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长安+番外 作者:羽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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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话提得突然,无异一挑眉毛,“谁说的?”
“自然是萧家那位独一无二的公子。”武灼衣的表情很像是反问“还能有别人么”。无异摇头,“八字没一撇。”
“唉,老弟的痴情,我这里也常常风闻。想必那位西域姑娘是个绝色人物,能让老弟为她守到这般田地。不过斯人已逝,老弟也节哀顺变才好。”
无异抿嘴乐,“武兄可有资格说我?武兄才是天涯无处无芳草、偏偏只爱一枝花吧?还是个带刺的牡丹花。”
“咳,怎么能这么讲呢,闻人小姐也是乐老弟的老朋友了。”武灼衣一脸憧憬。
武将军追求百草谷的闻人羽左将军,这在御林军里已经不是秘密,还因此传为佳话。那位闻人左将军是一门心思要闭门习武兼维护百草谷长治久安了,而这边这位亦不着急,就在那里拖着,两个人一个不娶一个不嫁。闻人羽也罢,武灼衣一介名门之后还要如此做派,实在让上至武淑妃下至武家小辈伤透脑筋。有他开这个先例,痴情种子乐将军反倒不太扎眼。
坊间说书怎会错过这二位?俱道朝堂之上两个蒸蒸日上的年轻人有性格,不仅在助今圣平定突厥、吐蕃上立下赫赫战功,还都生得一表人才、各有风流。二人一时风头无两,直逼当年逸尘子少侠在市井艳情小谈中的地位。大好素材,又如何少了红袖添香的份?红袖小姐响应潮流,于新书里大写特写逸尘子与两位年轻将军联手斩妖除魔、笑傲江湖之事,名姓虽改头换面,装的还是武乐两家的酒。
这段情节,尤其是那些未出阁的小姐最爱看。长安城内的年轻人几乎人手一册,客栈酒馆亦好在桌子上放一本留客人久坐。无异与武灼衣二人进了城,在书摊上一停留,就见“逸尘子见闻录:将军行”全套四卷卖得尤其火爆,日日脱销。“这二位公子生得俊,嘿嘿,今天最后一套将军行教您二位赶上了,好看哪,哪家小姐都爱看!您不拿一套?茶余饭后好消遣,自阅送人两相宜。”书摊老板见是有钱人来了,立刻开始招呼。
无异随手拿了一本翻看,只觉这个情节怎么如此眼熟。递给武灼衣,那上面正写温百将为逃避吴将军追求遁入千花阁关门不出,瞪得武灼衣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无异乐呵呵地跟老板结帐,还得了随书附赠宣州出产高级浣花笺一套,做工精良。无异估摸自己无论如何是没有与小姐写艳词的需要,便把这些纸笺全塞给了武灼衣,两人嘻嘻哈哈地预备找个地方喝酒看书,顺便感叹京师日子和平缓慢、百姓闲得发慌。
谢衣不在,得此娱乐,无异日子过得总算不大寂寞了。
这段光阴,谢衣正在龙兵屿消磨。
原本烈山部大小事务尽由沈川与崔逸然处理,连瞳都当起了甩手掌柜,但最近谢衣与瞳齐齐地感觉心里不踏实。果然还没怎样,就听说近来唐人频繁造访龙兵屿,引发诸多问题。如一言不合动手的、盗窃欺诈游客的、还有动辄乱用术法把对方吓得半死的。按理说是个好兆头,表明烈山部人正在一点一点融入下界生活,可这融入方式令人哭笑不得,又令谢衣判断是时候修改修改高等祭司职能与机构了。
这可不是件小活,而且在这方面无异完全帮不上。无异只得从夏夷则那磨来了各地治理的诸多参考,给谢衣抱回去因地制宜。瞳这回还要做甩手掌柜,在谢衣的威逼利诱下哭丧着脸四处奔波,考察族人生态。
瞳很委屈,“谢衣你这个,不够意思。自己过着高枕无忧的小日子就折腾我一个病人……太不够意思了。”
谢衣白了他一眼,“你过的可不是高枕无忧的日子?”
“没得比没得比。”瞳粘乎乎地说,“看你那个小徒儿给你鞍前马后的,又机灵又好使唤,那个崔逸然不行,太笨。”
“你还真收徒?”谢衣一边抄抄写写一边说,没抬头,“惹上你,崔大人太倒霉了。”
“反正你日子比我们都好,承认吧谢衣。”
谢衣笔一停,眉心露出些惆怅。“好是好。”
“……好事也能把你说愁了。愁什么?”
“你又没死过一回,如何懂。”谢衣搁下笔,伸展了一下身体,“我有时心很慌,生怕一觉醒来眼前什么都没了,被告知给了你个美梦做,醒了之后,还是得死。死也不怕,只怕活着而面前空无一物。——你干什么?”
他还没说完,瞳伸出笔杆子敲他脑门,谢衣下意识往后躲。“疼不疼?”瞳问。
谢衣又白了他一眼。
“谁告诉你我没死过一回了?”瞳这回倒减去几分开玩笑的模样。
“哦。”谢衣不搭茬。
“在天上的时候,是真打算了死。下来之后也没指望能活,既然活着,就要努力活下去。慢慢地真过起了日子,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已经重新来过了。”瞳一叹,“这方面你得向你师尊学习。”
谢衣一怔,“学他什么?”
“唯我独尊。”
谢衣笑了笑。
“我看是咱们两个明白人在一起阴气太重。”瞳又叨咕,“等着我把崔逸然喊来,折腾他两下你就知道好日子有多真实了。”
“——别乱来。”谢衣打断他,“我见不得你那些玩意。算了,我就那么一讲。”
“哼,我看也是。”瞳亦恢复常色,“离小情人太远,害相思了吧?”
“信不信我把砚台扣你头上?”
“使不得使不得,要人命的。”瞳一激灵,躲远了他,“还不准人说。你干吧,我出去跑一趟。”
“别回来了。”谢衣道。
等屋子彻底静下来,谢衣还有点后悔赶走了他。他一个人百无聊赖地改了两条规矩,下笔越发的慢和犹豫,直至一只偃甲鸟拍着翅膀飞进屋子。
偃甲鸟作为一种通信工具在龙兵屿已经得到普及,中原幅员辽阔,还没能生产出那么多鸟来,不过军队里差不多已经达到每军十只,将领手中还有他们私人专用的。眼下这只雪白的鸟翅膀内部有枚小小的簪型雕刻,正是无异送给雪城的那只。
谢衣打开机括,展信。
“谢伯伯,见字好。”雪城规规矩矩地写。
“不知您在龙兵屿诸事可顺?爹爹很想念您,又不肯讲,看得我们都为他着急。”
“爹爹近日耽搁在宫中,皇上要劝他娶萧家七小姐,爹爹不干。前日萧家鸿渐叔叔登门,留下许多礼物,大伯不收,将鸿渐叔叔连人带礼物瞪回去了。后来又有一位很白很高的夏叔叔来访,他教我写信给谢伯伯,说谢伯伯若是能够出马劝一劝爹爹是最好的。他道只要提及他姓夏,谢伯伯便能知晓,因此雪城决定冒昧给您写信告知此事。”
“盼您早日归来,雪城。”
谢衣叹了口气,错过手去拿起另一封稍早时候到了的信。这一封来自于无异,洋洋洒洒、字色恢弘,讲的却全是家长里短柴米油盐,其余事情一概不提。什么“师父,徒儿我现在家喻户晓”、“师父,徒儿我昨日做了一桌好菜,皇后娘娘赞不绝口”诸如此类,胡吹海吹,报喜不报忧。
谢衣思索片刻,抽出一叠新纸,开始各自回信。
“雪城。”
“烦你相告,此事我知晓了,自会去劝一劝你爹爹。若那夏叔叔再来,你便这样回禀,不可怠慢人家。”
“待此处事务告一段落我便动身回返,你可有什么想要的?龙兵屿虽然地方不大,也有一些新奇顽意与衣装,只是不知你现如今身量几何。你爹爹与大伯均生性纵容,奎尼入宫之后无暇顾及,你又正在长身体,务必自己记得多吃早睡,切莫贪玩伤了身。家中偃甲可会操作了?能节省许多功夫,那些丫环事亦不必你亲历亲为。”
“盼好,谢衣。”
这一封比较容易,挥笔而就,卷一卷放进雪鸟肚子里即大功告成。那边……谢衣犯了难。
朝中形势他是知道一二的。萧家如日中天许多年,武家算是新兴势力。面对这两股重臣,夏夷则一直以来采取的对策便是平衡。今天踩这个两脚,明天扶那个一把。
夏夷则娶了武家的女儿,要将萧家女儿嫁给自己的好友无可厚非。他表面上还在征求无异的意见,实际上一道圣旨下来赐婚,无异能奈他何?真问谢衣对此事有多大在意,谢衣倒很开明,然而那边无异是个驴脾气。不劝他,是忽略人事;劝他,是忽略了他。
上次谢衣劝无异娶亲,被他作小聪明糊弄了过去,拖了两年,长此以往毕竟不是办法。唯有一个好处,就是现如今人人都知道无异对那不存在的西域姑娘极为痴情,因此萧家小姐恐怕也不从他身上希冀什么感情回报。
这种结合,听来残忍,却对几方都是一个可接受的结果。
第57章 捧月
谢衣在无异面前一向不大多话,反正对方一点就透,少说常常比多说管用。于是他发挥不知何时起面对无异惜字如金的习惯,想得长写得短,亦一蹴而就了。
“不必顾虑我。”他回复。
又怎么看怎么觉得这话说了与没说一样。罢了,也算自己表个态,可这个态度难道那小子不知道么?谢衣沉默地唤出自己爱用的那只鸟——最初的土款式,只认往来的两个特定的人,正好。
他总想无异须得活得精明一些才对,偏巧这个词与那小子毫不沾边。
精明地来讲,无异娶萧七小姐,唯一的不好就是怕伤了与武灼衣或武淑妃的关系。可那武灼衣是什么人,天下第一不计较,连编派他的小说他都能看得津津有味。这不,哥俩手捧将军行,一个从上半套开始看,一个从下半套开始看,都看得前仰后合,忍俊不禁。
“这个逸尘子,太倒霉了。”无异形象也不顾,差点就要上手捶桌子。“可不,”武灼衣附和着,“乐老弟,你说这个女人他能把咱俩写得妙笔生花,那逸尘子,是不是也得有点来头?”
“哈哈,来头是有的,不过我不能告诉你。”无异装模作样地还没笑完,“这个逸尘子可是个神仙级的人物,法术灵通得很,要是听说自己那点轶事泄露了,非得过来杀咱俩灭口不可。”
“这么厉害。”武灼衣被他唬得一愣,“果然是哪位修仙高人?”
“嗯嗯。”无异一边忍着一边答应。
武灼衣听毕顿感惆怅,“当年为避祸事,家父也曾将我送入京城慈恩寺,那里的住持老师父是我家亲戚,算辈份还在家父之上,法术高强。可叹我当年没有和他老人家多学两招,现在若遇术士作乱,束手无策,还得靠乐老弟你们内行人顶着。唉。”
“武兄这说的什么话。小弟不过半瓶醋罢了,武兄作战之神勇小弟还是讨教过的,说什么束手无策,实在过于自谦。”
“不敢不敢,若说作战神勇还得是你那位狼王大哥……我看你们两个面目有三分相似,他与你是亲兄弟?”
“呃,亲倒是亲的,就是比较远。”无异打着哈哈编谎,“家母是南疆人,有姐妹嫁去西域生下老哥。西域那边现在亡国的亡国,逃窜的逃窜,老哥实在没有奔头才来找我的。”
他现在对外统一用这套说辞,武灼衣便立刻明白了。“难怪乐兄出众,这家里的渊源就比我们厚实多了。哎呀,我也想要个狼王一样的兄弟,小弟们年纪太小,给我当儿子都有富余。家里能说上话的原本有个莲玉小妹,却死得……真是惨哪。”
无异见他似乎憋得狠了,想要谈这件事,便也一改之前糊弄作风。“武兄若不嫌弃,可愿与我讲讲?”
武灼衣点点头,差小二上了壶酒,自斟自饮说得眼圈发红。“按理家丑不可外扬,我却实在没有法子和智慧一力解决这事。乐兄,你我二人现在身份敏感,我与你该有分寸,可我是个粗人,不习惯那些尔虞我诈。乐老弟一看便不是那种上不得台面的酸人,我当老弟是朋友,老弟只莫在姑姑面前说漏嘴,否则我再没有好日子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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