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愣的看着满手的鲜血,突然笑了出来。
不管自己变成什么样子,不管自己忘记了什么,至少自己已经找回了女儿。抬起那张已经变得血肉模糊的脸,她静静的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人,温柔的笑了。
张起灵站在不远处看着吴邪跟着那女鬼一路慢慢的走回了那茅草屋,再次试图想要唤回吴邪的神智,却仍旧没有结果。
抬头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天空,张起灵没想到事情会变得如此棘手。自己本来以为吴邪只是单纯的有阴阳眼八字轻,却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的样子,竟然把自己都拉进了这个世界。
制造出这个世界的,应该是那个女鬼的执念。她的执念里只有她自己和她的女儿,本不该出现的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结果,就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让那两人意识到自己的存在。而把自己拉进这个世界的人是吴邪,除非他的神智清明过来,否则自己一辈子也没有办法从这里脱身。
紧紧握着手中的黑金古刀,张起灵只能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了吴邪的身上。哪怕他有一点点清醒的迹象,自己就能一刀把那女鬼砍的灰飞烟灭。
皱了皱眉头,张起灵看着吴邪并没有接过那女鬼递过去的肚兜,只是愣愣的站在原地。握紧了刀柄,张起灵屏息静气的等待着吴邪醒过来的时机,却看见那女鬼的身上隐隐爆出了阵阵掺杂着强烈血腥气息的黑气。
难怪她有能耐让自己陷入幻境,看来身上的杀孽并不轻。张起灵小心翼翼的走到吴邪身后,看着那女鬼身上的血肉飞速的腐烂脱落,最后终于变成了自己平时见到的样子。
看样子她是要下杀手了。张起灵有些急躁的看着仍旧一脸茫然的吴邪,不知该怎么让他快些醒来。
那女鬼像是并没有看见张起灵,只是缓缓地伸出了十根森森的白骨,轻柔的捧住了吴邪的脸。
“女儿啊,你知道么,你刚生出来的时候,只是一个小小的肉球。可就是你这么个小肉球,却折腾了娘整整十个月。”她温柔的说着,黑洞洞的眼眶明明没有了眼球,却依旧凝望着吴邪的脸。
“你不到三岁的时候,你爹就去了,剩下我们娘儿俩相依为命。你还记得你爹的样子么?不记得没关系,他不会怪你的。”像是笑了笑,她停顿了一会儿。
“你小的时候可调皮了,一点儿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古灵精怪的像是个假小子,小小年纪就帮娘挑水做饭,有一次磕在井研上,问你怎么了还死活不愿意说。其实为娘的心里知道,我的女儿,是天底下最乖巧的孩子了。”两道殷红的血泪从那黑洞洞的眼眶中滑落,却在滴落到地上前,从她腐烂的牙床漏进了同样空荡荡的口腔。
“媒婆上门来提亲那天,娘真是高兴坏了。你能嫁进王员外家,真的是天大的喜事。从此以后你就不用跟着娘过苦日子。做了王家的儿媳妇,就能吃穿不愁了。” 夜风轻轻吹动着她垂在身前的头发,散发出阵阵浓稠的血腥味道。
“女儿啊,别害怕,娘已经把王员外那个老畜生给杀了。你可以安安心心的嫁去他们家了。别怕,别怕。”冰冷坚硬的骨头轻轻抚上了吴邪的头顶,温柔的慢慢往下滑动,像是最慈爱的安抚。
张起灵听着她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话语,心里已经差不多明白了这件事情的始末。吴邪就是个完完全全的倒霉蛋,自己也是倒霉的捡了个麻烦。
手中的黑金古刀慢慢放松下来,轻轻搭在地面上。张起灵看了看越发漆黑的天空,脑子里飞速的想着对策。忽然间,他似乎听见吴邪轻轻的“嗯”了一声。
“吴邪?”附耳在吴邪耳边唤着,但是目光呆滞的人并没有什么反应。
张起灵轻轻叹了口气,手中的黑金古刀又触碰到了地面。随即,张起灵敏锐的发现吴邪的身形似乎微微晃了晃。
低下头,看着黑金古刀下吴邪那条被灯笼拉长的影子,张起灵长吁了口气。自己真的是在寒舍里呆了太久了,竟然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都没有发现。集中了全身的力量到手腕上,张起灵紧紧握着手中的刀,对着吴邪的影子狠狠的刺了下去。
霎时间,风像是怒吼的野兽一样从四面八方袭来,灯笼里的烛火忽明忽灭的剧烈闪烁着,而吴邪对面的那个女鬼,在黑金古刀刺向地面的瞬间便放开了捧着吴邪脸颊的手,紧紧的抱着她自己的头在狂风中凄厉的呼号着。
“为什么你要抢我的女儿?为什么你要抢我的女儿?!”
一把将身前的吴邪拽到自己身后,张起灵紧握手中的黑金古刀直指那已经被戾气侵蚀成了彻头彻尾的厉鬼的女鬼,从她身上爆发出浓烈的杀意和恨意像是滚滚的黑雾,把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了里面。
尽管自己不是天师也不是道士,不过对付一只鬼还是绰绰有余的。张起灵像是随意的在虚空中划动了几下刀锋,便见那浓密的黑雾竟被剥离的渐渐消散。而处在黑雾中心的那个女鬼,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具枯骨,只剩下那一头暴涨的黑发,像是密密麻麻的丝线一样朝着自己发动了攻击。
千丝万缕的头发非常灵巧,每一根都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堪堪避开那闪着寒光的刀锋,直直的扑向张起灵的命门。虽然有不少被黑金古刀斩断,但是越来越多的数量和越发凌厉的攻势,还是让要顾忌吴邪的张起灵有些棘手。
轻轻皱了皱眉头,张起灵伸出右手慢慢的捏了个诀,很久没有练过黑瞎子教给自己的道术了,也不知道自己捏的对不对。在心里默念着口诀,张起灵看准了那蓬黑发朝着自己脸面攻击的瞬间,成功的引来了一道天雷,把那些如同利刃一样的头发给烧的灰飞烟灭。
啧,劈歪了。
冷冷的看着怨气在瞬间又暴涨了不少却只剩下一副骸骨的女鬼,张起灵握紧黑金古刀,正准备朝着她咽喉的骨节狠狠敲击下去,自己的袖口却突然被人拉住了。
微微转头看了一眼似乎并没有完全清醒的吴邪,张起灵挥开他拽着自己的手,刚想再次攻击,却看见神情呆滞的吴邪竟然歪歪倒倒的从自己身后走了出来,朝着对面的那女鬼直直的走了过去。
“吴邪?!”
狂风在瞬间停滞,飞舞的沙砾也在顷刻间掉落在地。只见吴邪慢慢的弯下腰,捡起地面上的那块已经满是污渍的肚兜,一步步的走到那女鬼面前,像是害怕把手中的肚兜弄坏一般,吴邪小心翼翼的抖落上面的灰尘,然后慢慢的叠好,放进了那女鬼大张着的手掌中。
而那女鬼似乎也被吴邪的动作弄得有些不明所以,身上的戾气渐渐消散了些,已经没有了任何血肉的颅骨微微侧着,像是在看着手上的那条肚兜。那只翱翔在牡丹之上的凤凰正对着她空荡荡的眼眶,而凤凰头上那暗红的翎毛,却在此时像是褪色了一般,渐渐露出原本金色的丝线。那些褪下的红,像是一条细细的线,顺着她森森的白骨慢慢蜿蜒。
紧接着,就像是快放的镜头一般,那条细细的红线飞速的来回游走着,所到的地方渐渐恢复了血肉和经脉,不消片刻,女鬼周身的戾气荡然无存,而她也恢复了曾经妇人的模样。
她愣愣的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眼角的皱纹缓缓滴落,浸湿了她手上那块艳丽的红绸。
是啊,自己怎么会忘了呢。
当日在公堂上自己只拿到了那两卷沾上了女儿血迹的丝线,所有人都说女儿是遇上了劫匪,可是为什么连具尸体都不愿让自己看到?
自己装疯卖傻了整整半年,借着找女儿的借口四处在那些人家里偷听,被脏水泼,被恶狗咬,被所有人指着鼻子卖是疯子。就连自己都快觉得自己已经疯了的时候,却终于知道女儿的死因。
那一日她买丝线回来,却在路上遇见了她未来的公公。王员外借着送她回家之由竟然妄图在路上轻薄她,誓死不从的女儿就这样被他推下了山崖,从此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于是,自己就用手中的这条肚兜,活活的勒死了那个男人。
后来自己被官府的人乱棍打死,可是临终前对女儿的想念,却让自己变成了鬼魂,停留在了阳间。强烈的执念混淆了自己的记忆,自己忘了女儿已经不在人世,自己也忘了亲手帮她报过了仇,支撑着自己浑浑噩噩熬过了几百年的,只有一个信念。
找到自己的女儿,带她回家,让她看看自己已经绣好了这幅凤穿牡丹。
被脏水泼算什么,被恶狗咬算什么,被指着鼻子骂被当成是疯子连乞丐都来□自己又算什么,被乱棍活活打死,又算得了什么。
那些狠狠抽打在自己身体的上棍子所带来的疼痛,根本比不上失去女儿这剧痛的万分之一。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自己含辛茹苦抚养成人的女儿,自己相依为命的女儿。只要能找回自己的女儿,做母亲的,又有什么是值得在乎的呢。
尽管依旧戒备的看着那紧紧攥着肚兜的妇人,但张起灵还是缓缓垂下了手中的黑金古刀。那些缠绕在她身上的戾气和执念已经开始消散,不消片刻后,这个在阳间停留了百年的鬼魂,终于能彻底从这世间解脱了。
眼前的景物开始轻微晃动起来,那漆黑的就像是一块绒布的天空在这晃动下,竟慢慢的出现了细微的裂纹,明亮的光线细细密密的从那些裂纹中照映下来,光线所到之处,就像是褪色了一般,渐渐地变成透明。
对面的妇人伸出手想要像是第一次那样去摸摸吴邪的头,却发现自己已经再也无法触碰到面前的人。释然的笑了笑,握紧了手中那和她一起慢慢变的透明的肚兜,对表情仍旧有些呆滞的吴邪,做了一个无声的口型。
“谢谢。”
身后的茅草屋轰然倒塌,而所有的景物也在瞬间消失,而随之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一心找寻女儿的妇人,和她手中的红肚兜。
顷刻间,天光大亮。
回过神,张起灵看了看四周雪白的墙壁,又抬起头看了看不知何时已经放晴的天空,低头看着仍旧靠在柱子上睡的正香的吴邪,嘴角牵出一个淡淡的弧度。缠绕在吴邪身上的死气,也已经消散的一干二净了。
一场恶战却被某人的天真无邪轻易化解,看来这个麻烦,倒也未必只会惹麻烦。
脖子上的酸痛难受的让吴邪醒了过来,身子一歪就差点倒在地上。莫名其妙的看着背对着自己负手而立的张起灵,又看了看自己身后的柱子,吴邪有些疑惑的问道,“小哥,那个女鬼呢?我怎么在这?难道——我睡着了?”
转身看着一脸茫然的吴邪,张起灵淡淡的说道,“她已经往生了。”
“诶?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摇了摇脑袋,吴邪只觉得一阵头昏脑胀,“小哥,我怎么睡着了?是你把我搬进来的?”
瞟了一眼不知所云的吴邪,张起灵试探着问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么。”
“是啊,这是怎么回事?”吴邪揉了揉眼睛,只记得自己隐隐约约的做了个梦。
“没事。”既然吴邪不愿说他有阴阳眼的事,自己也没必要再问什么。更何况,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除了阴阳眼以外,还有另一种‘才能’。张起灵摇了摇头,转身朝屋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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