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万千)借问人间为何来 作者:深山覺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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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叶传奇微微一笑,俊逸凌人的神采中,隐隐有股无法抵挡的杀气,而那手中的天藐长剑,势可擎天。
一声「请招」,瞬时天藐剑光逼寒,冷光照面,东方羿心一凛,豁势而出!
两道身影交错,战无多时,却招变万千。剎那一过招,秋水锋刃沉腕上七分,却直疾而攻!
见对方甫出手便是不按理出牌,东方羿微一楞,旋身指捞三箭,一招「贯天驭日」破空疾奔,讵料那剑势游走凌厉,顷刻化其一,阻其二,再击三!化杀机于无形之际,竟眨眼自后巧侧划来,东方羿心中暗道:「好险的招!」及时挺步弓身错开,哪料那端剑风荡开似江流排涌,压迫之大,顿时令他连退数步,冷汗淋漓!
——东方羿心有觉悟,此乃生死一战。
沉声大喝,东方羿全神灌注元功,踏步于空,再施极招,欲以刑日箭牢将敌人锁影定神。孰知变机骤起,千叶传奇身上竟赫现邪神之像,顿时借力挣脱而出,破箭碎弓!
东方羿受此重创,浑身浴血,立即拔奔而去,千叶传奇却仅追了一刻,并未赶尽杀绝。
因为,该收拾性命的,自有人会收拾,做了势子引入,他便毋须作太绝。
「也是无聊的游戏。」剑身回鞘,看着拔逃的身影,微风正拂过系冠的发带,千叶传奇淡淡道。
这一局早在意料之中,来得快,去得也快,他着实觉得无趣。
忽地,一阵冰寒霜气在空中弥漫,轻抚颊畔,凛寒中,有股熟悉的冷漠气息。千叶传奇知觉敏感,蓦地回首,剎那景象如风闪般自身旁划过,千万树影喧哗落尽,最后,只定格在远方被树影掩映的背影——
那里是西南方,冰寒未尽的战地里,是那人的红袍衣角正渐渐在视线里远去。
世界恍若静默下来,不知是触动了什么感觉,骤然牵引心口的窒息感在翻腾,千叶轻抚胸口,只道或许是取下心血而动用真气的影响。
他依然望着,只隔着那层层迭迭的翠绿树影,很深很深。
然而,远方离去的人未知,在重林的不知处细缝间,有一双深切的凝视,那清亮的双目如琉璃,毫无杂质的执着沉念,彷若可将那残雪冰凌融化殆尽。
千叶传奇并不知道自己在望着什么、在念着什么。
但他知道,那人不会回首,也绝不会回头看着远在重林之外的自己一眼。
赤子,眼底无浊,可惜,他并不懂得感觉。
就这么没有情绪的怔望,不过多时,他才衣袖一扬,决绝离开那片青葱郁林。
莲香过处,那轻轻落逸在空中的六角冰晶,渐散。
有一种情感,想得而不能得,因为,聪明如他,连那份感觉也难以分析清楚。
那么,见与不见,也仅是一种凝望,就在那横越树影里的执念……
*****
秋日的清晨,是和煦而温暖的。
离方才激战不过一个时辰,日盲族族民仍然沉浸在欣喜欲狂的气氛中,迎向生平首见的晨曦。
他们欢笑着、歌唱着,享受沐日于身的感觉。
千叶传奇正站在夜殿的高台上处,倚着身后亭柱,手持日轮,看着群聚在外的热闹族民。
此处视野极好,却不至于暴露位置。很多时候,他喜于在此地迎风而立,独自观察天外的风云变幻。
底下,族民正欢声歌唱,嘹亮的歌声清脆动听,彷佛可以相互传染那份愉悦。千叶只静静听着,尽管他不知那长年所受的日盲之苦,对那喜悦也并非深有体悟。
但是族民需要的东西,他便会给予。
因为,他是他们的神。
日盲族需要的,他会去负责。
看了许久,人群之中,却依然缺了些什么,千叶敏感地多望了一眼,背后,一道苍老的声音打破了静默。
「太阳之子,学海一战既已结束,今日子时的阴月之刻,便是日盲族历年最重视的阴月祭。」
来者正是大祭司,平日她掌管族内祭祀大小事,是族内最德高望重的老者,此刻也唯有她能在这里寻到太阳之子,见其若有所思,只得在后恭敬请示。
「有什么疑问吗?」身也未转,晨日清光落在那身影上,映出颀长的背影。
「老身以为……此番阴月祭,是否需要扩大庆祝?一来有太阳之子亲身领导,才能让吾族重新站在太阳之下;二来,方才学海之战大捷,振奋吾族士气……」
思及学海之战,大祭司不禁面带喜色。这场战役在太阳之子策划下,一连两场计中计,使日盲族大获全胜。这前所未有的扬眉吐气之刻,让族民对太阳之子的信任也达到了最高点。
她原以为太阳之子也会同意这项提议,孰料,却得了简短回应:
「不用,简单即可。」
「呃……」大祭司闻言,迟疑了。
夜殿的外头,仍是人声鼎沸,气氛热烈。
「大战方休,让族民好好休息,不用刻意劳心。但记住,三里之外保持三班一时的巡逻,提防敌人。」精确的命令一如以往,千叶传奇挥手道:「这里没妳的事情了,下去吧!」
「是……」大祭司依言退下,方走了几步,却又忽闻身后太阳之子问道:
「大祭司,长空回来了吗?」
大祭司楞了一下,这已是三个时辰内太阳之子第二次同样问话。
那声音猜不出情绪,她只好恭敬地答道:「禀太阳之子,大战过后,长空一直未归。」
「嗯,他倒是……」闻言,千叶传奇眉峰一扬,却把后头的话收住,悄悄握紧了手中日轮。
眼下,武林局势方定,正该是那人手中之剑为他斩开一片天地之刻。
然而那口剑,却心不在此。
也许,他早该料着,方才战中那人离去的方向,从来不是日盲族。
事到如今,他还在徘徊什么?
「太阳之子?」大祭司忽觉太阳之子这声刻意拉长的沉吟带有一丝不悦,却又不敢多问。
「大祭司,请妳派人去找他回来。」千叶传奇阖上眼,冷冷道:
「另外,代吾传令下去,阴月祭上,谁都不能缺席!」
「……是。」大祭司应令而去。
「你身边无谓的羁绊,总是太多了!」咬咬下唇,千叶传奇望了底下人群中的缺口一眼,霍然一撤衣袖离去,留下长日衬托下的夜殿迷影……
如果你总是不懂得取舍,那么,就由吾帮你取舍。
*****
这是一处平凡的山坳,天色湛蓝如洗,清浅的花香在林间浮动,吸引一些鸟儿盘旋不已。
草地间,但见一位女子身穿淡绿提花绫裙,相貌清秀可人,气质出众,一眼即知非凡俗女子。
她正弯身打理,清除一座座墓冢旁的杂草。
不久前,这里曾唤「忠义寨」,而这些已故的,都是她来到苦境后结识的好友。
是的,原本,她非苦境中人,而是来自于飘渺的识界。
不久前的灾厄,她因这里的朋友们誓死相护而逃过一劫,孰知,这些朋友最终却不幸赴难……
以往在识界,人人多半独善其身,冷薄情疏。然而,这忠义寨却大不相仿,他们虽不起眼,
却拥有一副侠义心肠;即便武功不高,却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他们为忠为义,不枉此名;却徒留生者,只能为他们蓦地伤悲。
苏苓轻轻摩挲石碑青冢,忍抑着悲伤,脑中回忆如潮。她与大哥来到人间的时间不长,每一刻在忠义寨的温馨与悲喜却历历在目。
祭拜之时,那碧绿的清澈双眸却不禁在一座坟前多驻目片晌。
那坟上,刻着「醉仔」的名。
醉仔并没有名字,就连醉仔,也是忠义寨的朋友给他起的称号,只因他善于饮酒。
她记得第一眼见到醉仔,是在那昏暗的天色里,那人全身不羁的装束,冷漠神情中有无限的压抑,手中有壶永不停歇的酒,一口又一口的麻醉自己、一砖又一砖盖着一幢永砌不成的房屋。
他总是用烈酒断绝与他人的交流,用沉默阻挡别人的关心。
可惜,他自己却千杯不醉。
忠义寨的人与他比酒不下数百次,却总是:众人皆醉,唯他独醒。
但是,那看似落魄的外表之下,其实拥有一对比谁都还要清澈、清醒的淡漠双眼。
苏苓并不知醉仔为何一直想盖房子,也不知为何这间房屋总是盖了又倒、倒了又盖。
但她知道,他心底深藏了许多的秘密,而他,从不愿倾吐。
就像那间永筑不起的房子,让它筑不起的是人、是心,也是命运。
就像他有惊人的武艺实力却任其作废;就像他有一颗良善正义的心肠,却任其消沉。
她不知是怎样沉痛的过去,足够让一个人放弃自己。
就像一颗自甘蒙尘的美玉,让她不得不注意他、为他不舍。
但是一切,似乎都迟了,她也来不及了解他的故事……
醉仔的亡故与他人不同,她曾辗转知悉,他亡于一生最深交的挚友明珠求瑕之手。
这两人为生死至交,曾互救过性命,可这转眼间便兵刃相向,恁谁也无法置信。
噩耗传来,她为他的早逝叹息,也为他的不幸所悲痛。
有白头如新,却可倾盖如故;有白首相知,却犹按剑相对。
那是怎样的极端与矛盾?
也许人世间的爱恨情仇、恩怨消长,林林总总,还有许多是她无法理解的。
微凉的秋风拂来,落叶卷地,发出悉窣的声响。苏苓轻握一把尘土,任那抔沙尘随风吹去,不禁红了眼眶。再一次,她感受到这人世无常不过眨眼,转眼坟冢横立。
未料,正当苏苓感伤之际,却没有发觉身后一道熟悉的脚步逼近,那脚步沉默而稳重,举步欲前又止。
脚步的主人,正迟疑着。
从前,桃花出嫁时,他选择了自残。
面对明珠求瑕的冷剑时,他犹豫了手中的剑,最后,仍救不了桃花。
所以,他什么都把握不住,只能任其从手中消失。
但是失去的,终究追不回。
如今,能把握仅存的拥有,就在眼前。
最后一步,他站得坚稳。
似乎是心有感应,微风拂动间,苏苓恰转身一望,却是讶异得说不出话来——
「醉……醉仔?你……你还活着?」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眼前之人却又如此真实,苏苓凝望片刻,乍悲乍喜:
「你……你是回来看他们的吗?」
他点头,语间不知是沉痛抑或伤感,双手紧握道:
「吾也只剩下你们了。」
长空知道,他来晚了。
当他回到日盲族、当他随桃花而去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多把握什么。
但,既然他被选择了重生,即便心死,他也愿意去留住。
挚爱与挚友已失,仅剩这里的人与物,是他所不能再失去的。
因为,他剩下的,已经很少了……
苏苓强抑情绪间的激动,微微颔首,再多的话也只剩凝噎在喉,吐不出声。在这个世上,世事沧桑幻变,使人心感百端,唯有与故人相见时,才能获得一隅救赎的知音。
此刻,天边,天清云白,远山如黛。
也许,那幢永筑不起来的房屋,该是完成的时候了。
尽管,他们未曾料到,那短暂的拥有,依然如此脆弱不堪……
*****
月夜当空,云雾晕染着天际,夜殿之外,一声木钟骤响,时辰已到,祭祀之舞缓缓伴着月光端严起舞。
耳畔响荡的,是一代传承一代的祝祷词,开启了今夜的阴月之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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