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了,什么名不取,取这似词非词的传奇名儿?鸦魂内心忍不住吐槽这取名哲学,还有,万古长空这名也是。
一语被说中心事,长空回以沉默,鸦魂见状,想是猜着了,索性安慰道:「你果然很在意他,吾已经派人找寻了,还是没消息,也许再看看吧!」
「不,吾对他……」滞了滞,长空突然想辩解什么。
「咳,不要又跟吾解释你对他不是那种在意。」鸦魂一眼看得明白:「早前听你大概说一点,猜得出你对他好像很有意见,但你就是担心他,这也没什么好否认的。」
长空摇摇头,再饮一口酒。很多事情说出来他自己也无解,遑论是旁人?但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找到太阳之子,那不但是他逃避不了的责任,也是他心中的挂怀——
是的……他心中仅存的挂怀。
理性的推测他还是有的,太阳之子既然与他一同重伤,或许并非只有自己来到集境,长空思及,正待开口,却被鸦魂抢话道:「我说你啊!招了便招了,别说还要亲自找人,集境对你来说是陌生之地,血鸦山更是头号造反地,若出事,千万不要怪吾。」鸦魂凉凉说着,心头倒有些同情。
算是长空运气差,不被谁捡,却被他这集境头号搞造反的捡到,这会儿变得哪也不能去。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若是落入那干迂腐脑袋的废帝势力,只怕这人的直性子也要被洗脑,而要是落入那破军府那厮……啧啧,不敢想象。
结论:还是被他捡到好。
「吾尚认得附近的路。」长空并未放弃。
「喂,你也想想,最近妖世浮屠入侵,集境对外人会是如何处置?劝你暂时死了这条心吧!送死不是这样送上门的。」
「如果真是这样,吾更该找到他。」
「不行!」鸦魂二话不说,摆摆手道:「这段期间你就先待吾这边吧!前一阵子吾为你取药,竟没事遇到太阴司的人。太阴司与执掌集境安危的天机院素来交好,难保最近没有什么动静。」
长空眉头一动:「太阴司?」
「哎,就三名女人主持的地方,那里男人止步。」鸦魂显然浑不在意:「不多说了,吾先去巡逻。」
「嗯。」心事如潮,长空再举酒倒饮,那酒劲道浓烈,却像一口尖锐的锥子莫名刺痛了身体。
他不禁阖起眼。直觉告诉他,在集境,一定还有太阳之子的消息,他要继续等着。
◇◇◆◇◇
无尽春华无尽梦,几人陶醉几人醒。
人,若在清醒,醉并不难;而醉着,若要沉沦不起,也非难事。但现在,他非醉非醒,需要的,是一股支撑的信念——
纷扬的雪,此刻像张白色大网,罩住正沉眠的万物,唯那站在窗前凝视的人影独醒着。风凄寒,掠过了他乌黑中挟着几缕白的发丝;雪迷蒙,在他湛眸中倒映,是坚定清亮的辉光。
「还在看雪?」背后,一阵清婉的声音叫唤,唤起窗棂边玄影的注意,人影闻声,感应地转过身来,那一袭玄紫流转间,恰张扬地落在窗外大片白皑之前,好似寒冬初绽的墨色涟漪,闪泛明晃的莹泽,让女子不禁怔了怔。
那是一种无声的撼动。
她觉得,这人凝望大雪的神情总与平日不同,在他俊逸飞扬的脸容上,含着微妙的深沉,那湛然的眸子,像是幽潭里舒卷着波澜,潜藏了某种情绪或秘密,但转瞬间又消逝得无影无踪,静如平湖,谁都捉不住。
这段相处日子里,她深知此人绝非简单,但是,在那从容的表象里,她永远只能存着臆测,甚至不知觉中懈下戒心。
「姑娘?」
「没事没事,该喝药了。」女子即刻回身,将药置在身旁案上,自己也端了碗粥放下。她姿态娴雅而不矫作,全出于自然与身份上的自持。
千叶传奇踱至案边,看着眼前正喷薄热气的黑沉沉汤药,禁不住叹了一声:「请问姑娘,吾还需喝多久?」
「只怕吾关你多久,你就要喝多久,你自己身体的情况自己清楚,还需要吾提醒吗?」听到这番含着抱怨的话,女子敛容道。但见她面容秀美,一袭紫红绣裙衬纱边底折,头戴珠帘金冠,望去气质高雅端丽,却又含着一股冷冷淡淡的韵息。
听罢,千叶传奇那好看的眉不禁扬了扬:「姑娘此言,真是让千叶头痛。」
是的,眼前让他头痛的事情有很多,但碰上这名女子,任他才能高强也无处施展。
这名女子,据她自称名为关山聆月,乃集境太阴司祀嬛之一。回想当时,自己因伤重而坠入集境,随即眼前一黑,昏死过去,幸得这名姑娘相救,方得以留下一命。孰料,此后他多番想借机逃脱,却总被该名女子制下,甚至使用缚天紧将他捆绑住,让他难得感到又羞又荒诞,一句「谁人不知日盲族太阳之子」,即被另厢「谁人不知太阴司祀嬛」给堵了回去,外加绑得牢牢实实,最后,他只得放弃。
想他堂堂太阳之子竟被一名女子制伏得动弹不得,实在始料未及。
「太阴司禁止男人进入,留你这个麻烦,吾才是头痛呢!」显然对千叶的话很有意见,聆月看了眼前男子一眼,想起竟已与此人连续相处多日,实在有种荒唐的感觉,不禁低声叹气道:「最近望夜祀嬛时常问吾发生何事,真教吾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唉,吾也不知为何来到此地。」
「别说的与你无关一样。」
「吾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这话说得很是无辜。
聆月不想再争下去,忽然脑中精光一闪,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长空是你的什么人?当时你醒来就一直问他人在哪里,难道他与你一同坠入集境?」
她绝忘不了,那日这人睁开眼的第一句话不是问:「妳是谁?」而是问「长空人呢?」
当下她微微讶然,这人到底对名叫长空的人有多大的执念,越过了生死交关还心心念念?
「他……」千叶沉了下,脑海想起许多,羹匙在汤药内搅了搅,回想起当时惨烈的战况,竟是模糊而动荡,半晌,方吐了一句:「他是一名重要的人。但他人在哪里,吾亦不知。」
他们之间已发生太多事情,如要细细叙来,或许重要两字差可比拟,但现在,长空音讯全无,他的心,也从未有一刻像这般悬着。
一场激战与昏迷,使他误入了太阴司。一场恩情,让一切本该爆发的情绪硬生生给按捺而止,这落止点是眼前这名女子所赐予的,但也是他现在最大的禁锢。在这地方,他注定只是个过客,当下,他必须找到长空,方好为以后作打算。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深信长空一定在集境的某处。
「唉,看来吾是白问了。」见千叶不愿多言,聆月单手支颐,淡淡地逸了口气,神识开始飘忽,粥也咽不下。她向来做事井井有条,未曾如现在这般手忙脚乱,全只因为天上掉了一个不该有的麻烦,打乱她一切作息……
更不该发生者,这段日子相处以来,她发现这人虽常是神色清冷,然谈吐机变多趣,自己竟不排斥他,这对禁止与男人接触的祀嬛而言,是件非常危险的事。理智上,她必须遏止自己对此人的好感,早早将他送走为是,偏偏,要把人送走,竟又寻不着机会。
麻烦、真是麻烦。
讵料此刻,千叶传奇神色忽然微异,极快地用方帕掩住口鼻,剧烈地咳了起来,聆月即刻打断思绪,诧异地看着他。
知他又是旧患复发,聆月有些受惊,不禁担忧地劝道:「你……还是快喝药吧!你可知……你的心脉有损,永远也好不了?」
回想千叶当时头几日溢血的情景,聆月仍心有余悸,记得医治千叶之时,他的心脉重创,但竟能保有生机,似有什么异物在保护住。只是,她虽看得出,对这般重症也只能无能为力,全力治疗他其余的内伤与外伤后,方使他苏醒过来。
好不容易稳住了气息,千叶缓缓放下染上丝微血渍的方帕,神色竟异常镇静:「吾知晓。」
他心中清楚,身落异境的自己,只余两次机会了,而就算伤愈,也只剩下六成功,因此,他虽着急,理智却告诉他慌不得。
何况,现在他之活动范围只能限于这房间,急又能如何?
当下他能做的,是掌控好自己处势。
「你……」聆月顿了下,不知是为那冷静的反应所讶异,抑或束手无策而同情,只能摇摇头,不知如何是好。
以她祀嬛身份,收留他已是冒险,短期内也难再相助什么,想着,目光遂转到千叶身后堆如山高的书册,那是对方在静养时要求一天一百册作为「消遣」的书籍——她早已从万分讶异到习惯了。
怪人,这人绝对是怪人,苦境出产的都是这种异类吗?
「这几日,你读了这么多书,难道集境没有能帮助你的药物?」
千叶摇首,倒答得坦然:「这是宿疾,好不了。」
「那独日武典?」
「那本书缺了不少文字,吾还没翻译完毕。」提到独日武典,千叶些微一滞。那日,当这名女子拿出这本集境的武学镇境宝典让他辨识其中的诡怪、缺段文字之时,他便知道,此书来头不小,甚至可能与整个集境根基有莫大关连。眼前女子如此相信他,也大出他之预料。
聆月听了,秀眉微蹙:「你真不愧麻烦之名,吾能提供的资源都提供了,也不知再如何帮你了。」这话损人,却甚有关心之意。
千叶似未放心上,目光宁定:「姑娘,这些可暂且按下,千叶着实需要离开此地,就不能放吾走吗?」
「出去、出去,你以为吾真的想留你在此吗?」聆月显然也被问烦了,悠悠地起了身,纤白玉指向着远处回廊来去的人影,道:「就如你所看到的,太阴司戒备森严,七种方位、七种卫兵交替,层层迭迭,守卫得密不通风,以你现在伤重状况,只怕一出门就要被拦下了;而就算未被拦下,外头破军府的爪牙也要将情报传递出去,将你抓起,你是逃不过他们严密追踪的。」
「又是破军府,他们真的那么恐怖?」言下之意,那些小兵,他还真没放在心上。
聆月回过身,灿若星月的美眸带着几分不屑与厌恶:「你还不明白吗?恶名昭彰的破军府是集境禁忌的名字,为首者烨世兵权更是一名极端的军权主义者。这些年来,破军府无时无刻想着进犯苦境,若非太阴司与天机院连手制衡他们的野心,集境岂有现在表面上的和平?至于他们搜集情报的能力……」聆月说着,连语气也弱了下来,「自是滴水不漏。就连现在,吾也不能保证你吾之一举一动是否正被他们监视。」
「他们这么做,是为何目的?」千叶疑道。
「还能有什么目的?」聆月理所当然道:「他们这些所作所为,只不过是为了破坏和平,处心积虑想抓住太阴司与天机院的把柄罢了。你若想出去,也该为太阴司着想。」
她口中所云,正是现在集境的局势与隐忧。集境在历经过去的武皇时代后,曾有一段动荡期,而现在体制正分为三仪三司十二殿。
三仪分别为:紫微宫、太阴司、破军府,其中紫微宫为圣帝所在,令出如山,号令集境;而太阴司便是由她与仙殿望夜、玉蝶遥星三位祀嬛所主持,独立于各院殿之外,并仅听命于紫微宫,至于破军府,大有目中无人之态。
而列于三仪之下的天机、天府、天梁院,各有依附的势力,但政局风云瞬变,谁也料不准哪时为保自身利益,纷纷又成了墙头草。
而每年,圣帝便靠着六部会议来决定集境的统治方向,会议上的多数共识,便将成为集境的方针。因此,各部角力竞争成了恐怖平衡的来源,破军府进犯苦境的野心多年未逞,全赖太阴司与天机院长久的连手默契,方能导致局面不乱。
然则,聆月心中明白,以圣帝之懦弱、烨世兵权有恃无恐的野心,集境眼前的和平假象简直脆弱得不堪一击,只要哪方风吹草动,极可能就是异变的好时机。
但人总是善于欺骗自己的,只要局势看似安稳,无人想打破这表面的美好,也无人敢掉以轻心。
虎口下的猎物,无人愿意当,假象的和平,竟也因此维持至今。
千叶早于搬来的书中看过集境相关体制的介绍,对于聆月所言,心中甚是瞭悟,思考了下,方道:「若照吾从书上所看到的,破军府既然专司监督与导正,为了自身利益而严加监视,就常理来说,也属正常。妳是否太过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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