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长安+番外 作者:羽诚
Tags:年下
无异默默收敛了神色,“那还不是因为这阵子不见么……”
他是真委屈,激昂过了头。
谢衣扶着旁处从浴池里挣出来,甫一触到空气便被一块大干棉布围上了。无异晾着自个,细细给他擦头。谢衣不时抬眼看,觉得这小子这副去了刘海的外表露出一对剑眉,颇有些凌厉,难怪传闻突厥人怕他。硬有硬的好,傻也有傻的好,谢衣暗暗叹息由他去擦着。
“师父,你这里好像有根白头发?”无异狐疑地问。
谢衣一愣,“白头发?”
“对,别动啊我把它拔下来。”
并非连根揪起,那小子留了一段,手很轻柔没有让他疼到。他展开手掌,谢衣一看,确实是根白发。
谢衣心里不大对劲,面上却没有流露出来。“无妨,扔了吧。”他道。无异“哦”一声,转手丢了。
那白发落在水面上,随波逐流地飘走。
穿戴完,谢衣回房补眠。无异兀自在房中看了他一会,然后掩上门。今日安尼瓦尔与屠休皆留在兵营,奎尼要当夜差,算来算去他只用做三个人的饭。刚下厨房,雪城又很应景地跑过来打下手了。
无异拍了拍她的后脑勺,蓦然想起谢衣方才说过的话。
“雪城啊。”
“爹爹?”
“别拿自己当外人。”无异说。
雪城脸一红。“没有,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就得我来做……”
“为什么呢?”无异飞快地切着菜,漫不经心地问。
“因为这个家里没有女人啊,夫人或者丫环什么的。”
无异这回有些诧异了,不过他很快平心静气地继续干活。“没有女人,大家都宠你一个,不好吗?”
“蛮好的。”雪城慢吞吞地道,“我就是……总想做点什么。”
“好孩子。”无异腾出手来,揉了揉她的头顶。“谢伯伯有没有给你带新衣服?”
“有!”
“那别在这瞎忙活了,爹爹不用你帮。快去换上衣服来给爹爹看看。”
“哎。”雪城一答应,跳着脚回房了。
第60章 厚脸皮
清晨格外冷。椒房殿内李皇后——用此名头称呼这位年少的姑娘似乎太老气横秋——从睡梦里先惊醒过来。因为做了一圈噩梦,她手脚冰凉,直至转过头去望见夫君的侧影才感到少许安稳。
博陵悄悄地摸下床,预备喝一点温茶来压压惊。丫鬟早在一旁要侯着服侍,被她遣下去了。受到表姐燕王妃的感染,博陵喜欢万事亲历亲为。哪想到她还没起身,夏夷则率先动了一动。“玄儿?”他唤,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
博陵公主——李玄儿——胸腔中“砰”地一跳回过身来。“可是到早朝时分了?”夏夷则含糊地问,“没有。”博陵赶忙回答,“我是被冻醒了,想要找杯茶暖一暖。”
“哦……”夏夷则半梦半醒地翻了个身,“我这里热,你往这边靠一靠。”
博陵闻言,脸上一红。
皇上对他总如长兄对小妹,久而久之,她也认定了这便是二人之间相处的分寸,不可逾越。可随着年纪渐长,她不再是那个人事不通的小姑娘了。怕夏夷则节制伤身,博陵总要时不时将他往淑妃宫中赶上一赶。
夏夷则似乎并不介意,仿佛因为年少在修道中度过,欲望也比常人淡泊。一来二去,倒是留宿在椒房殿中的日子比较多,反惹博陵心猿意马。博陵摒息凝神,听闻窗外似有丝丝雨声。她一时好奇,裹件外衣将门打开一道缝,一位年轻侍卫被她惊动了,霎时回过头。
当差数月,侍卫早已知道这椒房殿中受皇上格外照顾,规矩散漫与别处有差,椒房殿的差事也显得比别处要肥。此刻看到皇后娘娘亲自露了脸,他并未被惊吓太过,只是赶紧嘱咐了一声:“娘娘,今日寒冷又有雨,您还是快进去吧,别感了风寒。”
侍卫有张麦色的少年脸膛,瞳孔湛绿,两道浓眉精精神神的,正是一副带塞外气息的好相貌。“今日夜差换人了啊。”博陵咕哝,“小兄弟是新来的?”
“是。”侍卫低头,拘谨地答。
博陵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奎尼。”侍卫又答。
“听名字不像是汉人。你如何混进来的,应该有个汉人名字吧?”
奎尼大惊,就要下跪请罪。博陵赶忙拦住了他,“别别别,我又没怪你。皇上让你来,必是知道你可靠,我怎么敢胡乱怀疑你呢?哎,看你这么胆小,我也不问了。你辛苦啦。”
“是……谢娘娘。”奎尼带着一身冷汗回答。彼时博陵答应他一声,早已关上了门。
博陵钻回被窝,果真如夏夷则所言往他的身上又靠了一靠。夏夷则要睡不睡的,也为姿势舒服把她的脑袋揽过来一点。“夷则哥哥,外面在下雨,今日怕是没法早朝了,你多睡一会吧?”
夏夷则“嗯”地回答,拧了拧眉毛,“你刚才在与谁说话?”
“我看到外面新来的小侍卫长得很特别,所以聊了几句。他好似不是汉人。”
“他是乐将军的救命恩人,一介孤儿。乐将军打完仗将他带回来了,我看人很机灵,就给了他一份差。你不喜欢可以换掉。”
“能救那个无所不能的乐将军也算大功一件了。”博陵琢磨,“我看他挺顺眼的,没有讨厌他。就让他留在这里吧。”
夏夷则少见地懒洋洋一笑,“你可别和他惹出什么来,我不缺冠帽,更不想要绿的。”
他是成心开一句玩笑,哪想到博陵反而愣了许久。最后博陵颤悠悠地开口:“夷则哥哥,你又不当与我是夫妻,不管他人眼里,就咱们二人之间,这冠帽一说从何谈起呢?”
夏夷则本已要睡,被她这么一讲,浓重的困意顿时化为虚无。他睁开眼,看见博陵正低着头,没露出一丝一毫表情来。而窗外的雨声渐响,也通通灌进他耳中。“玄儿,今日是初几?”他忽然问。
“初九。”博陵低声答。
夏夷则沉默了很久,最后拍了拍博陵的后背。
“我有一位友人,她的忌日是三月十二……”他极缓慢地道,“你与她有些像。”
博陵并不纠缠于此,她极聪慧,自然知道这其中的潜台词。“若她还在生,夷则哥哥也不愿碰她么?”
“……自然不会。”夏夷则笑笑,“恐怕会惹出什么‘从此君王不早朝’的事端罢。”
“那么……”博陵垂下睫,“夷则哥哥是在难为自己,还是在难为我?我这个皇后……既不能严于管制而母仪天下,又不能侍于君王床侧,反而要夷则哥哥处处回护我为我度日方便,做来有何意义?还不如让给武姐姐,我去当一生老公主呢。”
夏夷则先回了一句“你说什么胡话”,针对那让出皇后的言论。而前面的部分,他思索半天竟无从反驳。对啊,他这是在难为谁?博陵刚嫁入晋王府的时候不过十五岁,他还可以假装对方太过年轻。现在?现在博陵十八,无论如何都是个大姑娘了。
夏夷则一翻身,将博陵钳在胸膛与床铺之间。博陵先是一惊,随后涨红着脸闭上眼睛,睫毛随之抖了一抖。
门外奎尼无知无觉地站着。
他有背景撑腰,当差确实比旁人舒服,偶尔的夜班亦相安无事。自从挪到椒房殿,虽说差事紧了,可椒房殿人手多,平摊下来反而比较松快。他在三天后就得了假,打算回去看看。
奎尼先特地绕远路到训练场问候安尼瓦尔与屠休,然后才回到府里。谢衣正好在他来之前刚刚出门,要往龙兵屿返,他们二人直接错过。奎尼一进门就看见无异又百无聊赖地在那里吃点心,教雪城下棋,摆明是被谢衣离去影响了情绪。
“啊,奎尼回来啦。”无异看见他,稍微提起一点精神,“听说你去椒房殿当差了,怎么样,皇后娘娘对你好吗?”
“皇后娘娘……怎么说呢,十分活泼。”奎尼挠挠后脑勺,“也不讲究规矩,所以总体来说是很不错的。”
“嗯,皇后娘娘还做王妃的时候就不拘一格,前些日子找我过去也是,可通达了。你好好表现,日后保不准从我这分出一队人来给你带,高墙之内不大自在吧?”
奎尼惶恐地摇头,“不敢不敢,我能有所用处就好了。”
“放心,”无异一转眼珠,“以后去西域,少不了有你忙的。你自己呢?有没有什么想法?”
“呃……什么想法?”
“复仇、复兴之类的?”
奎尼眼神一黯,“我已不希求那些。雪城如今富足平安,我这个当哥哥的已经没什么心愿了。”
无异点点头,“唉,我多少能理解你。好好休息,连着当班累坏了吧?晚上咱们吃顿好的,你们兄妹二人也叙叙旧。”
“是,乐大哥。”奎尼答应。
虽然明面上差着辈份,可是考虑到他俩的年纪,无异还是觉得叫哥比较妥当些。奎尼自然是怎么摆弄怎么来,没有丝毫意见。无异催他去休息完,转过头来继续与雪城对弈。
“……你这里要是这么下,被夷则那种人抓到那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谢伯伯可能会假装没看见,但最后跑过来一锤定音。总之是我的话,我还是会先补上这块地方……”
“夷则是谁?”雪城问。
“呃……就是那天来的那个夏公子。”
“哦。”雪城点头,“看上去特别有钱的那个。”
“哈哈哈,他的确很有钱。不过你不要在他面前夸他,他会得意忘形。”无异贼溜溜地落下新子,“你爹爹我下棋这一手本事除了你谢伯伯就没弱于过别人,连皇上来了都是负多胜少。好好学着点。”
“那我还不如直接跟谢伯伯学呢。”
“哎不可不可。谢伯伯下棋太老奸巨猾了,磨人。你一个年轻小姑娘,要有朝气。”
“——说谁负多胜少呢?”门外忽然传来这样的声音,引得无异与雪城一同抬起头。
夏夷则不拿自己当外人,提裾便抬脚迈入乐府。雪城认出他来,瞬间就把无异给卖了:“呀,是有钱的夏叔叔,”她道,“负多胜少是爹爹说的,不是我。”
夏夷则揉了揉她的头发:“我知道,雪城才不会背后嚼人舌头。”
他转过身来瞪无异一眼:“乐兄必是技痒了,想与我对上一局?”
“不敢不敢。”无异站起身来打哈哈,“赢你一局,你要我一颗人头;输你一局,你又怪我不认真下。我就知道你今日要来,等等啊,我去换件衣服。”
雪城在他们两个之间看了又看。只见夏夷则今天一身织锦繁复的雪白,领子全束在修长颈下,包裹严实,身段利落且依旧华贵。而无异出来的时候也换了素,唯独罩衣是松松挂在外面,也按时下流行的样式立起未系的翻领,衣袂随小风飞着,潇洒非常。
“咦?”雪城只道谢伯伯爱穿白,怎么此次这二人统一受了传染?
“雪城好好看家。”无异嘱咐她,“我跟你夏叔叔去看一位朋友。”
雪城似懂非懂地点头应允。无异与夏夷则并肩上路,还是有点醒目。末了夏夷则找了个僻静处,催动法阵将他们二人送去通往百草谷的传送站了。
事隔三年,夏夷则已平静许多。他在半路上先是道歉:“乐兄,要你娶萧七小姐之事,是我欠考量。”
声明 :本站内容转至互联网,所有资源版权均为原创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版权请与我们联系,及时删除!站内所有作品、评论均属其个人行为,不代表本站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