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在巫山发现魔族的踪迹,却碰上了夏夷则和阿阮。
谢衣看沈夜的脸色比阿阮好不到哪里去,说:“你不该跟我来这里。”
沈夜哼笑一声:“我还想杀几个魔人报仇呢。”
夏夷则独自走下巫山,正碰见小船别岸的司徒念言。
司徒念言从船舱里走出来,手指抚过折扇,笑道:“夷则,别来无恙。”
夏夷则有些惊讶:“司徒兄?”
夏夷则坐进船舱里,船舱里很暖和,琉璃盏中散发出柔和的光,他露出疲惫的样子。他只在司徒念言面前露出疲惫的样子。
司徒念言道:“那位姑娘……”
夏夷则轻轻点了点头。
“夷则,你不要太伤心,好好守护她的原身,总有一天会再见面的。”
夏夷则将脸埋进双手里,片刻之后说:“谢谢你,司徒,帮我寻访天下找医治阿阮的方法。”
“我们之间还需这么客套吗?”
夏夷则的眉目舒展开。
司徒念言笑道:“听说你这一趟交了几位新朋友。”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有缘相见时给你介绍。”顿了顿,夏夷则问:“老头子最近怎么样?”
“老头子最近身体不好。”
“哦,是吗?”
“要不要回去看看?”
“他见到我只怕会病得更重。”
司徒念言摇晃折扇的手停住了,说:“老头子的身体很不好,叫你回去是为了早做打算。”
“他还没下诏册立太子,老大老二已经等不及了吧?”
“所以你也该早做打算,以免措手不及。”
“司徒,有时候我觉得你很奇怪,你父亲尚书台左仆射支持我二哥,你为什么支持我?”
“父亲是你二哥的老师,而我是你的伴读。”
“你真的想好了要支持我吗,比起老大老二,我可是什么都没有,还不得老头子的喜欢。”
“从夺嫡的条件上看,你最没可能,可是从能力上看,你最有可能。”
“……”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我不喜欢你大哥和二个,我喜欢你。”
船行江上,越来越远。
谢衣和沈夜站在岸边,望着那条船逐渐变为一个黑点。
☆、第十六章
偃甲凤凰俯冲过云层,在纪山上空盘旋了一圈,找准方位,落在修竹掩映的小筑前。从巫山回来的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从极之渊那件事之后,两人都有些尴尬。
谢衣进屋,把自从极之渊带回来的难得的偃甲材料放好,沈夜回自己房间。
正午,屋中明亮,窗边瓶中紫色的小花开得生机勃勃,周围一片宁静,沈夜竟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
他躺到床上,把胳膊压在脑后,看着淡青色的帐子顶出神,用手摸摸心口的位置,能感觉到那股冰寒的神力仍在翻涌,冲撞着他的血脉,但比之最初融进血脉里的感受,已经轻微了许多。他看看手指,神血大概化干净了,只是不知玄冰之玉内的神力能否和自己的气血顺利融合。
冰凉无形的力道游走过他的脉穴。他面无表情,想魔族在做什么打算,龙兵屿现在是否安好,然后又想到谢衣。
他对爱情的所有朦胧幻想都缘起于沧溟,彼时沧溟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眼睛如星子一样亮,乌黑的头发长及脚踝,一颦一笑都带着少女的美丽。
他们在神殿里一同上课,偶尔会说上几句话,大部分时候他都在一旁看着她微垂着眼眸,静静的翻一册上古典籍,斜进殿中的阳光照着她的侧影,她显得端庄而娴静。
她是城主之女,他是大祭司之子,他们生来就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那时的他很喜欢她。
然而这种少年人懵懂的爱慕在他和沈曦被送进矩木的那一晚宣告终结。
从那时起,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连华月都很少亲近。他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退回自己的领地,不再相信任何人,也不再接受任何会让自己变得软弱的感情。
他就独自的冷漠的,当好这座神裔之城的王。
父亲死后他顺利继任大祭司,独自坐在空寂的神殿里,日复一日麻木的寻找着烈山部族的出路。
他第一次见到谢衣,是在流月城的街道上,那天街上开得繁茂的格桑花枯萎了,小男孩站在枯萎的花丛前。
大祭司难得出外巡视,平民尽数退避,整条宽阔的大街上只有他一个人站在那里。
“你是哪家的孩子?”他问。
小男孩指指巷子深处的一户人家,又看看他:“你是大祭司大人,我在祭祀庆典上看到过你。”
他点点头。
小男孩长得清秀,眼神干净,又说:“我家里人说,进入神殿成为祭司,侍奉神上,就是最好的出路了。”
沈夜道:“你也想这样?”
“我?我想去外面看一看,爹说外面的天地很广阔,有好多东西是我没见过的,只有见的更多了,才知道我想要做什么。”
“你不喜欢流月城?”
小男孩点点头,又摇摇头:“这里是我的家,我当然喜欢,但是,族人们世代生活在这里,也该出去看一看。”
那天天气很好,阳光透过伏羲结界,铺满流月城的街道,小男孩仰起头看他,眼睛里一片灿然。
他牵了牵唇角,转身离开。
他不得不相信,有些人生下来就是充满阳光的。转身的一瞬,他想,或许自己也该收个弟子在身边教导,收个……这样的弟子。
这个小孩,能为流月城带来阳光。假以时日悉心教导,说不定可当大任。
神殿里终于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多了一个整天围着他转的弟子,每天处理完政务之后的时间,他都是跟谢衣一起,教他读书,教他练剑,给他讲烈山部面临的困境,日子过得很繁忙,但那种被人依靠,被人仰赖的感觉,竟让他心生欢喜。
初来神殿独自一人居住,谢衣也会害怕,瞪大了眼睛拉着自己的衣袖说:“师尊,夜里好黑。”他便允许他留宿在寝殿里,和他一起睡,直到后来他慢慢不再害怕了。
他忽然很高兴的想,你看,有一个人是真正属于他的。
他握着他的手指教他拆解一个小小的浑天仪,随口告诉了他一些偃术的知识,那是谢衣第一次接触偃术,又黑又亮的眼睛里全是好奇。
这么一张年轻稚气的脸,怎么担起破军祭司的职责?好在自己还有长久的时间可以庇护他,直到他的心性堪当此重任。私心里他又不希望他那么快长大,他喜欢他明朗阳光般的笑容,喜欢他在自己怀里撒娇。
他第一次对谢衣动心,是在谢衣的成年礼上。
按照烈山部的习俗,成年礼要家祭神农,祈祷神上的护佑。谢衣父母早逝,身份却贵为大祭司的弟子,成年礼格外隆重。成年礼过后,他便可正式接任破军祭司的职位。成年礼上祭拜完神农,接受祭司的祝祷后,会有族中的年轻人上来挑战,比试术法和功夫,讨个彩头。
谢衣是沈夜的弟子,又即将成为尊贵的破军祭司,族中好事者和不服他的人很多,纷纷借此机会来挑战。若是打赢了,他任破军祭司没话说,若是打输了,他就会颜面扫地。
所有人都好奇,大祭司的弟子,到底有什么本事。
沈夜朝他望过去,以眼神询问他。
谢衣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示意沈夜不用担心。
沈夜注视着战局,也想知道谢衣的功夫到了什么水平。
挑战者一个接一个的上,又一个接一个的下,最长的一个坚持了一盏茶时分,最短的一个三步就被踢下场。
他的小弟子站在祭祀台上,衣角被风吹得轻扬,手中的长刀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脸上是意气风发的模样。
沈夜身后的侍女小声说:“破军祭司好俊的模样。”有人跟着咯咯笑:“是啊,不知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沈夜居高临下看着人□□头议论,大抵都是称赞谢衣的话,谢衣却抬头朝他望过来,朗然一笑,大意是,师尊你看,我可没给你丢脸。
沈夜望着谢衣,心里一阵悸动,一种想也没想过的感情让他的心跳加速。谢衣清亮的眼睛,挺秀的鼻峰,和润泽的唇撩拨着他的心,他很想冲上去,把他抱在怀里,吻他。他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他居然对自己的徒弟……他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但眼神根本不能从谢衣身上移开。
看似这一方天宇都是属于他的,但其实什么都不属于他,包括他自己的命运和选择。流月城这种阴暗冷寂的地方,是怎么生出谢衣这样阳光的人的,或者这大概是上天对他唯一的恩赐。
他对谢衣生出的那种模模糊糊的感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有去定义。这种事情在流月城中也不是没有,上古流传下来的野史轶闻里也有影射,如果他承认这份感情,也没人敢说什么,毕竟他是流月城的大祭司,大权独揽的人。
他没有说出口,是因为那时烈山部的命运不知去往何处,他没有多余的精力纠结在这种小儿女的感情上,也因为谢衣的身份,他不知道谢衣会怎么想。他怕他说出口,就会永远失去他了。于是那些情绪一直被压在心底,越埋越深。
他只能让自己埋首于流月城冗长繁杂的事务中,不去想他,压制自己的欲望。
可是从极之渊的事,将他心底的那些情绪重新唤了出来。
唔,心口处有些疼,大概是玄冰之玉的影响,他皱起眉,然后又松开。
那么谢衣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对自己是什么感情,他喜欢男人吗?他想起在江边的时候,谢衣看阿阮的样子,这么胡思乱想着,天就暗下来。
谢衣推门进来,他侧头望过去。
“你怎么样?”
沈夜说:“还好。”
他闭着眼睛,感觉谢衣走过来给他拉上被子,他一把抓住他的手。
谢衣感觉他手指有了些微的温度,稍稍放了心,看来玄冰之玉还是起作用了。
已经到了掌灯时分,谢衣进门时随手点亮了窗边的灯,温黄的灯光映照下,沈夜认真的看着他,问:“谢衣,你……是怎么想的?”
谢衣:“我……”
纪山小筑周围布控的机关响动,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向地面,外面一阵混乱。
谢衣起身去查看。
沈夜心里默默叹息:时机,为什么时机总是不对?!
☆、第十七章
西方的天空漫上一层暗淡的红色,竹林里渐黑,小屋面前的空地上,隔云索罩住一艘大船,船身倒扣着,两侧浮动着蓝色的羽翼,有东西在船身下挣扎,扯着隔云索试图出来,竹林中的鸟雀被惊得四起。
谢衣从二楼的窗子往下望,说:“那是,我的船。”
沈夜:“……”
谢衣把机关撤去,竹笋包子号一行人从船身下钻了出来,九尾狐精僻尘从谢衣脚上的鞋子往上看,对上他的脸,然后娇笑道:“这不是谢先生吗?!”
杂耍团所有人都从船身下钻出来,各自拍着身上的土,样子十分狼狈。
谢衣去看那艘船,船身被摔得松散了些,还被碰掉了尾翼,他一边动手修理翻倒着的竹笋包子号,一边听杂耍团的人诉说事情的经过。
原来竹笋包子杂耍团近日接到了一单大生意,去江陵一大户人家里表演杂耍,没想到中间起了变故,最后赏钱没得到,还被人把团长给扣下了。
僻尘擦着眼角,凤眼微红,做出十分思念团长的样子,说:“团子虽然吃的多,每顿要吃三斤竹笋包子,但是任劳任怨,是个好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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