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万千)借问人间为何来 作者:深山覺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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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月,从前我们一同修习、一同主持太阴司,吾并不希望妳真的出事……」这一刻,她放下长者的身份,只希望在这长远的日子里,她的姊妹能够安然无恙……
「放心,离天阳正照七星还有一段时日,我们还有时间斟酌。」聆月不知为何眼眶隐隐酸涩,也许是莫名不舍、也许是莫名的情感正作祟。为他、为姊妹、为集境,这时候她方赫然发现,在这世上,人事之变远远超出一名祀嬛从前的想象,一缕相思、一缕羁绊,早因岁月而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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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不见动静的火宅佛狱,今日再次召开缺少一人的三公会议。
佛狱来自于四魌界,而长期以来,四魌界各组织分立,相互攻讦,也成为相互的内患之忧。肇因太君治等人早前成功送信,将信中秘密顺利送达四魌界的其它势力手中,由于信中秘密牵扯多年的历史谜团,更牵动权势利益的掌握,自然成了有心者声讨佛狱的把柄,纵然凯旋侯动身前往辟谣缓颊,仍不见成效,诸多来自四魌界内部的压力仍源源不绝而来。
「王,看来侯办事不力,『他们』还是对佛狱施加压力了。」会议中,咒世主单手支颐,斜倚座上,迦陵则持枪立在一旁,听那依旧不减妖娆的太息公道:「根据消息来报,『他们』认为既然苦境久取不下,若能取下集境也好,摆明是故意讽刺,要佛狱自讨灭亡!王,这该如何?」
内忧外患不止,咒世主容色却不曾显慌,手指拨了几下,换个姿势,沉定道:「表面上的战争必须打,与他们交代过去。」避免内患加大的作法,便是安抚。
太息公广袖扬挥,意有所指地阴笑道:「王,你这是为了保全尚在四魌界作客的凯旋侯吗?」
她笑得妖媚如花,咒世主只看了看,眼底射出冷箭般的利芒:「他只身进入险境,乃为佛狱;吾暂时做出妥协,也为佛狱!」话声一出,众人心头竟不由一震。
太息公呆怔了会儿,方垂首道:「是。」
有时,委曲求全,为的不是眼前的蝇头小利,而是背后忍辱负重的目标与霸业。
◇◇◆◇◇
这段时日以来,黯淡无光的无日囚中,牢牢握紧了武林局势。
对苦境的反扑、对佛狱的制衡、对死国的保持距离,集境一手近交远攻,另手挟持昊苍玄诀的浩世军威,对手即便不吞败,也要暗地吃亏。
在他人眼中看来,流云谷之变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般,一次的失误,却带来更多的战争与冲突。
然而,谁又知道,他,在他的策划下驰骋战场;而他,在他背后只不过是为谋求一线希望?
这一日,向来气流不通的无日囚,有异样的氛围。
在牢内只管打坐静息的千叶传奇彷佛也敏感了起来,偶然意念兴动,不知为何地突然想多探向那栏外一眼。
一旦念起,便止也止不住,千叶撑起双手,带动铁链淅娑碰响,吃力地靠向栏边坐定,双眸往那无边延伸的黑暗望去,那眼底清湛,彷若秋水深潭,像不曾看尽任何事物般的纯净,却又彷佛含覆了层层波澜。
……眼前地牢一片黑暗绵延,幽幽如末日之夜,他却想起了那记忆中的岁月迭加。
生命如此多折,而他总算个中滋味百尝。
从前在日盲族,他的地位宛如神祇,一旦变难起,天翻地覆,云泥之别。在意的人、在意的事,长空、聆月,甚至是素还真与日盲族,红尘颠覆之下,原来谁都是过客,而他也不是他们心中的唯一。
或许每一次意外,非是他真的错算,而是他看得透事情,却不曾了解过对方。
莫怪人生若只如初见,但每一人,又何来多余的初见?
最后,仍是一个名字死死钉入心中,他们给予对方希望与绝望,却不曾相让,不曾相好……
过往如潮水轰然价涌。一沉一落间,已无处着地。如今让他凭借坚持下去的,只剩一股意念,奈何这过程的代价,他从来不知,亦不知尽头。
蓦地微晃的亮光盏照逼近,千叶有所感应,抬眼而望,但见一条峨冠博带的人影伫立铁栏的另一端,锐似夜鹰的眼芒在暗幕中精闪。望见来人,千叶却只管静着,纹风不动。
弒道侯冷眼观视牢中人,说不上是恼怒抑或佩服。
无日囚来往关过的犯人何其多,惟此人身处囹圄,却总可以保持不着芥尘般的自在。
弒道侯暗吸一口气,开口道:「吾代他来看你。」这个他,自然是烨世兵权。
千叶传奇却平静问道:「难道不是放吾出去?」
「出去?哈!」弒道侯冷笑一声:「千叶传奇,不管军督是有意或无意忽视,吾却看得清楚,依你的情况,出去更是为了万古长空、为了日盲族。你这一生真是颠沛流离,可惜只有敌人才看得明白。」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千叶垂下眼睫,淡淡道:「只要能达成结果,任何手段也无妨。」
「这一点,吾倒不否认。你近来的策划确实很漂亮,如今各方势力中,集境是最占据优势者。」弒道侯神情阴冷了下去,复道:「军督为你,次次让步,不但谨守对你的承诺,甚至,未曾放弃其它能医治你身上伤痕的方法。」他说了说,感触甚深,不禁喟然而叹:「有时候,吾都觉得自己要比他清醒了,唉!」
千叶苍白一笑,挺直了背脊,倚墙而坐,手足的细链随之窸窣磨响,稳稳吐声道:「嘴上说自己清醒的人,又有几人是真的清醒?」
弒道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好一句讽刺。但你我不过都是局中人。没有谁比较清高!」
「说得好。」千叶眼底异光流转,不疾不慢道:「世人皆不过一般,吾算不上好人,你也算不上清高。与其在此争论,不如快放吾离开吧!」
弒道侯唇角泛起一层凉薄,不情愿之下,却自怀中探出一把锁匙,牢锁剎那「喀哒」解开,一入牢内,便出手如电,卸去千叶四肢上的精细铁链!
「你料得很准。但吾奉命断去你之束缚,不代表会放弃对你之警戒。」弒道侯后退一步,冷然笑道:「让吾卖弄一点权力,这条路,你就自己走出去吧!」他深深地看着,随即放话而去。
耳边的警告尚回荡在空旷的牢中,千叶传奇抬起已脱束缚的双手,看了看,却笑得平淡。
警告也罢、松脱也罢,从来在他人眼中城府甚深的自己,已成定见。他们要怎么管他、看他,他真管得着吗?
弒道侯倒说得没错,断开了铁锁,他也未必真能走得出来,这次烨世兵权以气劲伤他双足旧伤,形同废去他的双脚无异……千叶使劲地撑扶身旁石壁,试图站起身,奈何双脚早已乏软无力,不待瞬秒便已跌落下去,反复数次之后,千叶早已冷汗涔涔,双脚疼得更加剧烈,却未轻言放弃,一次次站起、跌下、站起、跌下……也不知尝试了多久,蓦地远方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千叶抬眸一看,那人恰自暗幕中直奔而来,怔愣间,竟顿感全身绵软,一丝力气浑似被抽走般,正要跌落之刻,那念望已久的气息已将他拥入怀中,伴随低沉颤抖的呼唤:「太阳之子——」
一瞬相触的双手,隐有挂念流动,从指尖牵延到心底,千叶任他撑扶着,莫名心绪冲上,禁不住出声:「长空。」
乍见千叶不良于行,长空满心忧伤难以言语,握了他手,转将他负在身上,急切道:「吾先带你离开。」
匀匀光影参差洒落在他的背上,上头粉白的花朵蕊丝颤摇,随风而落,伴随那树影簌簌作响,像是那日在妖世浮屠外的负奔、像是那次他散逸灵气的危急背负……身边翠影如幻,往事斑驳,他在背后听着他的心跳,闻着他的气息,似近、似远……
从前他不懂得回忆,总想得杂乱,抓不到切实的头绪,如今他方渐渐明白,念着回忆,有时是一种苦涩的美好。一路上,长空走得很慢,千叶传奇也索性放松了全身,任性的由他负着自己,想着暗局、想着未来。
长空能背他出来,必是烨世兵权释出的善意。也难怪,毕竟在他的策划之下,集境早已全面与苦境对立,去其人命、蚕食其图……
如果告诉长空,当初在决定把灵气送回日盲族时,他早已预料而今这一切。长空又会怎么想?
当时,他要长空不要怨他,便是因他早有把握烨世兵权不会杀他;被打入无日囚,也只是屈膝下的保命之策,也料着,为了再保下他们,一定有对上苦境的一天……一切一切,他放手让这些事情发生,让自己处在局中、让长空处在局中,却从没违背过自己布局的意思。
他知道,他不必问,透过这些后来发生的事情,长空定然已猜出他的手腕与心思……千叶传奇在他宽厚的背上默默想着,不禁哑然直道:「吾以为,发生了这一切,你不愿来。」
长空微微一震,想起那心中不敢直问的巨痛事实,却又不愿千叶现在为此波动,只强抑地摇摇头,脚步未停,低沉问道:「你之双足……」
「这已是第二次受创,难医。」
听闻此言,长空心头抽痛,负他的手不禁收紧。
第二次,难道当初牢中那次,他不是骗他的?……
察觉长空的反应,千叶内心一时触动,却终究长日受禁苦牢,早撑不大住,日影照拂下,有着难得的温暖,思绪也些微跳脱了起来。他疲惫地阖眼枕在长空身上,只是低低的、低低的说着,有无限的苍白与累心,渐至微弱:「长空……是不是非要把所有的伤口都摊给你看……你才愿意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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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写在这边提醒,下次贴「若见非见」,本文少有的一篇的外章……再不贴我不晓得要贴哪好了.....
第三部长空不曾知晓千叶的际遇,现在是至少知道当初千叶没骗他了...Orz
☆、外章:若见非见
千叶传奇正将两手力道缓缓放在扶把两侧,推了推,那轮子「咿咿呀呀」地响着,仍是不动,他见状,再向前多施了几分力,轮子终于受到驱使,开始「的辘、的辘」地慢慢转动起来。
轮椅渐渐被推向了玄关,千叶偶然抬起眼,见到那高人一等的门楹,突然觉得很不适应这样的视线——从前他总习惯临高俯视地看人,如今却处处矮人一截。
自从被打入无日囚,不良于行已有段日子,如今他好不容易脱身,只能每天努力地逼使自己情况多好上一分。不过早前破军府那边曾派人来诊治他的双脚情况,都被他撵了去,一方面,他觉得自己的医术比他们好上太多;另方面,他一点也不想让外人多窥探他一分一毫。
轮椅继续动着,正越过了略高处,忽地一个腾空转下,让千叶些许踉跄,稳了稳重心后,方又慢慢地将自己推向苑内。
近春的景色,晴光拂送,怡然而明丽,也舒缓了几日窝在房内的沉闷,千叶传奇兴致很好,也不大守本分地将自己越推越远,穿梭在树影花间,呼吸新鲜的空气。降落在苦境的集境,他好像可以特别的熟悉。
说起来,烨世兵权待他算是礼遇,虽然自己如今处境乃由他们造成,但就立场而言,对于一名外人,破军府想这么做,无人可挡。只是他也对其说过,他只习惯教人下棋,不习惯当别人的棋子。
所以一场会面,对方给了他机会,他从阶下囚一跃而起,成了与破军府的合作者。
这么做,除了审度时势的必然,还有更大的原因在背后:唯有不计代价的再度站起,才可以继续为日盲族绸缪,还有……见到他想见的那个人。
前方有一棵大黄桷树,高壮茂密,亭亭顶盖压绿荫,古韵盎然舒张,彷佛可将尘世的喧嚣隔掩了去,千叶传奇瞧见了,心念一动,往那边推驶去,轮椅有些急促地「嘎嘎」响,如赶场般,直到那粗壮的树干边方才停止。千叶拭去额边因施力而生的薄汗,静静地看了看,不禁伸出手触摸上树干,视线自上头摇曳的叶间流连而下,恰正见到地上筛着光斑的影子,还有那勤劳不息的蝼蚁,黑黑密集地聚在一起,一面循着轨迹排成绵延一线,一面正伸着触角,似与同类交流着什么。
千叶沉静看着,偶然想起他曾看书上说,人生于世上,也会用着一对看不见的触角,辨识着喜与憎,直至苦乐到尽,生死近满。但是,却没有人能知道,到头来,那一对触角是否真能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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