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如此确定了各自的任务，然而在这个时刻，仿佛整个人类的存亡与命运，都压在三个人身上。原本还应该有三毛队长帮忙分担一下，但是可惜他已经逝去，连猿巨人的情报都无法亲口报告。

　　“我这一去，也许就无法回来了，给你们自由判断情况的权利，一旦有情况，就当做是我的独断，毫不留情地舍弃我。”在上马车之前，少了右臂的男人转过脸来，看着一直以来追随他的两位战友，语气温和，却有不容拒绝的强硬。

　　“艾维尔，你的话太多了。”利威尔依旧皱着眉头，看着男人的目光却变得深沉起来。

　　“艾维尔，我们会记得的。”韩吉则难得稳重地回答道。

　　事到如今，他们已然没有了退路。

　　“等一切结束后，一起去喝酒吧。”这一句，就像是最后的告别。

　　目送着马车离开，利威尔和韩吉也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少年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梦里，又做了相似的梦，他站在河道旁的草地上，漫天都是缤纷的星星，竟像是水粉一般温暖的色泽，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意识，仰望着满是星星的夜空，伸出手去，天还未亮，他如此留恋此刻的天空，就像留恋孩提时的故事。

　　——许愿吧，许下一个只有星星能听到的愿望。

　　就算永远都无法实现。

　　——妈妈，回来我身边。

　　虔诚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就算除了虚无的星空，没有神能听见。

　　少年一直看着无尽的夜空，视线渐渐变得朦胧，他终于在梦境里再次泣不成声。

　　满是星星的天空终于消失了，有人在少年浑身颤动，陷入现实的夹缝时紧紧抱住了他，梦带着奇幻，令人怀念的悲伤悄然抽离，只留下蜷缩在男人怀中饮泣的少年。

　　“又做了噩梦吗？”利威尔的声音低沉着，带着暗哑的怜惜。

　　而他怀里的孩子，一直哭着，很久才停下抽噎“不，我是做了不可能实现的梦。”

　　“不可能实现？”男人轻轻反问着。

　　“因为很美，天空之上是五彩的星星。”艾伦轻声回答着“这个世界上无论哪里都看不到的彩色星星。”

　　“就为了这个而哭吗？你还真是小鬼。”利威尔看着艾伦泪水朦胧的眼眸“活下去，我带你去看彩色的星星。”

　　“有些事已经没可能了。”艾伦闭上眼睛，把额头抵在利威尔怀中“我只剩下梦了，在梦里我妈妈才有可能回来我身边。”

　　利威尔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用钥匙解开艾伦的手镣，然后问他“双手自由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杀光所有的巨人。”艾伦抬起眼，眼神恢复了往日的倔强。

　　“如果我们的敌人不是巨人而是人类呢？”利威尔继续问着，艾伦怔了一下，还是咬牙回答道“我不会原谅他们。”

　　“换个说法。以后的调查兵团，也许不是和巨人作战了，你也愿意跟着吗？”面对像是试探一样的言语，艾伦看着利威尔，鼓起勇气反驳道“利威尔兵长根本不会在乎我的意愿吧？那个时候都逼我发了誓。”

　　“我在乎。”简短地否定了艾伦的质疑，利威尔看着艾伦的眼眸，认真地开口“只是如果你不愿意，今天我们就是最后一次见面，我给你自由，然后我们各走各的路。”

　　“你…”艾伦几乎哑然，半响，他才低垂下眼眸，离开了利威尔的怀抱，背对着他，不让他看出自己此刻内心的挣扎。

　　他知道利威尔从不说笑，那么刚才的话和胁迫没有两样，利威尔是已经知道了他对他的感情，知道他不愿离开他才这么说的。

　　利威尔在乎他的意愿，却没有在乎他的感受，但是可能人类最强就是这样的存在吧，强硬地要别人做出顺从他的选择。

　　用刚刚获得自由的手握成拳头，艾伦望着地牢外的士兵，宪兵团的士兵已经被撤走了，利威尔真的保护了他，他感激着利威尔，但是此刻却气恼起利威尔的逼迫。

　　很奇怪，在此之前他对利威尔只有顺从，在知道利威尔心里也有着他之后，他却想要更多的平等待遇，他忽然想，如果他说不愿意，利威尔会不会真的放他走，真的会再也不见他吗？

　　“我…不愿意…”他干涩地开口，掩饰着自己的内心，他明白自己太意气用事了，他实际上是愿意的，他早就发誓要献上生命给身后的男人，可是此刻他却偏偏说了谎，耳朵都红了起来，他想象着利威尔劝说他，亦或者霸道地拽住他让他重新选择，逼迫他说愿意。

　　可是利威尔却没有，利威尔只是静静地从他身边擦过，径直朝前走去。

　　艾伦就看着他背后披风上的自由之翼，就像他们第一次真正见面时那样，然而利威尔却没有像那时转过头来。

　　他们竟然就这样分离了，艾伦又怎么会懂得利威尔在得知他的答案时，早已看透了他呢。

　　利威尔的计划里根本没有让艾伦离开的选项，他知道自己就算是责令艾伦离开调查兵团，艾伦也不会离开，如果艾伦说了愿意，他自然会告诉艾伦他的诱饵计划。

　　只是艾伦竟然真的对他说不愿意，就算是说谎也令他感到莫名的怒气，明白了自己的真心，给了艾伦安慰，结果是让这小子觉得自己的翅膀硬了？

　　他没有回头，只是为了给艾伦他的惩戒，然而如果他事先知道那个叫做阿克曼的男人也加入了宪兵团，就绝对不会这样选择。

　　（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　　

 

　　☆、15 遥远的距离

 

　　15 遥远的距离

　　在破晓的时候，梦消散了，终于迎来了离别，却唯有错过和失去的痛，教会人珍惜。

　　——这不是真的。

　　不是所预料的发展，不是所期待的回应，可是为什么自己会去期待，会去奢求呢？

　　也许自己对利威尔来说没有那么重要吧，不值得兵长去强迫自己留在他身边，不值得兵长命令自己和他一起走下去。

　　晚餐的时候，利威尔念了和他一起移动到新据点的人员名单，也就是新的利威尔班成员，竟然大部分都是104期的成员，让，萨沙，康尼，三笠，阿明，希斯特利亚，却唯独没有艾伦。

　　这个决定让在场的士兵议论纷纷，一时之间竟说了很多难听的讥讽之词。

　　“利威尔兵长终于要丢弃那个怪物了。”

　　“丢弃给我们是什么意思，带着走啊。”

　　“为了保护他，让我们失去多少同伴啊。”

　　“怪物只是怪物，只是我们实现目标的道具罢了…”

　　连肯为他出生入死的调查兵团内部，都还有这样的声音，更何况这整个世界呢。

　　他不想留在这里，留在不接受他的人身边。

　　“兵长。让我一起去吧。”鼓起勇气，艾伦在所有人面前站起来，把手握成拳头抵在自己的左胸上，恭敬笔直地敬礼，向坐在会议室最前方的利威尔说着。

　　全部人都静默下来，看着利威尔，利威尔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他一眼，迅速转开了视线，站起来，转身就要离开。

　　利威尔的行动，再度没有顾及艾伦的尊严，艾伦感到血都涌到了脸上，就仿佛在大厅广众之下被剥光了一样。

　　他的请求，利威尔竟然丝毫不理睬。

　　可是他真的害怕，害怕利威尔把他丢在这古堡里，从此不再相见。

　　“求求你！！让我一起去…”艾伦放下所有的矜持，所有的自尊，对着利威尔的背影喊着，难看地忍住眼泪，声音却是哽咽“求求你，让我…”

　　“闭嘴，艾伦，我已经给过你选择的机会。”利威尔冷漠的话语传来，却带着强烈的怒意，让艾伦噤了声，他想大喊，想大叫，想把胸中的苦闷都纾解出来，可是利威尔又会怎样对他呢？大概是狠狠揍他？还是冷冷地嘲讽？还是不声不响地离开？

　　他看着利威尔的背影，视线却渐渐变得模糊，他抹去自己不争气的眼泪，咬着牙坐下来，在一片嘲弄声中，就仿佛回到了他立体机动测试失败的那天晚上，整个世界都天翻地覆，唯有他一人被抛下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阴沉的眼里，什么都看不到，未来是一片漆黑。

　　他知道自己被调查兵团的很多人当做了稀有的道具，可是他却相信着利威尔，只要在利威尔身边，他什么都能忍。

　　如今呢？利威尔却连给他多一次的机会都不肯，还说什么在乎他的意愿。

　　整个世界都不接受他，难道利威尔就接受了他吗？

　　——等着我，就算是死，我也会保护好你。

　　利威尔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吗？

　　是他误解了，误解了兵长所给予的是真正的温柔，那缠绵的，柔软的吻，那些如同承诺一般的话语全部都只是在宪兵团的表演罢了，只有他才会傻傻地信以为真。

　　“艾伦，你放心，就算是死，我也会保护好你。”

　　刹那间，一句话闪入耳中，让艾伦的胸口猛地胀痛，他抬起眼，看着三笠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原来是她，一直是她，只有她才会这样对自己，真心地对自己…可是，为什么自己爱上的却是另一个人呢。

　　艾伦抬起手，触碰到三笠的头发，让女孩睁大了眼眸，然后却又微微垂下，露出哀伤的表情。

　　正在艾伦思索为什么的时刻，门外却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重地砸在了墙壁上，几乎像是砸穿墙壁的巨石，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怔了。

　　“利威尔兵长生气了。”阿明无奈地对艾伦说道，然后凑近艾伦的身边，小声安慰着“别担心那么多，艾伦，是利威尔兵长拜托三笠保护你的。虽然只是我的推测，可能他准备好据点，就会来接你的。他看上去是习惯把要保护的人放在身边的人。”

　　“已经没关系了。照顾好利威尔兵长，他洁癖很严重。”艾伦悲伤地对他儿时的同伴笑了笑，他已经明白了，已经想通了，他和利威尔到底是怎样的关系，不在利威尔的身边，反而能够阻止他再执迷不悟下去。

　　“利威尔兵长这样选择新的利威尔班是为什么？虽然有很多老练的士兵在之前的夺还战中牺牲了，但应该还有比我们更优秀的人吧？”阿明斜着头，看着一旁的让。

　　让一边搬着沉重的药品箱，一边吃力地说“现在怎么看都是以保护艾伦和克里斯塔为中心所建立的。”

　　“是啊？可是为什么艾伦会被留在旧部呢。”阿明十分担忧地说着。

　　“还看不出来吗？阿明，那是一个方便他们动手，也方便我们监视的地方啊。”让把箱子放下，仔细整理里面的东西。

　　“但是艾伦很难过的样子，还让我照顾好兵长，就好像他们不会再见面了一样。”

　　“可能是这件事完全没有告诉艾伦吧，因为他是个傻瓜。”让耸了耸肩“我们也要快点准备好，离开这里，艾伦那边有三笠陪着，没问题的。”

　　阿明无奈地点了点头，放下心中的不安，协助让整理箱中的东西。

　　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比三笠和利威尔兵长更强的人，他是这么想，但还是隐隐觉得会这样想完全是因为他只是井底之蛙罢了。

　　当天晚上，利威尔带着一行人先行离开了旧部，故意没有走山林中的小道，而是从街上穿过，还在商会的地盘上买了东西。

　　放下的饵，自然有鱼上钩，只是没有预料到会是鲨鱼。

　　夜幕降临，天空像是深色的绒布一般点缀着星光。

　　艾伦一个人来到庭院，抬头看着无尽的天空上，闪烁的星星，始终没有梦境里那样梦幻，却依旧美好。

　　这样的星光适合和谁一起看吧？

　　——活下去，我带你去看彩色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