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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醒了。”有人说。

　　赛文费了好大劲，总算辨别出声音的主人是奥特之母。这里是光之国。可……自己不该在这里。发生了什么？赛文试图回忆，然而思考只令他头痛欲裂。记忆像是被人撕成了碎片，随意丢弃在他无法触及的角落。他的嘴唇一张一合，然而声带仿佛被冻僵了一般，发不出半点声响。

　　他看见奥特之母向自己走来，一只手温柔地停靠在自己……上方的水晶玻璃罩上。“什么也别想，好好休息吧。你的身体尚未修复完成，不要太勉强自己。”她的手指在屏幕间跳舞，似乎启动了某种装置，赛文感觉无数种彩色墨水被打翻了，整个世界在眼前打转。意识再次模糊起来。

　　后来，赛文陆陆续续醒来过几次。每一次睁开眼睛，身边都坐着不同的人，他们脸上的表情有些相似，但又截然不同。最近一次醒来的时候，赛文终于恢复了语言功能，而陪在身边的恰好是杰克。

　　“Ja……咯，咳。杰克。”他尝试了几次，总算把自己兄弟的名字发对了音。“在这里……我，发生了什么？”

　　“你不记得了吗？”声音如此柔和，可即便如此，赛文依然从中听出了叹息的味道。

　　“不……不完全。”他思考了一会儿，这一次不像早些时候那么艰难了。记忆的碎片聚集起来，渐渐在脑海中拼凑出当时的画面，尽管不免有些残缺：“……MAC基地。”

　　他想起来了。那时他们正在为松木队员庆祝生日，宇宙站突然遭到了不明物体的袭击。片刻之间，指挥室内火光一片，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气味；敌人很快入侵到基地内部，他认出那是圆盘生物。再后来……赛文闭上眼，过了一会儿又缓缓睁开。

　　“其余的MAC队员没能逃出去，是这样吗？”

　　杰克点点头。“调查结果是这样显示的，抱歉。”

　　“不……对此我并不是特别意外。”赛文停顿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气，“凤源呢？那个家伙应该没事，否则你就不会悠闲地坐在这里了。”

　　“算是吧。”杰克苦笑，“没有MAC队，没有你，他一个人仍在地球上战斗着。你选对了人，雷欧是一位优秀的战士。”

　　“你的夸奖我收下了。”赛文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他假装不经意地问：“我昏迷了多久？”

　　“迄今为止已经过了三个月。”

　　“让我看看这期间的实况录像……你一直都在记录，对吧？”

　　杰克没有立即接话。赛文不知道对方是因为自己知晓这一点而感到吃惊，还是在犹豫要不要把记录交出来。

　　“雷欧一直做得很好，你可以放心把地球交给他。在此之前，地球的防卫工作由我全权负责。如果有必要，我会亲自去那里。”

　　听到对方这样说，赛文反而松了一口气。他挑了挑眉毛，似乎是想缓解气氛：“你是怕我再冲去地球？我还没蠢到这个程度。看，现在我连站也站不起来，你又难得这么担心我。”

　　然而，杰克的神情令人吃惊地严肃：“我是真的担心你。你不知道，这次……”他没有说下去，不过赛文帮他把话接上了：

　　“这一次，我伤得有多重？”原本他打算避开这个问题的，毕竟就赛文看来，这些话实在不适合从一个战士口中问出。

　　“搜寻工作的最后，他们只找到你的大脑。肉体在爆炸中被破坏殆尽了，只能凭借科技局样本库中、多年前从你身上采取的的细胞和遗传信息进行身体复原。”

　　要不是杰克提起，赛文差点忘了还有这回事。听上去自己运气还不错。他眨了眨眼睛：“你有没有拜托他们把我复原得年轻一点？……噢，这不好笑。”他看见对方的表情，迅速补充道。

　　杰克没有理会赛文的玩笑，而是站了起来，徒手在空气中比划着，一块青色的显示屏应运而生。他调整了屏幕角度，使赛文不用起身也能看到其中的画面。眼前的景象是如此熟悉：灰蒙蒙的东京、漫天烟尘，街道上满是逃跑的人群；楼房仿佛用砂砾铸成，在怪兽袭来的瞬间倒塌崩溃。

　　“这是按照地球历，今年一月以来雷欧每一次的作战记录。”杰克让赛文浏览了几场完整的战斗，突然将画面转到另一个镜头剧烈摇晃着的、充斥着嘈杂声的场景。屏幕正中间，一头怪兽正在怒吼。它的身体呈球形、脑袋上方却突兀地安插着一对大角，样子可笑极了；这显然是又一只圆盘生物。

　　“这是几个小时前，我用远程定位器从地球上拍摄到的，影像尚未经过处理。”杰克说。“不过，有一件事让我很在意。”他将音频信号稍稍抬高，让他的兄弟听得更清楚些。

　　“雷欧。它在叫雷欧的名字。”赛文皱了皱眉头。

　　杰克点头表示同意。“也许布莱克指挥官是想借此激怒雷欧，将战斗引入有利于他们的境地。”

　　赛文凝视着屏幕中的街道。怪兽挥舞着那条钢铁般的尾巴，又有数栋楼房遭到了破坏。也许他该跟雷欧谈谈。“杰克，帮我个忙。”                    

作者有话要说：　　

 

　　☆、43

 

　　虽然比不上奥特水流这样的国民技能，但对于光之国的子民来说，使用奥特签名进行远距离通话并非什么特别稀奇的事。这些年，由于学校相关课程的增设，就连区区几百岁的小学生也知道在和小伙伴玩疯了的时候，给家长发一条字迹稚嫩的签名报平安。集中精神，将想要表达的内容在心头默念一遍，然后放出少量念力——任何人，只要稍加练习就能掌握这项技巧的入门步骤，区别只不过是持续时间长短、距离远近以及加密与否。

　　问题是，这“任何人”中不包括雷欧。他出生自L77行星，从小浸润在一支自上古时期就与光之国分离、独自繁衍昌盛的文化中。他们的文字体系也与光之国截然不同。在地球上，赛文可以用人类的语言（确切地说是日语，地球上众多的地方性语种之一），甚至宇宙语和雷欧沟通，但从没用各自的母语交流过。身为奥特兄弟之一，却不懂得光之国文字——在MAC队任职期间，赛文给雷欧准备了上百种特训，唯独漏了这一项，现在想来真是失策。

　　作为替代方案，赛文不得不采取另一种更高级的通讯方式，即直接通过意念传递信息。三年前，奥特曼正是用它向杰克和乡秀树发出了杰顿袭来的警告。由于目的地是接收方的大脑，这种方式更为安全、准确，但也更耗时、耗费精力。以赛文现在的身体，能不能发出一条完整的奥特签名都是个问题，更别提大功率念力输出了。好在杰克见过雷欧，知道后者的坐标信息，便能代替赛文传递他想说的话。赛文甚至惊喜地发现，杰克做得比他想象的还要出色。对方弄出了一套惟妙惟肖的全息模拟影像，并将这些植入凤源的梦境——夕阳下，两名红色巨人对视而立。空气中散布着海水的味道。雷欧，听好，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时刻来临了……

　　“真了不起。”赛文闭上眼，在脑海中反复浏览杰克制造的影像，忍不住发出赞叹，“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连我自己都要以为这是真实发生过的对话了。”

　　“只不过是把记忆东拼西凑在一起罢了，专业的技术人员能做得更好。”杰克勉强笑笑，把一只手掌从赛文额头抽离，他眼前的虚拟影像也随之土崩瓦解。“预计这趟传输将产生四千秒的延时。一旦地球上有什么新消息，我会告诉你。现在，你可以——必须好好休息。我已经待了太久。”他借口要撰写新的报告，便转身告辞。

　　后来的情报显示，赛文在梦中塞给雷欧的那段话确实起了作用。在他心爱的人类的帮助下，雷欧打败了最后的圆盘生物和布莱克指挥官，更是成功避免令布莱克星与地球相撞。战斗结束后，他离开身边的人们独自远行，说要用亲眼去看、亲手去感知这个美丽的星球、他的第二故乡。

　　对于赛文来说，知道这些已经足够了。眼下他刚被人从营养液里捞出来，密集的康复训练已经排到一年后。以任务的名义赖在地球容易，可一旦回到光之国，再想开溜就没那么容易。赛文知道佐菲这个人，但凡是他看中的人员，没有一个能逃出他的手掌心。何况赛文确实欠他的：每一次、每一次赛文干了什么蠢事，最后都是宇宙警备队压下来，帮着收拾摊子。这次任性之至、结果却半途而废的地球驻守也是一样……他知道杰克在其中出了不少力。如果有谁告诉他，杰克希望他留在警备队，赛文也不会感到一毫一厘奇怪。只怕对方一辈子也不会说出这句话。

　　康复训练结束后，赛文接下了警备队笔头教官的工作，这意味着他不仅每天要面对好几百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警备队训练生，还要负责把他们教育成合格的警备队后备军。赛文曾在奥特道场担任做客教练，倒也不怕小鬼头，只不过踏上岗位第一天就收到了佐菲的劝告——提醒他别下手太重，否则到时候有麻烦的就是自己了。废话，多管闲事，我自然会把握好分寸，赛文表示嗤之以鼻，不想上任第一个星期就立即赢得了“魔鬼教官”的名号。不免又是警备队茶水间一顿长达半个月的嘲笑。

　　不过平心而论，这份工作带来的压力还不如赛文化身诸星团、在地球时的一半。他手下还有一批颇有作战经验的教官，负责各个专项的日常训练工作，因此赛文只需将心思花在他最擅长的念力课程和近身格斗上。有那么一两次，赛文曾在训练室看到那个红蓝相间的身影……翘课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就像当年的自己一样。尽管出现总是断断续续的，赛文看得到这小子日复一日的进步。

　　一天，佐菲来进行视察，恰好赛文手头没课，便陪着队长大人四处溜达。

　　“你看，这不是走上正轨了吗？”佐菲靠在栏杆上，抬头望着正在进行两两切磋的年轻学生。和自己的对手相比，赛罗明显占了上风。他的打斗风格和现任教官截然不同，显然是靠自己摸索出来的……但不免有些浮躁，还有不少多余动作。赛文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却没逃过佐菲的眼睛。

　　“你大可以给他单独授课。你有这个权力……”

　　赛文愣了一下，继而摇摇头。“这样就行了。”

　　不可靠近，他在内心反复告诉自己。现在的距离是最好的……最安全的。                    

作者有话要说：　　

 

　　☆、44

 

　　接下来的好些年，地球竟在一片安静中度过了。期间宇宙警备队只派了一个队员前去驻扎，为的也不是打击怪兽和侵略者，而是调查太阳系附近出现的负能量。

　　“据信地球已经脱离怪兽频发期。”某一天下午，杰克坐在赛文面前，一字一句地把警备队的调查报告念给他听。这份报告已经在赛文的办公桌上摆放了一个月，他连想都没有想过要去看一眼。“根据上个月的数据，来自太阳系的异常热辐射已经在两年内减少了百分之……”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赛文挥挥手，不耐烦地打断对方，“总之，你想说最近用不着担心地球，对吧？”

　　“没错。”杰克说。“现在你看不到这些信息，但我想你会有兴趣知道。”

　　“哦……多谢。”赛文挠挠头。眼前这个坐在沙发上的人更像是一个处事老道的事务官，就好像自己曾经嘲笑过的佐菲一样。我已经不是太阳系负责人，而你也不再是地球课长。接下笔头教官的时候赛文就知道上一份工作岌岌可危，然而杰克是什么时候换了的岗位，他也说不上来。诚然以杰克的功绩，区区一个地球课长确实有些大材小用。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安排，佐菲一定有他的用意，也许决意来自更高层……也罢。赛文从未对人事方面的调动产生兴趣，反正他管不着。当他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赛文和同龄人一样削尖了脑袋想挤进宇宙警备队，不料在笔试上跌了个大跟头。如今，加入警备队不过是一记点头的事，却再也无法带来许多年前，充斥于少年心中的那份向往与期待。赛文花了好些年才迫使自己承认，他并不属于这片宏伟的水晶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