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地牢里，三笠拿着长刀，再度扎进女人的肌肤里，毫不客气地划开，看着肌肤之下溢出鲜红的血液。

　　——你根本就没有解药吧，阿尼？就算我现在负伤，也一样能够杀你。

　　阿尼转过脸，嘲讽地勾起嘴角，笑得美艳而悲伤。

　　她无可否认，她的确是“拿不出”解药来。

　　然而当三笠明白的时刻，必然会杀了她吧。

　　艾维尔团长昏迷了整整一个星期，罗斯之壁的难民进入了希娜之壁的地下街，原本可以供一半人口用的粮食只用了一个星期就见底了，驻守兵团不得不出面制止频发的争执，人与人之间也逐渐失去了信任，就如同当初皮克希斯所遇见到的那样，再多待一天，都会变成人类自相残杀的状况，人类最后不是死在巨人手上，而是死在了人类自己的拳头之下。

　　而调查兵团只能在没有团长的指挥下，进行墙壁的确认工作。因为没有人有空照顾阿法，阿法这个麻烦就暂时还给了商会会长了，而会长看到调查兵团平安无事地把阿法送回来，也松了一口气。

　　尼克神父和韩吉则不见踪影，韩吉临走时说是要把尼克神父安排在宪兵团的军营里，说去迎接他却半天都没有回来。

　　除去有事脱队的人和身负重伤的人，调查兵团的人马分成2路，相反而行，沿着罗斯之壁慢慢地前进，每一个点都记录下来，晚上也露营在外，刚刚经历过地狱的劫难，104期却忽然发现自己有很多事要做，尤其是克里斯塔，有的时候像完全变了一个人的模样，不再唯唯诺诺，她坚定了要救回尤弥尔的信念，开口的时候也俨然有着一副决心已定的样子。

　　康尼则受了沉重的打击，时常会一个人沉默不语，就连萨沙的笑话，他也毫无反应，毕竟被讨伐而死亡的很可能是他的村人，他已经基本可以确认了。

　　让又对艾伦说教了一番，那些人的死是否值得，全都要看艾伦今后所发挥的价值。

　　虽然话不好听，但谁都明白，让是为了让艾伦振作起来才这么说。

　　“自从进了调查兵团，总变成你对我说教了。”了解到了让的好意，艾伦抬起眼，用金色的眼眸看着训练兵时代总是跟他抬杠的朋友，如今也变成了可以依靠的对象“谢谢你，让。”

　　艾伦绝对不会让那些人白死，无论如何，都要夺回玛利亚之壁。

　　可是执行任务的第三天，艾伦就出了状况，在宪兵团的士兵前来交换情报的时候，艾伦忽然巨人化，抓起士兵咬了下去。

　　无论阿明怎么喊，艾伦都没有听见。

　　阿明就眼睁睁看着艾伦把士兵的整条腿都咬断了。

　　“哇啊啊啊啊！！”士兵惨叫着，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艾伦！！快停下！！”阿明几乎快急哭了，而三笠也惊讶地转过头，看向艾伦和他手上嚎哭的士兵。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艾伦没有继续吃掉那个士兵，放开了他，只吞咽了那血淋淋的左腿。

　　让和克里斯塔来到艾伦的后颈，拼命把艾伦拉了出来，比往常都要多的神经纤维联系在他的脸上，眼睛上，手上，几乎要分不开。

　　“艾伦！艾伦！”

　　——再有下次就杀了你。

　　冥冥中响起了兵长的话语，艾伦猛地睁开眼帘，然而他看到的却是一个在地上痛苦扭动的人形，一个失去了腿的人在哀嚎着。

　　他的腿是自己吃了？为什么现在自己不感觉饿了？

　　艾伦猛地后退了几步，离那个人形远了一些，却克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艾伦，别吐了。”三笠恢复了平常的冷静，对艾伦说道。

　　而这时远处看见艾伦巨人化的人也纷纷赶了过来，利威尔兵长也在其中，他沉着脸，一步步接近艾伦。

　　“等等！兵长，是那家伙向我们挑衅，艾伦才巨人化的！”三笠立刻撒谎，她悲伤地发现艾伦直直地看着利威尔，眼里盈满了绝望，不断向后退。

　　“艾伦，我之前说过什么你忘了吗？”利威尔压抑着问道，拔出了他的长刀，握着刀的手很稳，可是心却在颤着，几乎要碎了，如今他必须以兵团的利益为优先，在这里处决艾伦，可是他真的不想这样做。

　　“兵长…”就像要蛊惑他一样，少年抬起了金色的眼眸，深深地看着他，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一直一直看着，然后闭上了眼眸，浑身发颤地等待着。

　　——笨蛋，你根本就不想死吧？那就转身快点逃啊，为什么不逃？

　　利威尔在心底责问着，迟迟不能动作，三笠铁青了脸，想要上去阻止，宪兵团的人却拦住了她。

　　“不要！利威尔兵长你不能！艾伦是怎样看待你的你难道不好好想想吗？！”女孩拼命想要摆脱宪兵团的人，拼命向前伸出手。

　　“利威尔，别动手，把他交给我们宪兵团。”这仿佛正中宪兵团的下怀，但是绝对不能把艾伦轻易交出去。

　　“我拒绝，我会在这里处置他。”利威尔淡漠地开口，看着面前的少年很明显因为他的话而抖了一下，那是疼痛的证明。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别的人能像自己这样弄疼艾伦了，他知道自己说的每一个字都形如锋利的刀片，凌迟着少年的心，他的感情在阻止他，意志却偏偏左右了他的行为。

　　不想死，怎么能死在这里，可是利威尔兵长他…

　　艾伦的脑海里不断回旋着话语，他几乎头疼欲裂，他还没有实现梦想，怎么能死在这里。

　　可是他如何能违抗利威尔的命令…

　　“兵长…我想活下去。”终于忍不住哀求地开口，抬起的眼眸里，轻压着流转的，黯淡的微光，盈盈易碎，仿佛不堪重负，随时都会熄灭。

　　“…”利威尔直直地看着艾伦，他听到了他的请求，却没有言语，只是看着。

　　“住手！利威尔！”女孩在一旁哭喊着。

　　利威尔上前一步，艾伦却再次咬了自己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

　　这是出于本能，他本能地想要活下去。

　　刹那间喷出的热气让全部人后退了几步，唯独利威尔直立在那里，抬起头看着黑发的巨人，两人就这样对峙了半秒。

　　而黑发的巨人仿佛失去控制一样开始向利威尔进攻，这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宪兵团的人立刻撤退到了远处。

　　利威尔则用立体机动和艾伦周旋着。

　　噩梦终于成真了，艾伦眼睁睁地看着巨人化的眼睛不断捕捉着利威尔的身影，用手去抓立体机动的线，一旦抓到的话，这具身躯又会做出什么呢？

　　——艾伦，杀死利威尔吧。

　　母亲的声音再度响起，三笠的催眠偏偏在此刻再度发作，艾伦几乎快哭出来了。

　　不，不要伤害他，不要杀他啊！

　　艾伦在巨人的后颈里无声地喊着。

　　那个梦境却历历在目，他在梦里杀死了利威尔，他想起了团长在梦中抱走了利威尔的头颅，他想起那涣散的深色瞳眸里是如何倒映出自己狰狞的模样。

　　不要，他宁可死，也不要这样。

　　可是他却没有力量抗拒自己的失控，兵长也许会像讨伐一个普通巨人那样杀死自己，现在兵长也的确在寻找落在他后颈的方法。

　　潜意识里却不想死，巨人的本能是不想死，他知道自己的后颈是弱点，就自己动了起来，不让利威尔靠近他的后颈。

　　“笨蛋小鬼…”他终于看到利威尔开口，却是说了这样的话。

　　巨人的手指擦过利威尔的衣服，划开了很大一个口，衬衣里是他为他包扎好的伤口，那代替了绷带的衣物再度渗出的血让艾伦的心猛地一颤，恐怕是利威尔的伤口在活动中裂开了，而男人的动作也的确没有往日那么灵活，慢了很多。

　　就在这时巨人的手掌捏住了突然停下的利威尔，把他举到了口边。

　　——不要啊。

　　艾伦透过巨人的眼眸看着，利威尔也望着，似乎要透过巨人的眼睛看到背后的小鬼。

　　牙齿一点点张开，仿佛慢动作一样。

　　“艾伦！快停下啊！”阿明的声音传到了耳边。

　　而利威尔却一脸平静地面对着他。

　　——杀了我吧。

　　疼痛几乎要夺取艾伦的呼吸，他终于想明白了，他不想死，他想拼命活下去，为了他的梦想，他就算是匍匐也想要前进，就算被砍断手脚也想要活下去，可是比起杀死利威尔，他宁可死去，宁可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宁可化为虚无再没有人记起。

　　他爱着利威尔，胜过了自己苦苦守着的，唯一的生命，胜过了自己遥遥期盼的梦想。

　　巨人的动作在此刻戛然而止，利威尔叹了一口气，他是用自己的生死赌了一把，赌艾伦会不会醒过来。

　　他也在刚才的时刻明白了，他始终是相信着艾伦，也真的无法下手杀他，他早已被爱情所淹没而不自知。

　　巨大的巨人再度化为蒸汽，从后颈里被阿明拉出来的，是停不下哭泣的少年。

　　“杀了我吧，兵长。”他的请求因为绝望而改变了。

　　利威尔无声地落在他的面前，他半边的身体都被鲜血染红了，神色却恢复了平静，他向艾伦伸出了手，似乎要拉他起来，同时开口，一字一顿地说道“活下去，艾伦，就算杀死了我，你也要活下去，去实现你的梦想。”

　　阳光从利威尔背后照射过来，似真似幻。

　　艾伦怔了一下，没想到对方会是这样想，和自己有些类似，就算是自己死了，也希望对方能活下去。

　　他深深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努力停止自己此刻的抽噎，伸出了手，放在了利威尔的手上。

　　（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　　

 

　　☆、13

 

　　13

　　双眼被布蒙住，看不到光线，口也无法合上，被塞了起来，双手被绑在身后。

　　无论是痛，还是样，都无法发声，无法动，甚至连咬牙忍耐都做不到，唯独剩下思考在仿佛变得无尽的时间里，流淌着。

　　少年静静地躺在地牢里，待遇比阿尼还差很多，看守他的人不仅有调查兵团的成员，还有一直在等待时机的宪兵团团员。

　　他不想被当做怪物，但他确实攻击了人类，还给对方带来了不可磨灭的损伤，被这样对待他明白是情理之中的。

　　只是因为利威尔兵长对于宪兵团冷酷无比的阻拦和嘲讽，他才逃过了严刑拷打，也没有完全落入宪兵团手中，只是现在这种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做不了的状态，比任何拷问都要难受，就算疯了也恐怕没人知道吧。

　　——等艾维尔醒来，他自然会去和宪兵团交涉，你先老老实实待在地下室里。

　　利威尔兵长当时是这样说的，然而艾维尔团长什么时候能醒，就完全不清楚。

　　穿着皮靴的脚步声靠近，仅凭这样的脚步声，艾伦就知道是利威尔来了，可是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吧，这么一想，浑身就绷紧了。

　　“利威尔兵长！”看守的士兵似乎在向利威尔致意，而利威尔淡漠地开口“把门打开。”

　　“是！”咔嚓咔嚓钥匙的转动声响起，利威尔要进来了，艾伦更为紧张。

　　正是因为看不到，所以不安，也许男人意识到了这一点，首先抽掉了遮蔽艾伦视线的厚布，艾伦眨了几下眼，才习惯了地牢里昏暗的光，而眼前放大的是利威尔淡然的面容，那双深色的眼眸却隐隐透着关切，几乎让艾伦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自己差点就杀死了利威尔兵长，杀死了自己心爱的人，这件事实深深地打击了他的内心，然而利威尔在那之后所说出的言语却又震撼了他。

　　——活下去，艾伦，就算杀死了我，你也要活下去，去实现你的梦想。

　　利威尔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说这样的话呢？利威尔是不是已经原谅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