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万千)借问人间为何来 作者:深山覺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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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态骤明,此番书信上的启程日,皆是破军府所发,军督难得主导一切,为的竟是提防今日缺席的千叶传奇。这两人各自有何算盘,他已无权过问,倒是对不期然的鸦魂兄弟和长空略所挂心。
陡然,冰封如山的烨世兵权终于开口,向着太君治道:「这,是你最后的任务!」
霸稳的语气,俨然是命令。太君治耳闻,也不愠。
圣帝已亡,大权旁落,集境已成伺机角逐苦境的猛虎,变了、一切都变了。今此之后,自己也将踏上征途,舍不下的,仅是这片土地的无辜生民罢了。时转境迁,太君治突然觉得这从前处处与天机院暗中较劲的虓眼军督似也无须再提防,转念间,气度反而更加昂然,不卑不亢地道:「临走前,吾想说,此番吾为集境而出,非为你而出。」
「太君治。」烨世兵权直呼其名,鹰眸掠过冷箭般的锋芒,「吾不想撕裂你最后的尊严!」
「哈,」太君治背过身,仰首朝天,玩笑道:「你会希望吾回来吗?」
「不。」难得地,虓眼军督回复这无聊的问题,中肯地为过去做出评价,「你也很少让吾失望。」
「那吾会尽所能地让你失望,活命回来。」太君治冷然一笑,透出几分豪气干云,挥手唤道:「十锋、鸦魂、长空少侠,以及两位铁卫,我们上路吧!」
气氛如紧绷的弦,不宜此刻相谈,众人应声,皆随其动身离去,孰料烨世兵权突然唤住跟在最后的万古长空,语气斩钉截铁。
「吾,会护全他!」
长空身形一顿,「那吾……放心了。」
一行人渐渐在视线里远去,今日的柳河畔边倒映着聚散离合,多了些波澜。操纵此局的军人负手遥望远方山河的基础,一种微妙而深沉的感受在胸中潜伏,亦知今日难得说了几句多余的话。背后弒道侯悄然现身,彷佛也感受到那突兀的氛围。
这一局,六部往事便如那水面的波纹微微一晃,眨眼无踪。该去的,便真正去了,而留在破军府中的自己,依然要为自己的职责而奋斗。他收起飘忽的思绪,禀道:
「他提早动身,影已经追上了。」
「嗯。」晨风荡拂,熏染一片柳荫,军人的身影终于动静,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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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北之原寒霜冷冽,刃风刺骨,窅霭寂静的雪夜,玄紫的色彩在莹白下飘荡。千叶传奇自昨夜启程,一路未曾休憩。据他推测,欲寻雪焰花此物,徘徊的地点绝不脱温源谷的地势。然而目光所及,遍天遍地皆是银光片雪,平缓无坡,千叶心中存疑,又碍恐有冒犯之虞,只得暂时运功抗寒,先行找寻线索。
越行偏北,千叶内心不禁越感疑惑,诚如常人疑问,极北之原,何存春天?尤其照他所观察的地形看来,此地难觅温谷,似与记载不符。思及此,遂不欲拖时,扬手一掠,掌风凝气于剑,剎那天藐剑光恢弘扫势,削冰扬雪,霜雪散如琼玉飞溅,视线骤开!
纷纷攘攘的大雪散尽,静得只剩雪落的声音,而人迹荒渺。
下一刻,奇门阵局猝然暴起,煞气炽盛!
是局!弒道侯的情报刻意误导!那最后的人选——
千叶传奇猝然顿悟局中局,心念一紧,眼见八门位移,将被雪地隔开,立即拔身抢路,剑气横扫间,随「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九字秘祝,一字一印,辟开生门,收剑旋身便走!讵料甫跃出阵外,一道熟悉的精锐目光穿风透入,直迫眉睫——
「果然是你。」风雪呼啸,千叶传奇神情傲如这场霜雪,「教头,请让路。」
「抱歉,奉军督之令!」影致意,下秒已雷霆出手!木刀杖呼啸而过,飘落的雪花激散成粉,突击冲散!
「你们早有预谋,但阻不了吾!」心系长空行踪,千叶眉峰紧拧,玄袂扬翻,举掌格挡,掌力精聚于毫巅,细针般的真气破空劲发,极光过后,疾奔而去!
他的失算,就是对此人第二次用了同样的招式。影谨记教训,动身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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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亦是场追逐。
「万古长空,你疯了吗?」后头脚步疾疾,鸦魂难得先暂离太君治等人,快步赶上前方的人影,长空有觉,埋头越走越快,鸦魂见状,轻功奋使,剎时尘沙飞扬,一步堵住去路,举手挡道:「生命可贵,你根本不必来送死,回头吧!」
长空被迫停下脚步,撇过头去,「你有你的理由,吾也有吾之理由。」
他们都是身不由己的同路人,被迫逼向走上这条路。还有什么选择可以摆脱这困境?还有什么筹码,可以避免成为别人的棋子?从来没有。
鸦魂眉一轩,倒有点恼了,「吾不明白你的理由,但也不需要你的补偿,该补偿的人是他,不是你!」
「没错,该补偿的人,是吾。」
倏忽,清冷的声音压过在场争执,鸦魂抬眼一看。前方天光明敞,雾气消散,一道清隽神姿骤现眼前,带着天生幽冷的气息,一步、一步走来,静止。
「千叶传奇。」鸦魂备感敌意地道着。千叶传奇神情肃寒,目光掠过了鸦魂,对上那离他而去之人,道:「鸦魂,吾有事要与长空一谈。」
「哈!」鸦魂冷冷一笑,「也好,你们的事情自己处理,但吾有一句话想提醒,别忘了因为这场局,你身上背负多少责任与承诺。请!」
千叶眉关微微一动,听任鸦魂放话离开。片时,烟柳骚动,风声凄迷,只剩两人对峙的身影。
千叶传奇端凝着长空,眸心宛如蕴含万蔟寒冰,质问道:「为什么要瞒吾?」
「当你选择回到集境时,吾就是那颗棋。」事到关头,讶异可省、解释也可省,长空难得迎视他,换他反问:「……你不明白吗?」
千叶传奇闻言,心头宛如狠狠往下一坠,拂袖道:「那颗棋,可以不是你!」
「不,」长空缓缓道着,带着命运中的叹息:「当你算计了别人,别人也不忘算计你,这一次,就算换了别人,总有一天还会轮到吾。」攀附别人的势力,又岂有真正的自由?他一生命运为他人所摆弄,再明白不过。
千叶传奇听着,异样的千百念头缠绕而过,最终,只缓缓抬眼相视,眸光似有希冀:「……你真这么想离开吾?」
哪怕误解、哪怕长空心里想着什么,他只问他的心。
终是避不开询问,长空内心反复数念,挣扎良久,颤声道:「……是。」
就算被当成棋子又如何?从来他在他的掌握中,挣脱不得,若前去战线,除了可以摆脱他的掌握,也可以是他向往的守护方式,那么,有何不好?
过份的宁静如寒蛇吐信,丝丝缕缕地爬上背脊,震颤着氛围。长空心绪翻涌,无法再面对眼前人,只能默默俯首离去,孰料方踏出数步,天藐铿然出鞘,冷白色的剑光刺入眼帘!
「长空,」前方,不知何时,千叶传奇持剑阻路,一种冰冷的气息正浸润着呼吸,语声如冰:「回答吾之问题,你叫什么名?」
长空愕然,对着剑面寒光,只能低声答道:「……万古长空。」
「那万古长空——」千叶传奇睥睨着他,慢声问道:「是谁的剑?」
「……太阳之子。」
「剑是谁?太阳之子又是谁?」千叶步步进逼。
「……」
「快说!」
长空眉头紧拧,终于放声道:「万古长空是太阳之子千叶传奇的剑!」
「很好,记得吾初时如何对你说吗?」千叶传奇剑尖不移,缓缓道:「我要的,是一口斩断天地之剑,但你却让吾失望一次又一次,每一次,吾忍了,而你却心不在焉,对吾一眼不顾。如今有了机会,终于想离开吾了吗?」
「……」疮疤骤然被狠狠揭开,长空双手握拳,无法答言。千叶传奇见状,剑锋悄悄上移至长空喉间,冷声道:「难道吾说错了?既然想离开,先过吾这关!」
长空猛然震厄,「你何必如此?」
「不必多言,出剑!」千叶传奇厉声一喝,眼锋似刃,剎那剑上毫端荡出冷冽的辉光,竟已凌厉攻来,须臾攻势如密如织罩落!长空不愿出手,连连后闪,却料千叶毫不留情,剑影飞戮如雨,身后树林已被斫倒一片,长空退无可退,直至周方密林全数倾颓,万不得已下只得出剑抵抗,出声道:「住手,吾不想再伤害你!」
「伤害几次,对你有差别吗?」千叶传奇剑气回旋流荡,体内魔气爆散,迎战创世锋芒,喝道:「让吾看看我的剑是否还有能力打败吾!」
长空提剑抡捎硬挡,甫出招却顿感对方实力有异,硬生生收势而退,「你——」
千叶传奇置若罔闻,挥袖扬袂,转眼回臂旋身,天藐横划劈来,如风驰电掣,长空俯仰闪势,却不得不战,一剑、一势,一招、一接,是那彼此心口游弋的双刃再次拚命狂旋,恩、怨、情、仇排山倒海摧袭而来,如停不住碾动的命运齿轮,任谁也停不住。
这条路上,已是孤单,相依为伴的两人却犹是背离而行。千叶传奇不愿相信,万古长空满心疲惫。到底,他们在背负着什么?到底,他们又为何而战?为何他们踏在同条路上,却永远要奔腾得这么累?
太重、太累,到底是谁错了、是谁乱了?为何这般的伤害总要永无止尽?
无暇思考、无暇停歇,对立的双刃啸如龙吟,频频划出铺天盖地的激荡流光,千叶传奇快步连杀,招在精妙,手中天藐威如狂涛,剑风过处虹幕粲然,长空应招之间连连让手,奈何周方遮掩之处早被千叶除尽,数度直曝险关,终被逼至死角之刻,一瞬心念顿定,右臂振扬,旋冰剑流爆散,不得已再次出招!
——倏地光影交灭,双剑交击,昊光万丈。两两对峙的人影支剑相对,四目相交,不言自明。
即使听着彼此的呼吸,也要将对方伤害得鲜血淋漓。
但见创世剑下,螫眼的鲜血自虎口汩汩流出。蓦地,千叶一声闷哼,颠簸退了数步,实时拄剑支身,却抑不住溅染一地长红!
「啊!」
「太阳之子!」
长空欲上前,千叶却再连退数步,触手之距顿成遥远。天色瞬间暗了下来,远方惊雷「轰鹿环响,在暗空划过灼目的闪光,擎照苍穹,狂雨劈天而落,一绳绳的鞭在肌肤上,鞭笞着他,也鞭笞着他……
何苦、何念、复何求?血色尽处是痴狂。
千叶传奇手拄天藐,感到意识被一丝撕裂的痛楚,却慢慢地站直身子,看着他。未开口,却是一念起,千山万水;一念落,怆然如斯——
是否……真要离开?真要离开?
雨,越下越大,万古长空茫然相视着,死死握紧早鲜血淋漓的手,任寥落的心绪冉冉升起,而后慢慢褪去,只剩一片沧桑。
当利用一个人成为自己的棋子时,就已失去了真心,即使不想让其再成为棋子,也已经后悔莫及了。因为棋子已在棋盘上,无法脱身……
太阳之子永远无法明白,当他为他斩绝一切,成为他的剑时,他们已经永远没有回头的路。哪怕他们曾经相负、曾经相伴,也永远抵不过这事实。
该来的,会来;该去的,也会去。
身不由己的两个人在一起,只是万劫不复。
对视那眸光,长空终是默然摇首,低哑说着:「就算离开……吾也是你的。好好保重。」
他震颤言罢,只能转身沉重离去。任那虎口流下的鲜血,一滴、一滴溅染了干燥的地面,像是彼岸之花、像是血色之泪,越来、越远……
有求皆苦、有执皆孽。他们,都各自拥有的太少,却不该地,恰有放不开彼此的一部份。
冷雨潇潇,罩落了满天湿冷,千叶传奇怔怔望着那离去的背影,一声闷哼,只手紧按胸口,疲累地将力量靠在天藐上,任寒意侵入了心底,缓缓闭落长睫,冷冷笑了起来……到底也不知是该笑自己,还是该笑这讽刺的一刻?
千算万算,他处处算尽,却怎样也算不到……自己最重视的人竟想离开自己身边……
那棋子可以不是他、可以不是他……为什么,他会离开?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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