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十年一梦 作者:檀英倚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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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吓了一跳,回道,“我是吴邪。你是谁?”
张云奕看着他清澈如潭水的眼睛,心想还真是纯白无暇的人啊,一眼就望到底,正是他最讨厌的那一类,方才是自己看走眼了,才会觉得他在朦胧夜色中的视线,有那样复杂多变、惊心动魄的美。
不过这样的小羊羔一类的角色也最好对付。
张云奕尽量把语气放温和,装出纯良无害的模样,笑道,“你在等烟火啊?”
吴邪仍是问,“你认识我?”
他倒不说谎,用手一点身后容轩渐走渐远的身影,道,“段容轩,我认得他,自然认得你。”
吴邪了然道,“哦……你是他朋友?”
张云奕并不接下问句,只答非所问的说了自己的名字,“张云奕,你要记得我的名字。”
吴邪本着魏晋四海皆亲友的遗风,毫不设防的笑了,“嗯,我记得了。”
张云奕悄悄捏紧了身后的拳头。
他忽然不说话了。
反倒是吴邪继续问他,“你也来看烟火?你和容轩倒是意气相投,都想着到这种清净地方来,也算是别出心裁。”
张云奕隔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慢慢的说,“嗯,那你可知这场烟火是为了庆祝什么?”
“不是说两家联姻?”
“联姻?未免高看了霍家四姑娘。”
吴邪笑容一滞,露出回想的恍惚神情,“霍四小姐?不是跟解家的七少爷……”
“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哈,你是听世人口耳相传的吧。”
“不……不全是……”他低下了头,霍家四小姐和解家的那位少爷与他也有过数面之缘,不过当时他是下人奴仆,而他们是千金之躯,在一起虽然相交甚少,可是那二人小小年纪便是郎才女貌,十分默契的一对璧人,十年之后,霍家解家交情依旧,吴邪还以为他们一定会修成正果呢,难道霍四小姐嫁的……
“她是给军大爷做小去了,别看表面风光,连花轿恐怕都要从后门进吧,啧啧,真是寒酸。”
吴邪更加不可思议,“为什么?凭老九门霍家的——”
“霍家与解家并未交好,不过是利益联盟,你连这都不知道吗?就如一块宝玉,世人皆想要,霍家与解家联合,可以凑成一半,至于另一半,当然要从外人那里或骗或抢过来喽,霍家上有可以承家业的老大老二,下则不足以承此重任,送进虎口的,不就只剩一个霍四?!她若是嫁了解家,不就白费了一着好棋?”张云奕顿了顿,冷笑道,“呦,你也还算是知道老九门哪,我还以为你再不当自己是吴家人了呢。”
吴邪本来听得心事重重,听见后一句脸色忽地沉下去,“你知道老九门?!”
张云奕仍旧是答非所问,“我姓张。”
吴邪猛地一怔,还未说什么,脚下的人群忽然有一瞬间的安静,一瞬间,风和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转,连呼吸都变得延长而缓慢。
无比漫长的一秒之后,吴邪像是有预感一样慢慢转过头来,望向天空。
绵长的气息呼出来的瞬间,烟火带着爽利的发射声,拖着长长的明亮火焰冲上天空,在无星无月的夜幕里,炸开无数艳丽不可方物的花朵,如此华丽奢靡,不问黑暗忧愁,不问人生疾苦,自顾自的高贵傲慢,在无人企及的高空,做一瞬间明艳到极致的天下帝王。
然后灰飞烟灭。
那一瞬间,金色的光照亮了许多地方,照到了许多原本不该照到的人。
那一瞬间,炽热的光芒映射在青衣广袖的少年眼中,照亮了段容轩越走越急却又越走越暗的前路,照在怀揣着礼物惴惴不安却也万分甜蜜的少女的脸颊上,照在安静独坐在解家大院里喝着半冷苦茶的男子的茶盏上,照在略略掀起大红轿帘的女子苍白冰冷的手指上,那手指跟着寂寞行走在无人后院的喜轿一起上下颠簸,如同一只飘零的落叶,照在更加阴暗无声的角落,那里黑衣的杀手们慢慢擦着嗜血的刀刃,借着光将吃人的视线投向四面八方。
那一瞬间,也照亮了拥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截然不同的苦难和欢喜的平凡人们,他们彼此之间似乎陌生而毫无关联,又似乎在冥冥之中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只是在那一瞬间,他们都被笼罩在明亮但是短暂的光中,感觉着那虚幻的温暖。
那光同样也让沉默男人的目光无处遁形,那一瞬间,张起灵仿佛只是这万千凡人中的一个,被生活和命运把握在手掌间,忍耐着难以忍耐的痛苦。
他望着吴邪的侧脸,慢慢的连呼吸都忘了。
“——我也放不开了。”
张如练受这片刻美丽的影响,竟也怔怔的,听张起灵有些神志不清的话语,“你说什么?”
“我说过的,我做不到了。若他有了好的去处,不……无论他有什么样的去处,我也——我也放不开了,张如练,对不起,”他喃喃的,不知所云的道着歉,“对不起,我……做不到。”
他不是没有努力过,他也不是没有挣扎着忍受着巨大的心疼和不舍推开过,这么多日子故意的躲避,故意的冷落,到最后疼得只是他,那孩子仍旧没心没肺的坐在高处且笑且说,似乎全然忘了自己,张起灵何其不甘,他又何曾对一个人这样牵肠挂肚,他让他重新拥有了人的感情,却对他并无他意。
他该生气,该用被他教会的感情去生涩的恨他。
可他终究不能。
别说推开他了,这场对弈从一开场,部下全局的就都是吴邪的棋子,叫他如何赢。
他苦笑一声,终于明白了,怎么事到如今才明白。
不是吴邪离不开他,固执的抓着不放开的,其实是他的手。
比起恨,生涩的爱更让他难堪,更让他措手不及,也更让他恐惧,可是没有办法。
他爱他。
他对吴邪百依百顺,千般呵护,却又伤害他,让两人同样的遭受痛苦,如此矛盾,如此纠缠,如此难以割舍,不过是因为他爱他,胜过漫长的时间,胜过这世间所有。
张如练慢慢向上看去,吴邪坐在空空的房檐上,面对着突如其来的绚丽笑得非常开心,纯净的侧脸比起烟火更加珍贵漂亮,而那男人仰望着他的目光让张如练感到绝望。
那不是看着一个人的目光,那是看着自己生命中唯一的光、唯一神明的眼神,他的目光纠缠着他,痴恋着他,混杂着喜悦、困惑、痛苦,甚至嫉妒,嫉妒所有接近他的人,嫉妒所有占据他目光和感情的人,甚至嫉妒自己,嫉妒自己轻而易举就与他度过的漫漫时光,嫉妒得胸口都在微微发酸。
此刻万人景仰的喧嚣热闹,张起灵已经全然听不到了。
他身边,犹如荒地。
而他眼中,也再无他人。
他是神志不清了,恐怕余生也只愿在不实的梦里,死都不愿醒来。
这梦让他从凌驾于万人之上的云端陨落,与凡俗之人并无二致,将被命运的涡轮冠以沙土尘埃,混成泥人随意摆布,再不复往昔睿智高贵。
原本是千古不落的冰冷星辰,如今自甘堕落为烟火。
似乎是暖的热的,其实却是命运脚底一丛风吹就散的死灰。
张如练默默的倒退几步,将身影隐没在了万人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争吵
烟花几乎燃放了大半夜,吴邪踩着一地余烬推开红铜的院门时,天空刚刚擦出蒙蒙亮的鱼肚白,他虽然一夜没睡,精神头却还很好,因为张云奕与他相谈甚欢,他对世间任何事情的漫不经心和亵玩态度让吴邪觉得不可思议,与他平常所学几乎背道而驰,却也让他觉得新鲜,更何况这个人似乎游遍了五湖四海,一件件趣事信手拈来,逗得吴邪坐在高高的屋脊上笑得险些翻下身去。
不知不觉间烟火居然放完了,容轩始终没回来,吴邪也不在意,与张云奕道别后就慢慢走了回来,且走且笑,连病痛都忘记了,可是他推开院门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人,让他彻夜的好心情顷刻间就烟消云散。
久未露面的张起灵一身黑衣上落满了浓重的夜露,独自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不知坐了多久,一动不动的,似乎连吴邪推门进来都没能知道。
吴邪收了笑,慢慢捏紧了门环,停下脚步默默的站着,分辨不出此刻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
青白的晨雾将两人的身影包裹在同一个小小的院子里,一个浑身煞气,眼睛只无神的直视着冰冷如霜的青石板地,另一个一身素衣,脆弱的身体默默忍受着晨间的寒气,同样不发一语。
居然是张起灵先开了口,他的声音比平常更低,带着些沙哑,似乎很是疲惫,“你去哪儿了?”
吴邪怔了片刻,才道,“与你有关系吗?”
“吴邪。”
吴邪皱紧了眉,“我是你养的狗吗,有闲情了就逗弄几句,没意思了就丢到一边,问都不问,你管我去哪儿了!”
张起灵终于抬头看他,“你跟别人谈笑了一夜回来,还有精神发脾气!”他的声音抬高,奇长的手指紧紧攥住身边的石桌,连眼神都变得幽暗无比。
吴邪立即畏缩的抖了抖,张起灵这个样子让他感到恐惧,可是他的委屈太大了,逼得他不知哪来的勇气,不怕死的昂着头,大声怒道,“我爱跟谁谈笑就跟谁谈笑,我病死了你都不来看一眼,又何必再留在这里惹人厌弃!”
话一出口覆水难收,吴邪的声音嗡嗡的回荡在张起灵的耳朵里,震得他思绪纷繁的头脑也开始不清不楚,混乱中他反而平静了身躯,居高临下的看着吴邪,平静道,“那你就滚吧。”
吴邪一噎,不可思议的张大了眼睛,他不知所措的笑了一下,又笑了一下,似乎很开心的说,“好啊,你真以为我吴邪没了你张起灵就活不下去了是吧,我告诉你我早就不是天天跟着你的小孩子了!这个家我也早就不想要了!”
人一昏头什么气话都说了出来,吴邪挣出了眼泪,几个大步跑进屋子里,四处转了几圈也想不起来要收拾什么行囊,他的脑袋里只有绝望的一句“他不要我了”在反复的重复着,让他六神无主。
最终他只抱了学堂的几本书就冲了出来,眼泪糊住了视线,他凭着记忆向大门冲去,却被人拦腰抱住拦了下来,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吴邪抽噎着,奋力挣扎要逃出他的怀抱,混乱中他只觉得后脖子上轻微刺痛,接下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许是张起灵怕伤着吴邪用力太小,或者吴邪的挣扎让他偏离了方向,不过片刻之后,吴邪感觉自己的意识又回来了,仍旧是被张起灵抱在怀里,他的手用力箍住自己的身体,胸膛里的心跳竟快得让吴邪清晰可闻。
吴邪闭着眼睛,感觉自己已经恢复了力气,刚想出其不意的跳出他的禁锢,忽听头顶传来一声极为萧索的叹息,紧跟着是一声若有似无的轻语,“吴邪……”
吴邪瞬间就怔住了,他不确定这声音是不是张起灵的,因为他从未听过他用这样温柔而缱绻的语气唤他,一次也没有。
这声音似乎饱含痛苦,却又深情刻骨,吴邪尚未分辨清楚,又感到热气渐渐拂在他的额头,越来越近,越来越热,湿热而柔软的双唇触感印在眉间,又转到眼角,他感到张起灵的舌尖极度温柔而小心的,舔去了他眼角的泪,继而是细碎而密集的轻吻,膜拜一样触碰着他的眼帘眉梢。
“吴邪,我到底该怎么做……”
刻骨压抑的嗓音,让吴邪的心脏在短暂的停顿之后,疯狂的跳动起来,他的脑袋彻底乱成了浆糊,张起灵在做什么,他在吻他,那隐忍的随着这轻吻一同而来的,吴邪是傻了才会以为是对家人的感情。
那如果不是的话,这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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