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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月待他走远才起身。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卫庄只教导了他大半年，但对他不薄。虽说练剑读书上都很是严厉，动不动就上戒尺，但天月心中并无怨恨。他明白卫庄的严厉是为了他好，作为鬼谷弟子，他注定前路不平。他唯有学术有成，和先辈们一样纵横捭阖。

　　白凤凰在高空中飞翔，背上一站一坐着两个人。走了两个时辰，天月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白凤，那日阴阳家的傀儡闯进鬼谷后山是怎么回事？”白凤头也不回：“阴阳家用人海战术瓦解了机关。不过不用担心，他们本就没能进入内圈，而且卫庄大人在离开前已修复了机关。”

　　听了答复，天月放下心来。鬼谷派能那么安稳的存在，除了鬼谷子的武术高超外，还因为这层层叠叠的机关。白凤扭头看了他几眼，嘴唇蠕动了两下，最终忍不住问出来：“卫庄大人是不是跟你说了些什么？”天月闭口不答。他不愿意欺骗白凤，也不想说出自己的猜测。

　　白凤见问不出什么来，便不再多问，但心里不由得猜测。他觉得天月怪怪的，这少年往日没心没肺的，从没这样消沉过。难道是因为卫庄不让他去合纵？那也不对啊，天月一开始只是生气，但见过卫庄后就变得失魂落魄。这师徒俩怎么了？

　　日头西斜之时，两人在一个镇上过夜。两人为了能够互相照应，只要了一间房。白凤接了店小二送来的热水，回头看见天月在油灯下看一册帛书，上面画着舞剑的小人，显然是一本剑谱。他看了几眼，发觉剑招和横剑不一样，“这不是横剑术？”“是纵剑。”天月把剑谱合上。白凤一听这话，心里震惊，再细细一想便也猜出一两分，

　　“卫庄大人他……”白凤欲言又止。天月眼睛望着跳动的火苗：“我虽不知师父他为何与秦合作，但我心知他有反秦之意。师父是韩国贵族出身，想必与韩非相识。韩非是荀子爱徒，直到今日荀子仍为他伤心。不论师父与韩非关系是否密切，总是一张牌。再加上张良，儒家未必不可争取。道家和阴阳家虽出一脉，但素来不和，争斗不止。”

　　天月用草杆子挑亮了油灯，缓缓道：“若是利用鬼谷中的藏书，大抵能成功与道家联合。墨家想合纵，必定找道家，墨家又向来于兵家项氏交好。如此一来，纵横家、儒家、墨家、道家、兵家联合一体。师父早已想好，不过中间出了些差错，但目前结果相同。这乱世中命如浮萍，此去凶险，师父已有认识，这便是师父的决意。”

　　他将剑谱递给白凤：“此物由你保管，等我满足师父的要求再给我。”他生怕自己急于求成，提前学习。白凤没接：“江湖上多少人想要得到这东西，你却给我保管。”天月神色未变，只道：“你不会占为己有，我相信你。”这剑谱的确珍贵，但对白凤是无用的，两人都知道，然而听天月这般说，白凤心里似被温水焐过一般舒坦。他收了东西：“你要相信卫庄大人的实力，他没那么容易死。”天月点头：“我知道。”

　　到达鬼谷的那一日，下起了鹅毛大雪。天月拢了拢衣服，快步走进屋去。但屋里没有暖和多少，整个鬼谷清冷的让人五脏六腑都冻起来了。白凤手脚麻利地从仓库里取出炭燃起炉子。等他把炉子拎到客厅里，天月已找出几件冬衣。“只有师父的旧衣，先凑合凑合，明日出山买新的。”

　　天月裹着卫庄的衣服，拖拖拉拉的大了好多。他窝在炉子旁边取暖，结果被炉烟熏得咳嗽连连。白凤在旁边坐下，伸出双手：“咸阳宫里用的是银丝炭吧。”银丝炭燃之无烟，炭灰中夹杂银丝，是炭中精品，价格昂贵。天月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能有那待遇？”

　　在嬴政脑抽了喜欢上他之前，可是恨不得抽他的筋、扒他的皮，怎么可能给他银丝炭。别说炭了，连柴都没有，又要练武读书，每年冬天两手冻得开裂。

　　另一方卫庄立在悬崖边望着远方，赤练走向他，肩膀上站着一只蓝背小鸟。清脆柔媚的嗓音道：“白凤来信，他们已经安全到达。”卫庄背对着她点了点头。赤练伸出一根手指逗弄着谍翅鸟，眼睛在夜空下闪闪发亮：“卫庄大人，要合纵，诸子百家有那么多选择，何必要和那只剩几个人的墨家合作。”

　　流沙和墨家合作，但双方仍然不和，冲突不断，赤练憋了一肚子气，但碍于卫庄的命令不能发作。卫庄知道依她的性格能忍到现在已算不错了：“我自有我的理由。”墨家仅剩的那几人武功都不弱，而且要稳固联盟需要墨家来联系。赤练撅着嘴娇哼一声，只得继续忍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种预感，这会成为我写的最短的一篇文。

 

　　☆、情

 

　　舂暖花开时，昏睡已久的端木蓉醒了。就好像万物生长给她带来了生气。这简直是个奇迹，在九泉碧叶花毁掉之时，大家不愿承认，却已经认为回天无术了。能多熬一天是一天吧，没想到竟然让她熬过来了。

　　醒来的端木蓉性命无忧，但非常虚弱，话说多了就喘。赶路时盖聂就坐在她的马车外面，虽不显露，但关怀之意满满。盗跖喜欢端木蓉，但清楚端木蓉对盖聂的心思，见盖聂对端木蓉关怀，也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伤心，干脆远远地躲开，省的心里难受。而另一个爱慕者可不这样心胸宽广，那张脸拉的谁都知道他不爽。

　　白凤一直认为赤练对卫庄的无望的爱慕极其愚蠢，同时赤练也觉得卫庄对盖聂的感情非常不值得。所以说感情这种东西是万分由不得人的，喜欢上了谁，理智做不了主，偏偏还抽不了身。要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遇上正确的人，这几率实在太低。

　　看吧，赤练在冷宫的树下见着了卫庄，一颗少女心萌动，瞬间被那桀骜不驯的眼神俘虏了。她从一开始就明白，这个男人寡情冷意，富有野心的眼睛永远望着天空，但她就是忍不住。她问卫庄会来看她吗，但她没出口前就知道了答案。她等不回那人，就自己追上去，这还不能让那人看自己一眼的话，那就一辈子跟着他。

　　但是盖聂出现后，她觉得她连幻想都无法持有了。如果这能让卫庄开心的话，她把心上人送出去也无妨。但是为什么卫庄做了那么多，盖聂却吝啬回应呢？这盖聂何德何能！

　　卫庄喜欢上了个心怀天下的人，注定了情路坎坷。他把盖聂从马车便拖走，那副模样像是要跟人打一架。端木蓉看着那清俊的人离开，心里黯然，她偏生爱上了个以剑为生的人，已是无望，如今看来这人还心有所属。

　　“师哥对那又冷又闷的女人还真是温柔备至，难不成真的喜欢上了？”卫庄挑着眉，阴阳怪气地说。盖聂面无表情，心里知道卫庄是吃醋，但嘴笨的他完全不知道如何宽慰对方：“端木姑娘对我有恩，我应当回报。”“回报？”卫庄冷笑：“难道那女人要你娶她，你也答应。”盖聂沉默了几秒，随后道：“如果她有这种要求，盖某自当担负起照顾的责任。”

　　端木蓉的身体不可避免地留下了后遗症，盖聂认为这都是因为端木蓉为救他所致，愧疚盘恒于心，他认为自己照顾端木蓉一辈子都是应该的。

　　这个回答让卫庄勃然大怒，连声说了几个“好”，浅色的眼中蕴含着风暴：“师哥当真是有情有义！”他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要被盖聂逼疯，他恨不得马上去把端木蓉杀了，但他剩下的那一点理智提醒着他，如果杀了端木蓉，百家联盟就会动摇。

　　卫庄少年时就爱上了他那个性子冷淡的师哥，爱到疯魔，但他不是个会为了儿女情长放弃大业的人。在从韩非手里继承了流沙的时候，在杀了姬无夜成为大将军的时候，在韩国亡于火海之中的时候，他就定下决心，他要反秦，他要重建一个更加强大的韩国！

　　所以他攥了攥拳头，冷意逼人地走开了。

　　“卫庄大人。”赤练的手指轻柔地抚摸着腰间的软剑，原来公主的柔软手指早已长了茧，就像她的心，但是总有一个人，能够轻而易举地破开她的铠甲，让她鲜血直流。卫庄道：“谁让你偷听的？”赤练目露凶光：“我去杀了端木蓉！”但她立刻被狠瞪了一眼。“别给我乱来！”

　　赤练早就不是那个单纯的红莲公主了，她怎么不明白？但她好恨，她撕心裂肺的放弃变成无用的笑话。

　　鬼谷的池子里水涨起来了，疏于照料的锦鲤好端端地都活着。天月丢了些馒头屑下去，身后传来白凤的声音。“东西搬好了，你也不来帮我。”冬天寒冷难耐，在屋子里生炉子又熏得慌，白凤就没挪被窝，跟天月挤着睡。现在天暖了，他就搬另一个屋子去了。

　　天月把手里的馒头全撒下去，慢悠悠地回答：“我做饭了呀。”他和白凤进了屋子，桌上的确放着几碟菜。“你说师父他们怎么样了？”白凤向来消息灵通，但他不会告诉天月任何消息，比如说项氏军队已经从原本的残军扩充到相当有规模的数量。联盟发动的几次大行动都颇有成效，但最近似乎被罗网找到了踪迹。

　　“你可别想偷偷溜出去找他们，你答应过卫庄大人在鬼谷待三年，认认真真地学习的！”白凤警告他。这才过了一个冬天，就按捺不住了，虽然早知道这是个不安分的主，但是……耐心未免太少了！天月心情郁闷地嚼着饭：“知道啦。”

　　他很想知道外面到底怎么样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加入，要不然答应了卫庄，他一个冬天都熬不过去。他也很清楚，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拼命学习，等三年后变成足够承担鬼谷子头衔的人。

　　“你要是不告诉我，我会更加焦躁的。”每隔一月，谍翅鸟就会往返于两地，传递信息。天月心想自己要是懂得与鸟沟通该多好，这样就不会被白凤瞒着了。白凤淡淡道：“你那么心急，是为了反秦，还是出于私怨？”“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当然有。”白凤停下筷子，凤眼注视着他：“一是为了天下苍生，二是为了自己。”

　　天月对此嗤之以鼻：“我不信这世上那么多反秦的人，个个是跟盖聂似的。说到底，还不是秦国杀死了父母妻子或是别的什么人，才会加入叛党的？”白凤对他的说法点点头：“的确如此。但就你个人，若是单想要嬴政的命，就不要出谷了。”

　　“这不像你说的话。”天月用筷子戳碗里的饭，口气很不开心。白凤压住他的手：“我是无所谓，只是卫庄大人肯定是不同意的。”学业未成，就心浮气躁，不是什么好状态。若单想杀嬴政，那么必定无法和反秦联盟良好合作，且容易失去冷静。天月如今代表着鬼谷派，万不可和以前一样任意而为。白凤虽然随性，但这些道理都是明白的。

　　天月比着同龄人早熟，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他仍然是一个不够成熟的少年。因着不喜欢白凤用卫庄压他，天月的表情更加不快了，然而没有继续纠缠在出谷或是要白凤说出情报上。白凤不是第一次感到孩子难哄了，特别是天月这一类的，他都无法在做那个潇洒神秘的流沙四大天王之首了。

　　带孩子果然会加快衰老，难怪盖聂比卫庄大人小一岁反倒显得沧桑沉稳。

　　白凤默默地感叹，瞧着自家的孩子丢下脏碗就噔噔噔跑出去了。

　　写着“项”的军旗在风中招展，下面扎着简陋的帐篷。在项家军重组之后，龙且建议少羽与其他几家的联盟分开行动，这样两部分的人较均衡，行动更具效率。但是少羽不舍得和天明分开，就提出兵家和墨家在一起行动，因为墨家不剩几个人了，所以其他人表示了同意。

　　此外，在那次冲突之后，卫庄便带着流沙离开大部队，单独行动。虽然有人说他缺乏团队意识，太过高傲，但也同意本就习惯隐藏在黑暗中的流沙作为隐藏的力量行动的话，更加好。

　　“你怎么会喜欢上那么蠢的家伙啊！”龙且勾着少羽的脖子，另一只手上还提着长枪。少羽瞪了他一眼，他立刻改口了：“好吧好吧，是迟钝。你要不说的话，要他自己察觉出来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可能啊！”龙且用眼睛瞄不远处的和石兰说话的天明。少羽叹了口气，他也为着天明的迟钝心烦不已。

　　龙且用拳头揉着少羽的脸颊，爽朗地笑着安慰道：“你就好好熬吧。诶，对了，我想追那个小美人。”他指的是石兰。他第一次见到漂亮又帅气的石兰就被吸引了。少羽斜了他一眼，善意地讽刺：“你这个长着女人脸的家伙是没有女人缘的！”龙且因这张脸没少被少羽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