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荷伏在地上,叩首:“奴婢明白。”
那拉氏微微点头:“去吧。”言罢,扶着容嬷嬷的手急急进了内室。
胤礽冷着脸往自己的房间走,李嬷嬷也不敢劝说,只得跟着。
到了房间门口,胤礽淡淡开口:“嬷嬷将早膳安排在屋里吧。”李嬷嬷松了口气,匆匆福身去了。
胤礽推开门,声音平静的挟着欲来的风雨:“林遥守门,李翔给爷滚进来!”
林遥一关上门,李翔立时跪下,满面悔恨。
胤礽慢慢走到榻前坐下,捏起一个细瓷杯子,看都没看他一眼:“怎么回事!”
李翔将昨晚之事一一道来。昨夜守着弘时的是紫语和弘时的奶嬷嬷王嬷嬷,今早,李翔与碧瑶走近十三阿哥房间时,闻到微微的香薰,因为胤礽严禁在弘时房间燃香,两人立刻意识到不对,快步进了屋,看到守夜的人都睡得很熟,而弘时身上的被子被拉开了,脸色已是煞白。碧瑶立刻上前诊看弘时,李翔则是将屋里所有人弄醒,让人禀告皇后。
胤礽右手食指在左手上划着,李翔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虽是乌拉那拉家送来的,却是宫外自己的势力□出来的,现在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胤礽冷冷的盯着李翔,许久,林遥的声音低低响起:“主子,该用膳了。”
胤礽转开眼,轻声道:“没有下一次,二十板子先记下。”
李翔头重重磕在地上:“谢主子!”
胤礽抬高声音:“进来。”李翔迅速站起,退到一旁。
林遥听到胤礽的声音后动作缓了下,推开门,拎着食盒进来,将膳食一一排开,服侍胤礽用膳。
用罢,正漱口净手,听得隐隐喧哗,一女声响起:“奴婢碧荷,奉皇后娘娘之命来给十二阿哥送药。”
林遥让人进来,接过药,尝了尝,确定无碍,才捧给胤礽。
胤礽一口喝干,拿过帕子擦拭嘴角:“外面何事喧哗?”
碧荷犹豫片刻,低声道:“是延禧宫的冬雪来找万岁爷,说是令妃娘娘要生了。”
胤礽将手中帕子揉成一团,面色沉暗,声音里带着嗜血的恨意:“令妃……”
听到消息的那拉氏险些咬碎一口银牙,令妃!你就是要给我添堵是不是?只是现在……
那拉氏尽量平静的回了句:“知道了!”
回头就看到乾隆愈加烦躁的样子,那拉氏拼命压下冲上来的火气,尽量缓声:“皇上,十三这样,我实在不放心,令妃这事儿也不能劳动老佛爷,皇上您去看看令妃吧。”
乾隆看了眼那拉氏,又看看高烧不止的弘时,抬脚向室外走去,有小太监高声道:“摆驾延禧宫!”乾隆脚步一顿,眼神一转,大步离开。
得了指示的高无庸在三伏酷暑中流了一身冷汗,回头对着跟随的侍卫打个手势,那出声的小太监被人捂着嘴拖走了。
乾隆心情很不好,不知是为了正在内室惨叫的令妃,还是为了翊坤宫里病着的永璟,乾隆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一喜一悲,生离死别,迟到的片刻,半生的桎梏,埋在心底的记忆翻涌而上……再呆不下去,不等令妃生下孩子,乾隆就回了养心殿。
那拉氏接过温水浸润的帕子,擦拭着弘时的额头面颊脖颈,眼泪落下:没有假想的那般难过,只是心中那一点点希冀终究被抹杀,心口有点闷,心底有点自嘲,更多的是平静。许是老天的预示吧,在儿子和皇上之间只能选一个的话,那么……
那拉氏笑了笑,声音极尽温柔:“永璟,你不会有事的,额娘和永璂都陪着你呢。”
满屋的宫人都低着头,气氛压抑。
李嬷嬷奉命看着胤礽,不许他去弘时房间,胤礽也不强求,捧着本书静静坐着,却是许久都没有翻过一页。
有宫人来报令妃为皇上添个小阿哥,乾隆只是按例赏了,人一直呆在养心殿。这让众人不由得费心猜测皇上的意思。
胤礽听的了消息只是轻轻笑了:生的出,未必站得住!
合上书本,胤礽站起身,示意林遥上前为自己整理衣衫,看向李嬷嬷:“嬷嬷,去厨房取了炖的燕窝,都这时候了,皇额娘和永璟当用些东西。”
李嬷嬷领命退下,胤礽点点头,走到李翔面前:“这事儿做的不错。”
李翔叩首:“奴才不敢贪功。况且……”
胤礽出声截住他的话:“做得好赏,做错事罚,要分清楚,你那板子还记在账上,赏也记着呢。起来吧,去你主子身边伺候着。”
李翔再磕了个头:“谢十二爷。”站起身,跟在林遥后身后。
胤礽慢慢走在回廊上,垂着眼帘,遮住眼中的邪魍。弘时这事儿有纯贵妃出手,嘉贵妃一系鼓动,令妃的顺水推舟,舒贵妃的冷眼旁观,旁的妃嫔也是没少出力,这翊坤宫还真是众矢之的啊!不过算计人就要有被反噬的觉悟!如果没有,爷就教教你们,让你们领教一下什么叫做绝望!
胤礽走进弘时的房间,挥手免了众宫人的请安,快步上前探头去看弘时:“皇额娘,弟弟怎么样了?”
那拉氏拉住胤礽,瞪了眼胤礽身后跟着的人,强压下心中的烦躁,柔和下声音:“永璂怎么进来了,你身子弱,若是你也……”
胤礽赶紧保证:“皇额娘,儿子喝过避毒汤的,”抱住那拉氏的胳膊,撒娇,“您快一天没用东西了,这里李翔碧瑶他们伺候着,您陪儿子用膳吧~”
一向沉稳的孩子糯软言语的撒娇,真是让人无法拒绝。那拉氏看到胤礽眼中的担忧,稳下心神,这个儿子再沉稳也还是孩子啊,拉起小小的手起身去了隔壁,依着胤礽的意思用膳,看着胤礽绷着小脸儿,颤巍巍的给自己夹菜,那拉氏觉得骨子里的凉气一点点被赶了出去,深吸口气:自己不能倒,要护住两个儿子!
勉强的吃下碗中饭菜,直到再也吃不下,那拉氏才放下筷子,净手漱口。喝了口消食的茶,那拉氏想去陪着弘时,被胤礽拉住。
看着憔悴的那拉氏,胤礽再次保证:“皇额娘,儿子会看着奴才们好好照顾弟弟的,弟弟会好的,儿子也不会有事,您放心!”
那拉氏看着那双承自爱新觉罗家的丹凤眼中满满的期待,叹口气:“容嬷嬷,你陪着十二。”
胤礽马上一副委屈的模样:“皇额娘,你怎么不相信儿子呢?”
那拉氏点点胤礽脑门:“好了,去看永璟吧,一会儿就回阿哥所,嗯?”
胤礽耷拉着脑袋拖长了声调应着:“是——”
看着那拉氏去了寝室,胤礽看了眼容嬷嬷,转身去弘时的房间。
看到十二阿哥进来,弘时屋里伺候的宫人都跪下了,胤礽一抬手,仿佛又是当年独断专行的太子殿下,通身阴沉的气势让所有人都跪伏在地上,不敢说话。
胤礽走近烧的迷迷糊糊的孩子,弘时小脸通红,嘴微微张着,身上无力都不能翻身,不舒服也只能挨蹭着被褥。
胤礽蹬掉靴子,爬上床,坐到弘时身边,伸手贴上弘时的脸颊。感到清凉,弘时抱住胤礽的胳膊,小脸蹭了蹭。胤礽也任他抱着,拿过床旁边的湿巾轻擦着弘时的额头,声音平淡:“高太医留下,其他人都出去,管好自己的嘴!李翔,林遥门口候着。”
众人皆是一脸为难,都觑着容嬷嬷的神色,容嬷嬷强撑着张口:“十二阿哥……”
胤礽转过脸,容嬷嬷正对上他的眼,看到那眸子中满是弑神杀佛的暴虐,身子瞬时僵住。片刻,胤礽移开眼:“嬷嬷去休息下,这些天要辛苦嬷嬷了。”
容嬷嬷低下头,喏喏应了,带着众人悄没声儿的退出去。
待这屋里只剩下三人,胤礽还是那平淡的声音,眼睛只看着弘时:“高海真,十三阿哥的病势如何?”
高太医声音平稳:“回主子的话,只要今夜能退了热便无大碍。”
胤礽点点头,摸着手中的帕子不冰了,刚一皱眉,高太医立时奉上拧好的,胤礽换过帕子敷上弘时的额头,看看弘时皱着的眉头不见松动,暗暗叹息:“好了,你也下去吧。”
高太医犹豫下,还是说道:“请主子保重身体。”
胤礽抬头看他一眼,声音暖了半分:“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修文中,欢迎捉虫~
☆、第八章(修)
屋子里只有胤礽和弘时了。
胤礽细细的为着弘时擦着脸,脖子,腋下,为弘时换过了衣裳,胤礽趴在弘时身边,凑在他耳边,轻声呼唤着:“永璟,永璟……”
弘时听得到身边的声音吵吵嚷嚷,想张口却没有力气,直觉得身体不舒服,好热,好难受……
有人在呼唤:“永璟……”
谁是永璟?谁在说话?弘时眉头皱起,温凉的湿帕敷在额上,眉间有人在轻轻的揉着,是谁?
“永璟,永璟……”
……这是在叫我么?我不是永璟!我是弘时,是被雍正皇帝罢黜宗籍的三阿哥弘时,是不忠不孝、被人认为叛父亲敌的弘时,是一无所有的弘时……
“永璟,永璟……”
温柔的声音,担忧、心疼、怜惜,被这样唤着的人好幸福!让人好嫉妒!谁会这么温柔地唤我的名字呢?
好像没有吧。小时候,额娘的唤我声音带着宠溺与希冀,后来就是只有满满的失望,甚至还有哀求;阿玛,好像很少唤我的名字,嗯,记忆中都是挟着怒火的,当然自己有错……小时候,好像阿玛也曾经用平和的声音唤着自己的名字?记不得了,是有吧……八叔的声音里总是满满的温柔,不过他对谁都是一样……但还是喜欢听八叔拖长声调唤着自己的名字,也不喜欢,那带着点无奈的声音肯定是因为我又和阿玛顶嘴了,八叔又为难了……八叔不在了,阿玛也不再是阿玛了……!为什么我会知道?这是哪里?
胤礽看着弘时皱紧眉头,晃着头,身子有些痉挛,丢开帕子,一把拉散半边帘帐遮住两人,俯身抱住弘时,凑在弘时的耳畔:“弘时,弘时……”
“弘时,弘时……”谁?是谁?谁又在叫我?
“弘时,现在你是永璟,是我永璂的弟弟……弘时,你已经死过了一次,现在为什么不争取好好活着?……弘时,往事不堪回首,既得了这刚开始的生命,为什么不放开呢?”
不!忘记,那我还是弘时么?放弃过去,那我还是我么?那样的我是谁?
“弘时,记得,不是要你将自己束缚在过去,有些事情没有对错,再怎样想也不会有结果,人生难得任性潇洒,为什么要后悔?不后悔又为什么要与旁人言语纠缠?……弘时,昨日不可追,来日犹可为,再得一世着实机缘不易,要好好活着……弘时,你是弘时,也是永璟……弘时!你不能太自私,这辈子,你有爱你的额娘,还有你哥哥我,哥哥我曾经想着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为着你却是想赌一把……弘时,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哥哥我护着你宠着你,你让哥哥我一个人守着咱俩这闹心的秘密,不是要憋坏我么?……弘时,你不能丢下你二伯一个人……弘时,你好了,二伯就不逗你了……弘时,弘时……”
这一世的点点滴滴在眼前闪过,弘时安静下来,是了,我死了,又活了,成了弘历的第十三个儿子,有个不受宠笨笨的皇额娘;有个老成的哥哥,魂儿是上辈子的二伯,嗯,好像曾说好了要一起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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