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衣恍然想起那夜的情景,穿透伏羲结界的那一刻,他不是也看向祭司神殿的方向吗,但结界之外雾色笼罩了一切,像是隔了一个世界,他犹豫了一刻,最终没有回头。
沈夜的声音中似带着哽咽:“那是我一生最痛苦的一天。”之后再发生什么,都没有那天失望、矛盾和不舍混合起来的感情给他带来的打击沉重,那夜星光灿烂,他的一生却从此陷入无边黑暗。
他在百丈之外至高无上之处目送谢衣离开,将手按在自己心口上,向神祈祷。
保佑我的孩子,终岁无忧。
再见,就是拔刀相向。
谢衣把头埋进他怀里,让他抱着他,声音也有点不稳,说:“对不起。”
沈夜把手伸到他身下紧紧抱着他。
谢衣说:“我喜欢你,师尊,我一直喜欢你。”
沈夜抬起眼睛,他在表白吗?花了一个夏天的时间,他终于肯说心里话了?
“你说真的?”
谢衣的眼睛像被水洗过的星辰,沈夜扳起他的下巴,他就像心事被人窥见的小孩,难堪的别过头去,沈夜只觉得他这张脸漂亮极了,既听话又顺从,他的这张脸,他的身体,让他愿意为他去死。
沈夜被撩拨的身上一阵发热,说:“那你可要好好补偿我。”
“嗯。”
他们就像两个被所有人抛弃却自得其乐的人,紧紧的纠缠在一起。
一番暮雨清秋,竹里到纪山小筑跟谢衣学习偃术,他最近不常上山,谢衣以为他还在为上次的事尴尬。
竹里打消了他的疑虑,说自己最近不常上山,是因为忙着看□□添香写的 风流侠少逸尘子系列之我为你割下的那一片衣袖 。
谢衣:“……”
竹里一脸崇拜的吟诵里面的诗句:“我为你割下了一片衣袖啊,你从此欠了我的情,这一番千山万水啊,你要拿什么来偿还……”
沈夜一哆嗦,手上的书掉了下来。
谢衣被口水呛了,不住咳嗽。
竹里看他们激动的这个样子,说:“谢伯伯要是感兴趣,下次我拿几本上山来。”
谢衣连忙摆手,碰翻了砚台,砸了脚边灵兽一脸的墨。
清秋纪山的时光,不外如是。
工坊中那批偃甲如期赶制出来,武灼衣自此以后很少上纪山来。偶尔上山喝酒,也是心不在焉,想着旁的事情。
沈夜和谢衣对视,彼此心知肚明,却谁也不多提一句。武灼衣像是想问他们句什么,但犹豫许久还是没开口,日落时分下山离开。
万籁寂俱的黑夜,月色被乌云遮掩,山林间粗重的喘息声昭示着逃亡者的体力已经快要耗尽。黑马颈上喷出的血溅了他半身,他不能耽误片刻,匆忙向前逃去。
追踪者的脚步声渐行渐近,猎人与猎物的最终博弈在山林间上演。
逃亡者猛地停下脚步,被两柄剑一左一右拦住,他侧身跳出包围圈,选择了一个暂时安全的位置,于暗夜星辰下看着两名刺客。
一路行来他成功的甩掉了追踪的大部队,只有这两人摆脱不开。
两名杀手于深沉夜色中露出真面目。
逃亡者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天鹰部不是一向只听皇帝的命令行事吗,如今老大也可以指使你们了?你们身受皇恩,今天却把剑指向当朝三皇子?”
“你乃太华观弟子夏夷则,与我朝三皇子有什么干系,太华观弟子夏夷则是半人半妖的妖物,逼死生身母亲,为祸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想杀我,不是逞口舌之快就行的,至少要拿出本事来。”
两名杀手不再多说,提剑刺向夏夷则。
两柄剑配合完美,锐不可当,夏夷则知道不可恋战,虚晃身法脱身,用太清禁术拖住他们,逃向山南,山南处也有人埋伏,拉起困人的风铃阵,夏夷则点足跃起,没有落入阵中,就有两人从草丛中滚出,砍向他的脚踝,指上捏诀,一股无形之力如跗骨之蛇缠上夏夷则,夏夷则一面以太华上清心法抵御,一面朝东边疾走。
东边竹影沙沙,无数成段的竹节朝他射过来,夏夷则展开身形,急速避开天罗地网的攻击,跃上半空,双脚夹住竹身借力滑下。
又有两名杀手露面。
看样子,天鹰部全体出动了。
夏夷则索性不逃了,八人包围圈渐渐收紧,不远处流水淙淙,夏夷则凝目调息,周身升起太清上云法阵,既逃不脱,只能勉力一战。
八名刺客一样的服装,一样的长剑,在暗夜里,甚至长相也那么相似,就像一个人,分为了八个,各站一点,朝夏夷则攻来。
夏夷则御起法剑,勉强招架,阵型马上混乱开来,铛然清亮的兵器相接声尖锐的划破夜空,惊动了对岸人家的狗,狗声狂吠,像撞见了什么邪魔。
竹林中,夏夷则被一股大力打翻在地,呕出一口鲜血。
他挣扎着爬起来,擦干嘴角,傲然看着天鹰部八人。
其中一人出列,说:“交出传国玉玺,或可饶你不死。”
夏夷则像是听到了什么百年难遇的笑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哥找我要传国玉玺?他不是说老头子亲自把皇位传给他,怎么独独忘了把玉玺也一并交给他,等到昭告天下的那一天,他不会连个信物也拿不出来吧?”
“你既知道传国玉玺在何处,赶快交出来,我下手会轻些。”
夏夷则笑够了,看着那人,说:“你不是不承认我是谁吗,为什么还向我要这东西?”
“交出来。”
夏夷则又笑了,一字一句说:“你说对了,我知道传国玉玺在何处,而且天下间只有我一人知道,不过我是不会告诉你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我的剑刺进你的心脏,看到你死……”
夏夷则手中的寒锋蓄势待发。
这已经是他逃离京城的第四天。被困山林,孤立无援,他已不求能活下去,但死也要痛快一战,不能失掉他皇子的气度。
出列的那人又退回到部众中,眼神中闪过一抹凄厉,像夜枭渴血。
就在八只嗜杀的夜枭要展翼而起时,四面火把照亮,天鹰部人一震,火把之后出现一人,玄色衣衫,长身而立,面容高傲冷峻,如暗夜的魔王。
天鹰部人亮出令牌:“官府办案,闲杂人等一律退避。”
沈夜走上来,认真的看了看众人身后被踩的七倒八歪的稻秧,皱眉道:“你们踩坏了我的稻田。”
天鹰部众:“……”
沈夜:“要赔偿。”
天鹰部一人极快出手想将剑架上沈夜脖子,然而动作到一半就被生生拦下,对手的速度令他一惊。
沈夜将他的手压下,灵力流转间,那人触电般退后。
沈夜道:“滚。”
那人拿剑的手又要抬起,身后其余七人杀气腾腾,沈夜笑了笑,靠近他一步,手上化出链剑,说:“你想打?你觉得你能打赢我,还是觉得你手上的剑强过我的剑?”
那人手指不自觉的握紧剑柄,那是紧张的表现。
沈夜看他一眼:“你们只有八个人,打不赢我们的。”
“无谓的牺牲,没有任何意义。”
那人看看沈夜,以及他身后的杂牌军,退后,转身要走。
沈夜道:“赔偿呢?”
天鹰部众:“……”
看沈夜不像开玩笑的样子,那人摸摸自己身上,胡乱扯出一包银子,扔了过去。
沈夜掂了掂银子,示意他们可以滚了。
墨色的鹰在暗中观察完形势,展开双翼,腾的一下子自林间飞起,冲向长空。沈夜推开身边的人,搭起弓箭,羽箭从他指间流彩般划过,直冲了出去,射落飞鹰。
天鹰部人皆惊。
沈夜淡淡道:“这是一个警示。”
天鹰部人看看犹自坐在地上休息的夏夷则,知道沈夜的真正意图。
此次行动失败,八人如潮水般无声而迅疾的退散。火把朝着夏夷则聚拢过来。
夏夷则抬头看向沈夜。
沈夜说:“我们又见面了。”
☆、第二十二章
沈夜出去了一趟居然把夏夷则捡了回来,谢衣十分头疼。
夏夷则受伤颇重,衣衫满是血污,被扔到椅子上,看看沈夜,又看看谢衣,说:“乐兄知道你们还活着吗?”
谢衣拿来一个药箱,让他自己处理伤口,答:“他不知道。”
夏夷则点点头,又说:“多谢。”
沈夜随手将厅中落地灯挑亮,说:“我不是为了救你。”
夏夷则说:“我知道。”
厅中暖和,夏夷则就这么昏昏沉沉一直呆到天明。天明时分,司徒念言匆匆奔上纪山,罕见的没有维持平时贵公子的风范,口里说着:“幸好幸好,幸好你们救了夷则。”
谢衣给夏夷则留出左厢房间休息,两人进了房间,夏夷则板着脸说:“你给我传递信息,执意让我往纪山跑,就是这个用意吗?”
司徒念言:“呵呵呵呵。”
停顿许久,夏夷则说:“你不觉得我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吗?”
司徒念言做思考状,然后过来按上他的肩,得意道:“我自有主意,不会叫你吃亏。你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只有跑来这里才最安全,恐怕就连太华山都……”
夏夷则道:“我不回太华山。”
司徒念言还欲说什么,房门被推开,一个女孩子飞扑进来。
武灼衣跟在后面,清了清嗓子,道:“这是舍妹。”
兄妹俩差不多的容颜,女孩子更见清秀柔婉,站到夏夷则面前,双眼含泪,说:“对不起,三殿下都是为了救我,才受了这么重的伤……”
武灼衣说:“好了沐晴,过来。”他把妹妹带出去拜见竹舍的主人。
重新安静后,司徒念言道:“武家小姐好像挺喜欢你的。”
“我爹差点在城门口把我给砍了,多亏护卫出手快把我救了。”
夏夷则看了他一会儿,道:“撕破脸了?”
司徒念言:“嗯。”
夏夷则嘲道:“我坚持不了多久了,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去向新皇帝投诚,表个忠心,说不定还能得个高官做。”
司徒念言道:“我不忠于皇帝,我只忠于你。”
夏夷则倚在床头不作声,显然是在思考怎么摆脱现在的困境。
司徒念言冷静的分析现状:“远离长安那个漩涡的中心是好事,你退出了战局,可以坐看你两个哥哥争斗,等到他们两败俱伤,再出手把战果收了。”
夏夷则疲惫道:“父皇怎么样了?”
司徒念言说:“还没死,被幽禁在长门宫,药石吊着一口气,你大哥想逼他说出传国玉玺的所在,或者上朝亲口把皇位传给他。”
“大皇子太心急了些,皇帝吃软不吃硬,若是好好哄他,说不定更能得到想要的……我出宫时听见,皇帝想见你一面。”
“他想亲手诛杀我这个逆子吧?”
“说不定他是想传位于你呢?”
夏夷则不说话了。
司徒念言眼神里闪烁着作弄人的光,他笑道:“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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