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苏霜华如旧 作者：文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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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恭看着这片空茫的雪地，日光映照之下，白雪之上隐约浮动着一层光晕，十分瑰丽动人。
“很漂亮，不是么？”
少恭看了看身边的人，道：“世间美景，殊无二致。千年万年之后，此处当也不复存在，即便这般动人，也不过是须臾的光景。”
风晴雪惊讶地看着他，道：“就算只有一瞬又如何呢？”她笑了，想起了以前在桃花谷的时候对苏苏所说的话。而现在，她要说出的也是类似的话。
真的好巧啊。巧得就像是命定一般。
“……就像流星，就算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也留下了最最好看的光景。它很了不起。”
“其实你说的对，但是呢。”晴雪笑了笑，“若是执着于永恒的东西，那或许就只有时光是永远流逝的吧。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只要开开心心就好了。就算有痛苦在，也一定可以忘记的吧。”
“……对了少恭，你为什么而活？”
乍听此问，少恭愣住了。他为什么而活？他为什么而活……
这些年枯寂痛苦，这些年孤独绝望，这些年发誓要活下去，而且要把所有人都化作焦冥，永远与他为伴。可是他……似乎从未想过，为何而活着。
他为什么而活着呢？是瑶山边的琴音与流水，还是是蓬莱仙岛上的琴瑟和鸣？是对上天的无比愤恨，还是想看看凡人间可笑的感情如何纠缠？
他……不知道。
他只是太孤独。想要一个人陪，永远，永远，直到他魂魄之力耗尽。
脑海中不禁闪过百里屠苏的身影。若是这个人，会不会……会不会……
他的声音又响起来。
——你还活着……活着，便有希望，活着，便是生命最大的恩赐。
——愿你此后心宽地广，不复怨怼。
屠苏。你当真……令我吃惊……
——可惜你我……注定为仇。
脑中有什么开始疯狂的叫嚣，曾经被遗忘的累世痛苦此刻又翻滚上来，一浪一浪，扑向岸边。我们是命运的囚徒，怎么也挣扎不开，就像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悟空，怎么也逃不过如来佛的五指山。
这又要人……怎么……甘心！
身边有谁在叫喊着他的名字。一声声，如泣如诉。
少恭！少恭！
我……是……谁？
欧阳少恭？太子长琴？蓬莱驸马？
还是，我谁都不是？只不过是一个被伏羲玩弄于指掌之上的寂寞魂灵？
……
风晴雪眼见着少恭的表情越来越痛苦，越来越疯狂痴迷，不由得惊惶地在他耳边叫着他的名字。这似乎起来一点效用，但接着她惊讶地发现少恭的灵魂似乎被一种奇异的力量撕扯着，而少恭整个人也开始有些虚化。少恭痛得整个人都要蜷缩起来，而另一边，屠苏的灵体也似乎呈现出不稳的迹象。
风晴雪先结印将屠苏的灵体护住，加持了灵力守护着。而后出了马车端详少恭，眼前的男子灵力混乱，空气中金光点点，都是散失的灵力，晴雪对此并无对策，见少恭如此痛苦，只能先死马当活马医了。她挑动身上的灵力，推放到少恭身上，她的灵力以前对苏苏的煞气十分有用，但愿这一回也可以。
但这回却似乎对少恭无甚作用。少恭仍是冷汗涔涔，痛不可当。晴雪没法子了，索性一掌劈中少恭后颈，将人弄晕再说。
只是，为表示对幽都的尊重，两人本决定步行进去，看来这下是不可能了。她风晴雪力气再大，也不可能背两个男人。不过也好，看来这次蛊雕是不会再攻击她了。
风晴雪认命地将欧阳少恭推进车中，自己坐在外面，施放灵力将马车驱动。
嗯，也是不错的享受呢。
被打晕的欧阳少恭在梦中仍旧皱着眉头。
他模模糊糊间似乎觉得自己是又遇上了一个铸剑师，他要将自己的魂魄分离。少恭不愿意再受一次那样的苦楚，可是他没能逃脱，仍旧被分离了魂魄，继而被生生地融进了泛红的浆水中。那浆水竟然连灵魂都可以烧灼，他开始觉得浑身都痛，经脉中的血液都在沸腾，而更痛苦的是似乎被喂下了什么东西，然后全身像被千条虫万条虫啃噬一样的痒麻。他似乎看到自己翻滚的血肉，看到森森的白骨，看到虫子在他身上不断地撕咬。虫子还钻进肉中，不停地弹动触须，他觉得那些虫子已经进入了自己的脊髓之中，不停地爬，不停地爬。
真……恶心……
连自己都要厌恶这样的自己。
而此刻又是谁在温柔地注视着他？又是谁温暖的躯体拥抱了他？又是谁使这些幻象通通崩碎，而只剩一片黑暗的最初？
欧阳少恭不禁伸出手去，紧紧地抱着这温暖。而后又似乎一阵清泉涌进来，涤荡尽了噬身的痛楚与污秽感。少恭舒服极了，这不稳的灵体也就渐渐恢复了原貌，散失的灵力又开始蓄积。
是谁呢？
是谁呢？
少恭勾住了这丝朦朦胧胧的暖意，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至此灵体彻底安静下来。熟睡中的面庞上，也终于是缓和了痛苦的眉目。
而他拥在怀中的，是仍未苏醒的百里屠苏。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有改动，主要是晴雪与少恭的对话部分。当然啦，这章也是未写完状态，主要是想爆一个伏笔。恩，以后更新时间调整一下。周末更三章。
☆、章四 女娲指引
少恭再次醒来，是在娲皇神殿。
仰躺在地面上，能看见石屋顶上那些挂着的灯台，幽蓝的火焰点缀其上，星星点点的蓝光从四周散落下来。有蓝色的幡幕低垂，整个殿中弥散着端庄肃穆的氛围。
这样的装饰风格，是女娲么？
来不及梳理脑中的混乱想法，少恭听见一个声音慈悲又悠远地响起。
“太子长琴。”
这，的确是女娲的声音。
或许应该行礼，毕竟这是……塑造他生命的人。
“拜见女娲娘娘。”
风晴雪的声音幽幽响起。欧阳少恭站起来，面前出现一个面容无限悲悯的女子，身着灰色蓝色衣裙，却与这殿中其他女子装束并无二致。
他想了想，还是以当年天上之礼拜见了这个女子。
“……拜见……女娲大神。”
“看来你记得。”
“在下不过残留些许太古记忆。漫长年岁之中有许多早已遗失。”
“那你……可还记得你的父亲，火神祝融？”
“在下谨记。只不知……”欧阳少恭顿了顿，复道，“父亲现今如何？”
“你的父亲……”女娲的声音怅惘，隐含追忆，“他与共工已脱出归墟，回复原职。伏羲亦未多加为难，你可放心。”
“……多谢大神告知。在下不胜感激。”得知父亲刑罚受尽，少恭心中不禁悲喜交加。回了女娲这一句，声音也哑了。
“倒是你……吾心中常含愧疚，若是当年可曾阻止角离引魂之事，汝……也不用受此苦楚。”
“……”
提及当年，少恭心中亦是起伏不断。回顾年岁，往昔芳华如梦，而今运命如劫。他沉浮于此世间，看过那么多的生离死别，活下去已成为心中的执念。他早已不奢求陪伴与爱念，只求能够活下去，却连活下去都不能够。蝼蚁尚且求生，更何况他一个仙人。
他不愿多想，回头一看瞧见地上的屠苏。他静静地躺在那里，像只是睡着了。焚寂剑在他身边不停散着黑气，他心中一定，看向风晴雪。她正看着屠苏的脸发呆。
“……在下今日前来，是为身后此人。恳请女娲大神施与术法，能让此人魂体合一。”
“此事吾已知晓，只是……汝既然已经费尽心力将太子长琴魂魄移出此人体外，又为何要让此人醒来？”
“……”少恭沉默不答。风晴雪讶异地看过来，他也没有抬头，仍然垂着眼睛，不让他人知晓心中万绪。
他……不过是想赌一赌。
“……吾明白了。”女娲怅叹一声，复道，“吾会使之苏醒。不过汝需知晓后果。尔等既已魂魄相系，自然施术之后仍是荣辱相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换言之，吾施术之后尔等魂魄俱为次稳之态，至多在此世间多留十载。且尔等不得相离逾三日之长，否则……尔等皆散作荒魂。而且即便如此，尔等俱不得进入轮回，死后既是荒魂。无从更改。”
“如此……已是极限。吾亦无法做得更多。”
欧阳少恭躬身一礼，微微笑道：“能够做到这般已是足够。多谢女娲大神。”而风晴雪闻言却道：“……那你们……”话未说完，便是一声叹息。
“对了少恭，我们还可以去寻襄垣啊！或许襄垣那处仍有一线希望？”
女娲道：“若寻襄垣，吾尚能给予尔等一些提点。”
“女娲娘娘，我们是需要前去云顶天宫是么？先去找始祖剑，然后静待襄垣醒来。”
“……不。襄垣已经苏醒。而且始祖剑也已不在云顶天宫，他……已经逃离了天界。”
“啊？襄垣逃离了？”风晴雪很是震惊。就连欧阳少恭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他是知道始祖剑的，更是亲眼看过。当年只要进入那个遍布着封印的祭坛便会感觉到汹涌流动的种种血腥之气，更有此起彼伏的种种暗压，凶煞之气宛如滔天巨浪。伏羲对此剑严加防范，简直是丧心病狂地在其上加诸了各种封印，更有各种守卫，各种巡视。就是这样始祖剑居然还能逃离，简直……襄垣的力量简直太可怕了！
女娲微微点头：“是的。襄垣已经逃离天界。而且，就在不久之前，吾至今未曾听说襄垣入往魔界，或许便是到了人界吧。”
“是说，我们便可去寻他？”
“上古神剑之威，伏羲必定不会放弃，天界也定会派出一些神卫下界寻找襄垣。而襄垣……始祖剑之威太过巨大，必定不能遮掩太长时间。或许此刻人界已然有些消息传播，尔等可循此而动。”
“多谢娘娘。”
“只不过，吾还望尔等心中留得一线清明。虽则襄垣是一线希望，但是若他也未有其他办法，尔等亦需做好应对，勿要太过失望。更何况，吾尚在天界时听闻，襄垣性情乖戾，不好相处。唯独与其兄长蚩尤亲厚。或许你们此行，亦会遇见蚩尤。”
“……魔界之王，蚩尤？”
女娲微微点头，道：“若我猜得不错。始祖剑最终会落到蚩尤手中。届时神魔之战……或将终不得免。吾只希望那一天……来临的越晚越好。”
“……神魔之战？”风晴雪不料事情严重至斯，心中霎时忧切不已。女娲笑一笑，道：“……这却不是眼下你们需要忧心之事。天上一日，人间三年，到魔界则更加久长。蚩尤想要夺得始祖剑，势必要牺牲一些元气，而大战之前的准备或将绵亘千年，神力衰竭，拖得长久对蚩尤更加有利。是故尔等还是先忧心自身……为好。”
少恭微闭了眼，而后郑重地行了礼，道：“……多谢女娲大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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