拥有的所有东西换他一笑。
可是现在,他还拥有什么呢?
失去了吴邪,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张起灵沉静如水,眼睛漆黑无光,像是木偶,他缓慢的放下药碗,像是被这绝美晨光笼罩下的画面吸引,一步一步,缓慢的挪回静躺在椅子上的吴邪身边。
他的脸在灿烂光华里看起来空前年少明朗,嘴角仍然留着浅笑。
张起灵却觉得冷,冷得受不了……
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他伏在吴邪耳边,发出的声音沙哑不似人声,“吴邪。”
他轻轻叫他,“吴邪。”
“我回来了。”
“你要喝药,快醒过来。”
“不……你醒过来,我就不逼你吃药了。”
“你醒过来,我们立刻去你喜欢的地方。”
“吴邪……”
“吴邪……”
“陪我去看烟火。”
“求你……”
“求你……吴邪……”
他寻到吴邪冷如冰块的手死死握住,略通医术的他要感知吴邪脉搏不费吹灰之力,但是他不敢。
张起灵自认这世上很少有强过他的人存在,自认很少有他无法达成的事情,这样的自己,挣扎痛苦了百年时光,忍受着蚀骨思念、错经倒骨之痛,竭尽全力直到今日,只希望能够保护一个人。
一个骗了他那么多次,承诺他永远不会离开的人。
他爱到可以将心掏出拱手送上的人。
温暖冬日阳光之下,他毕生所望,百年疯狂,全部化为了泡影。
细碎的乱语渐渐无声,张起灵握着吴邪永远也暖不热的手跪在他身边。
任身上阳光流转,雪落雪停,他像是同样冷去了一样无声无息,只有眼睛无神的睁着,一直盯着吴邪苍白干净的面容。
他的眼前是一片漆黑,再无微光。
傍晚时分,张师禹踩着一地新雪推开小古董铺子的大门,莹白积雪盖住收拾整齐的蔬菜架子,不大的庭院整洁干净,可以看出主人非常用心,中心的石桌旁摆着一张藤椅,吴邪盖着厚厚的毯子靠在上面,像是睡着了,苍白脸上的雪并未融化,更衬的他睫毛眉宇乌黑漂亮,神态安和,眉目如画。
张起灵跪在他身边,像个石头人,落在他身上的雪也不知为何也一丝都不化,仿佛两人是一同去了,反倒遂了他们的心愿。
不能同生,但求同死。
可惜啊可惜,张起灵……
还远没到你能抛下一切随他而去的时候。
张师禹走到他近前,拂掉他肩上的雪,叹了口气叫他,“张起灵……”
出口的声音就连自己也觉心酸。
虽然他早已料到这一幕,真正看到仍然难以做到冷静无情。
但是吴邪最后的嘱托,他不能不完成。
那是他欠他的,整个张家欠他的。
“吴邪他……是自愿将‘门’抽离的,你也不要怪他,他是为了你……为了老九门和张家,也为了他自己。”
张起灵像是没有意识到有人接近,也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他的眼睛晦暗无光,一点神采都没有,就像个空洞无魂的木偶。
张师禹看了看他的神色,知道他其实听得见,仍旧狠心说道,“我现在来,是为了达成吴邪的遗愿,希望你不要挣扎反对,那是他……最后的愿望了——”
“没说……”一丝不动的张起灵忽然打断了张师禹的话,那声音像是从胸膛里呕出来的,带着冰冷浓重的死亡气息。
“什么?!”张师禹吃了一惊,看向仍然直着无神双目盯着吴邪的男人。
“那句话……我一直没说……连他最后问我我都没说……”
“什么话?”
张起灵好像并不是与他对话,只是说给自己,或者某个再也听不到的人,“我怕我说了,他了了所有心愿,就可以安心离开……我……不说,他就会一直在我身边,一直一直在我身边。”
“直到……”
他的声音轻的几乎不闻。
“直到听我亲口说,我爱你。”
“吴邪,”他叫这个名字,一声便让张师禹忍不住鼻酸。
“我爱你。”
他看着男人永远也不会睁开的明亮双眼,将胸中曾经无数次想要倾吐的话低哑说出。
可吴邪再也听不到了。
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他何必苦苦压抑隐瞒,何必假装看不到吴邪眼底的期待和失落,何必等到终于来不及的此刻,才对着虚空诉说心意。
如果早知道他与他执手相伴的岁月不过数载,他一刻都不会离开吴邪,一刻都不会浪费在别处,每分每秒都缠在他身边,陪他把那些想做的事情做完,想去的地方走完,让他猝然离去的时候不留下一点遗憾。
他会每天每天伏在他耳边说爱他,说千遍万遍也愿意。
那么他就不会守在冰冷的身体旁边,悔恨如利刃,将自己割得体无完肤。
张起灵并没有哽咽落泪,他的脸上仍然面无表情,用僵硬的胳膊慢慢抱住吴邪的身体,他把头埋在他颈间,再无声息。
张师禹格外耐心的等他,直到夜□□临。
作者有话要说:
☆、终章
再拖下去他怕张起灵就要崩溃,用手去碰他肩膀,口中道,“无论如何,我得完成吴邪遗愿,张家还需要你,我不能让你倒在这里。”
然而手指刚刚碰上张起灵的外衣,男人便迅疾的转身扣住张师禹手腕,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他的声音冷漠平静,“谁?!”
张师禹重重的摔在雪里,听他问话却是一懵,“什么?!”
“你是谁?!”
张师禹大为吃惊,“张起灵!你怎么搞的?!我是——”
接着他看到了他的眼睛,嘴边的话也突兀停下,张起灵的眼睛冰冷,空无一物,带着些许的茫然不知所措。
那种眼神他太过熟悉了,每个失忆之人初始的眼神里,都包含着这种迷茫。
张师禹忍不住感叹命运弄人,他先表明了自己身份,试探着问了他一些事情,却发现他自遇到吴邪至今百岁时光的记忆,通通化为了乌有。
他全然忘记了吴邪,连同与吴邪有关的所有人,包括他,都忘了个干干净净。
省了自己违背世间常理为他洗去记忆,张师禹却无法感到任何欣慰,沉默无声的从地上爬起,张师禹扫了扫身上的雪,抬头看向张起灵,他一脸冷硬,和没有遇见吴邪的时候一模一样,神情寡淡,无悲无喜。
张师禹嘴里发苦,对他道,“你既已失忆,还是先回张家吧。”
张起灵思索片刻便点头,对这个他称之为“家”的地方没有半分留恋。
抬脚欲走的时刻,张师禹叫住他,“他怎么办?”
张起灵看向他示意的方向,薄薄的雪盖住一个男人,模样清秀,像是正在沉睡,但是他知道他已没了呼吸,“怎么,他与我有关?”
他的神态语气是彻底的戒备和公事公办,看向吴邪的眼神平静无光,不参杂任何感情。
张师禹终于相信他失忆,只咬着牙摆摆手,勉强道,“没什么关系,只是帮过张家,算是于我们有恩。”
“哦,”张起灵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态度并不算多么在意,“那便厚葬吧。”
良久又问了一句,“他叫什么名字?”
“吴邪。”
张起灵皱眉思索了一阵,仍然摇头道,“没有印象,我原来……认识他吗?”
张师禹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声音沉似深井,“有过数面之缘,算不上认识。”
“是吗……”张起灵点头,“不记得了,便由先生来处理此事吧。”
他失忆了所以并不知道,此刻他毫无反应的这个名字,曾经刻入他血脉骨髓,是他今生所有幸福与痛苦的源头。
他用冷漠眼神看着的那个人,曾是他生命里唯一的暖光。
曾让他心甘情愿交付一切,只为换一场与他相拥而眠的黄粱美梦。
大雪希声。
百年岁月也不过一场幻梦。
此后的人生里,张起灵再也没有失忆,忘记吴邪,已是他最后一次失去记忆。
张师禹恪尽职守的辅佐在他身边,直到这个男人的终局,直到下一个张起灵命名产生。
张起灵算是个难得的优秀族长,忘记吴邪之后他再也没有像过去那样缺乏理智冷静的判断,他抵抗重起的汪家,整顿老九门,按部就班的守护张家秘密,寻找永恒谜题,不急躁,不气馁。
他像是绝对不动用感情的机器,每一个判断精准到令人恐惧,无悲无喜,无嗔无怒,眼仁漆黑,里面什么光都看不到。
他做的太好了,甚至根本用不到张师禹的辅佐建言。
他与过去曾经并肩的人都断了联系,与解语花和秀秀等人便如陌路,胖子不知他失忆,第一次叫他“小哥”时,他甚至还皱眉起了不悦之色。
不知为什么,冷漠平静的张起灵在听别人这样叫他时,脸上都会显出明显的抗拒,这也算是他难得会表露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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