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万千)借问人间为何来 作者:深山覺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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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在质疑吾吗?一名守护者就想得寸进尺吗?」突然,千叶眉一拧,后退了一步,面容高高昂起,拔高了声调:「万古长空,你又算得了什么?说到底,你不过是叛民之后,有什么资格可以教训吾?如果不是吾,你还能站在此地吗?」
「住口!」长空攒紧了拳,被这番尖刻的言语刺得眼中闪出火光:「你别太过份了!」
尾音尚回荡在水气弥漫的半空中,像是为彼此所震慑。两人剎时静了一阵,迷离的花影自上方不断落下,罩住彼此对视的目光,看不见底。
他们之间,伤害与相伴并存,爱恨难解,从来激烈而坦白,然而那几次的失控,彼此岂又不知?
无论如何,他们现下不该如此。
半晌,长空回定心神,低声唤道:「太阳之子……」
声势壮大的水瀑正激冲而下,也很快冲去方才的心绪起伏。千叶传奇背过身去,只观着水瀑,身后长空轻抚上他的肩头,听千叶静静开口道:「你可知今日族内的祭祀会得到什么卦象吗?」
「是什么?」
「是无妄。」
短短几字,在水烟中回响,怀着巨大的迷茫。
长空默然一阵,方道:「要如何应对?」
「避无可避,吾只能尽力。」千叶传奇无所多言,月光照在他周身,透出象牙白般的细泽,却显得落寞,沉了会儿,他方道:「银绝也该到了,吾让你明白接下来的计划。走吧!」言罢,已自行举步启程。
小径上,星月点点洒落银白,如雪。长空跟随在千叶身旁,蓦然想起从前在夜殿那满植桃花的时节,亦曾上演如此情景,只不过,就如冬季凋谢的桃花,他们都已经失去生命中的某部分,葬在往日的花雨,一去不返。
他们为彼此失去的,还有多少?
前亭里,银绝已待在内中,千叶传奇一步踏入,问道:「祭典已经结束了吗?」
银绝态度如昔,冷哼道:「你可以自己去看。」
「银绝。」长空不禁出声。
「无妨。」千叶抬手制止,「银绝,奉命随妳探查的族民如何?」
「一切安好。」
千叶微微颔首:「很好,将妳探查到的妖世浮屠外围地图现出吧!」
「方才吾观察地气,妖塔之外确实有不正常的地气流动,自东北方为始,草木不生,现在正往西方蔓延。」银绝自怀中了一张颇为详尽的地图,比划道:「这就是目前状况,照吾观来,地气乃时时变动,你能预料接下来的走向吗?」
「吾自有办法。」
「看来,照这个阵势,日盲族又要插手其中了?」银绝神态反讽:「太阳之子,莫怪吾丑话说在前,如果日盲族再有什么闪失,第一个绝不饶过你!」
「放心,取千叶性命者,绝非是妳。」自信与威严并施,顷刻堵住了银绝的话,千叶负手看了地图一会儿,沉思道:「嗯,近期佛业双身正运用极元之力接触集境,耗损地气甚大。照这张地脉走势,如今东北方已耗尽元气,需要他方递补,吾料再过五日,浮屠的西南方外围将出现一处因地气流失而形成的自然缺口,也是力量最弱的关卡,长空,此处就由你镇守。」
「那你呢?」长空问。
「吾与素还真一同对付佛业双身,有意见吗?」
「吾想协助你,」长空抬眼望道:「对上佛业双身风险甚大。」
「那你会浑沌之力吗?」挑挑眉,千叶问道。
长空默然,摇了头,身旁银绝不住冷笑:「万古长空,你何时变得如此热心?」
千叶传奇别有意地看了长空一眼,又俯首指向地图,分析道:「吾与素还真在此地对付佛业双身,如无意外,罗喉将在他方助阵,引开天蚩极业;长空你与叶小钗驻守后方,对付其余邪灵,如此,将形成三角阵式,先行牵制双身,再利用地气之便压逼妖塔开启。至于银绝,妳暂时留守日盲族,大祭司吾另有安排。」
「那谁要进入妖塔?」银绝一语便问出了重点。
「非是你们。」千叶简单回言,收起了地图:「但一切战况还需见机行事。这一次,我方所出的兵力贵精不贵多,心态最重要,如果——」千叶顿了下,深深朝长空看了一眼:「如果发生任何事情,你们只需严守族内,绝不可轻举妄动,否则,违者斩!」
「……是。」长空艰难的应声,太阳之子这要求不单是应了先前对他的试探,更有言外之音,像一把剑抵住了咽喉,要他在往后的立场预先主动选择了无能为力。
「如果吾有几日未回,银绝,联系素还真并管好族民。」千叶言罢,便径自转身离去。
简单利落的命令,三言两语便交代完了任务,银绝看了看千叶离去的身影,又朝长空看了看:「你不追上去?」
「为何?」
「难道你不认为这场计划缺了一部份?进入妖塔之后的事情,他竟全部没提。」银绝事情向来看得透。
长空有些无奈:「妳认为我们问了,他就会说吗?」
银绝双手抱肘,一副随意的表情:「去或不去,你自己选择。」
长空摇摇头,只得迈开步伐寻人。
找了片刻,长空最终在方才的长瀑后方找到了人。
若 非刻意找寻,长空也未料壁崖后方竟有一处深邃的洞穴。翘首望去,但见内中有一片古老并含刻字的坚石嵌壁,自嵌壁为始,擎起巨大的湖面,湖面上,水波粼粼,供养着一湖的莲华夜放,正闪泛月辉下折射的流莹光彩,庄严清丽。在湖的边沿,立有八面巨大祭祀镜,许是因陈年而显得色泽斑驳,却不失明晃的飘逸光泽。
这一切熟悉的景物,极似从前阿虚夜殿中的日莲天池——太阳之子的诞生之地。
而千叶传奇正静立在湖旁,彷佛早料着长空会寻来般。
在这人身上,彷佛永远有一圈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谜样光辉,长空端凝着千叶,半晌,方道:「既然你善于猜测别人的心意,为何不愿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案?」
「三方围城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吾不想平添伤亡罢了,该负责的,吾会负责。」千叶的声音平静,几滴清脆的水流声在灰石上淌落,有一种空灵的寒意。
这答案并不意外,长空侧过头,正瞥见那面嵌壁,石壁上,不但有失传的夜族文字,更有形似嵌位之属,彷若那里头含了古老的生命力,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彷徨感。据闻日罗山之所以存在,乃是古早前日盲族民分支繁衍,也许这片嵌壁,就是最古老的据点,意味着历史与未来。
「日盲族的信念是团结与不畏牺牲,就算曾有伤亡,众人现在依然愿意为太阳之子奉献一切。」盯视着那片古壁,长空道。
「然后,事后吾必须再承受你之质疑吗?」千叶极快的反问。
长空摇了首,却低声道:「你会在意吗?」
「你——」千叶望向身侧之人,眼波流转少见的忍耐与不解,最后,竟只能叹口气:「你的想法,吾永远无法理解。」
「你知道,日盲族需要的也许是什么吗?」突然,长空问道。
「这个问题是你该问的吗——」未等千叶言尽,长空已续道:「是平凡、是安定。」
千叶扭过头去:「这也是你的希望?」
长空说得毫无犹豫:「平凡是吾一生的希望……」
「不可能。」千叶截断了长空的话,「到了今日你还想做这种梦? 」
日盲族有他,便不可能平凡;而长空,自己也不可能给予他平凡,否则又何必要他发挥最强实力?许多东西,他可以给长空,但这份平淡是时势不允,命运也不允。
「我说过,你有选择权,选或不选都是选择。」长空仍想挣扎。
「许多事情,不是自己想如何便能如何。」
长空无法答腔。默然良久,只能选择了逃避:「此地寒凉,我们回去吧!」
「长空。」明白那心思,千叶自后轻唤,却只能任长空离去。
那扬起的猩红披风掠过眼前,是如此熟悉与怅然。从好久以前,他早已习惯这人的背影从自己的视线远离,而自己,总在后默默凝望,一前、一后,他也不知,到底想在那背影里期望什么?
他赢了这个人,赢得满盘皆输。到现在,还是如此。
他眉心轻拧,异样的感觉在心口反常地窜动。
耳畔水声潺湲,正提醒不断流逝的岁月。长空脚步沉重,想起了许多,从前,自己待在的忠义寨,正因自己而卷入无情风波,平添亡魂;如今的日盲族亦如此理,权谋 算计本来就是一场无止尽的战争,一旦被牵扯其中,就永远无法阻止别人的想念和攻讦,这就是日盲族现在的处境,生为日盲族的一员,谁都逃不过这张罗网。想要 平凡,太难了……
也许,就如日盲族的祭词所云,日盲族从来就是一个在悲苦中存活的族群罢了,他又能如何?
长空兀自走了几步,讵料发现背后一片空荡感,转首回望,却见千叶正抚住胸口,靠在一块大石,缓缓地坐下来,不禁返回关切:「太阳之子?」
「无妨,前日除下扣心血之故,让吾调息片刻。」千叶面色苍白,有些吃力地说着,可见微恙,长空瞧出端倪,问道:「让吾扶你回去?」
「不,吾……还不想回去,陪吾在此吧!」一时不适,千叶缓口气,嗓音有些断续。长空点头,无奈地坐上平缓的石台,滞了滞,犹是一把将千叶轻揽住,让他撑息,那是往日他们间早有的习惯与依赖。
或因久未靠拢得如此相近,长空的动作有些笨拙,那温热的鼻息不意掀动千叶的鬓发,捎来幽幽的闇莲香,竟灼热得近似甜腻,令人心神微荡。
「还要多久才能复原?」长空低声问道。一个逆阻心脉的东西箝制体内这么久,难保没留下任何影响。
「近日便可。」千叶丝毫没放在心上,望着眼前月光水色,神思飘荡,片晌,方幽幽道:「长空,除了平凡之外,吾真不知你还需要什么,才能让你满意……」
听闻这句话,长空心口顿时抽痛,不知这是千叶的认真,抑或天真?仅能哑然道:「再有什么,都不重要了。你能明白吗……」永远的失去,是无法用其它来填补的,再怎么样,他无法苛求他、无法……
千叶略摇头,微闪的深邃眸光正悄悄迭起涟漪。对他而言,其它人尚可放在目标之外,而长空却是不然,即使是棋子,也是他最重视之棋子,但要掌握他,却是这么难。
他到底拥有多少自己的例外?
往日,他之于族民,如果缺少,就给予,一予一得的想法曾经是如此自然,但实则给予和获得并非永恒的对价。是这个人让他知晓,再多的给予他不需要;而他唯一想要的,自己却给不起……
「长空,告诉吾,为什么?」诸般问题侵扰脑海,千叶着实想知道答案,不止一次,他为此感到疲惫。
「可否……别问了?」长空的声音微微抖颤,那每声提问,无异是在对过往的记忆凌迟,而自己此刻却只能守着他,这不啻是种责刑。
千叶感到有些意外,抬眼瞥了长空一眼,又见到那惯常淡漠的眼眸,只有低低转回首,叹息道:「有时候,吾真希望不曾了解这些,呃……」
那话未说尽,却是眉宇微蹙,长空犹豫了下,带着粗茧的指端生涩地按上:「好好休息吧!」
「日盲族要平凡,非如此简单。」阖上眼,千叶静道。
「我记得从前有人告诉吾……」将指掌扣上千叶的掌心,长空沉了下,缓缓道:「命运就像这掌纹,一旦掌握住了,就没什么好怕的。」
「……我们,还能吗?」寒风中的掌温,似水流般沁染了心房,千叶心绪微动,望了望,抬起手,轻缓而摸索似地贴上他的,让冰火交替着。命运如果可以像掌纹屈指能覆,今日他又何必在此,为他、为日盲族?他们间的关系,又何必问得如此怔然?
「……能,」那声音微顿,长空心口莫名一恸:「就像从前一样……」
他说的,是记忆中的那次,曾有一次千叶向他要酒喝,之后也便靠着他睡了,尽管那时,桃花纷飞,他们什么事都还没发生过,月光静静地照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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