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面埋伏+番外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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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了一会儿把式后,那戏子开了口。词儿一唱出来,枯叶就听出这是展皓来时唱的那支曲儿。他不由得皱起眉看向展皓,只见他一手撑着下巴,眼睛里含笑,正勾着嘴唇兴致盎然。这时候,戏楼里的侍应端了碟千层玉苓糕来,展皓看也没看,直接一只手摸过来,捻起一块放进嘴里。
枯叶面无表情地问:“这唱的是哪一出?”
展皓心不在焉似的答:“断情结。”
于是枯叶不作声了。他不喜欢听戏,应该说,从来没听过戏。现下无事可做,这小曲儿唱得似乎也还行,于是就按捺着性子听。之前听展皓唱了两遍,大概知道了个意思。现在看戏子们演出来,故事的情节就更加明晰了。
其实无非就是那些缘起缘灭的事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情郎中举,做了东床快婿,便回家乡来与相好了断情缘。戏台上身姿挺拔春风得意的男人被心碎欲裂的女子拉住衣袖,苦苦挽留,他却依旧决绝。枯叶听他冷冷地唱:“与你白绫三千,自了断痴怨。”
一旁的展皓闭上了眼,嘴唇翕动,一字一句地跟着念白。枯叶狐疑地看向他,见他慢慢睁开了眼睛,瞳仁里面被亮光映照着,看不清情绪。
“……六年前,我请智桓来这戏楼里,叫人唱了这出《断情结》给他听。唱到这一句时,千层玉苓糕正好端上来。我叫他吃一块,他问,是不是吃了,从此之后,跟我就再没有关联。”
展皓平淡地说着,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枯叶不说话,把脸转向戏台之上,负心人已退到幕后,只剩下心痛欲绝的女子在哀婉叹息。
“郎君转身忘情缘,戚戚盼盼,终须断情结。”
“你猜我回答他什么……我说,我跟他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多的关联。”
走出沉香楼,时间刚过了亥时。街上已经没有几个行人的踪影了。枯叶走在展皓右手边,不经意间抬头望,看见深蓝的天空中正飘着一条发光的星河。
“马清韵和他勉强算得上是我的青梅竹马,我或许是喜欢过他,可时隔六年,再多的情也已经忘记了。现在回想,就只记得他那时温顺可爱,天天乖乖地对着我笑。以前或许是觉得单纯美好,见他被人欺负,就想要帮着护着。但现在看来,真是没什么意思。毕竟我护不了他一辈子,一时欠考虑开了头,就还是早点儿结束的好。”
“下午时候看见他,觉得诧异,是因为发现他变了很多,而且不是朝着我预期的方向,觉得有点儿意外而已。你还真当我是多喜欢他了……”
“说起来,我还想喜欢谁呢,但是喜欢不上啊。”
说到这一句时,展皓和枯叶正走到月华楼前边儿。万姝披着件鹿皮披风站在二楼的外廊上,正好看见两人,就微笑着冲他们点了点头。
展皓停住脚步,仰头朝她笑了一个。枯叶看她一眼,没做什么表示。
万姝看着他们,眼神平静温婉。她身后的窗户透出橘黄色的光芒,暖烘烘地衬着,显得她的气色分外地好。展皓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伸手做了个“告辞”的手势,随后慢悠悠地走了。枯叶跟在他身侧,莫名地觉得夜风有些凉,寒冷的感觉透过头皮,慢慢地爬到了头颅里。
鼻子里那种酸楚的感觉又来了。枯叶努力地皱两下鼻子,却没见着缓和。不一会儿,那难受的感觉就已经积累到了一个程度。枯叶烦躁又无奈地皱紧眉,黑着脸停下脚步,然后……一个喷嚏打出来。
展皓回身看他,脸上露出个忍俊不禁的笑。枯叶尴尬地揉着鼻子,拧着搓着,突然看见眼前伸过来一方素净的帕子。他下意识地接了,抬头看见展皓正静静地看着他。
展皓站在星光之下,脸上带着温柔平淡的笑意,用一种奇怪的无奈语气说:“回去帮你煎药,你看你这破毛病。”
那瞬间,枯叶打了个冷战的同时,莫名地也想起了他来时唱的那句词。
“怎叹他日不闻旧人哭,只见新人笑。”
回到家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睡下了,偌大的宅子里只剩下走廊里的几盏气死风灯还亮着。展皓带着枯叶慢悠悠地走向厨房,院子里安静得吓人,只有几只蟋蟀在花圃里叫。夜来香越开越热闹,连带着茉莉和栀子花。枯叶一手捂着口鼻,眉头不高兴地皱着。
展皓回头看他一眼,脸上浮起一个淡淡的笑。
“你饿不饿?”走进厨房的时候,展皓吹亮火折子,声音平淡地问了他一句。枯叶站着感受了一下肚子里的感觉,说:“有一点。”展皓笑笑地看他一眼,将两只手的袖子挽了起来。枯叶挑挑眉,一副不相信的样子看着他:“你要做饭?”
“嗯,”展皓走到冷水饭锅旁打开盖子,满意地看到了足够两人吃的剩饭,“现在太晚了,只能做两个炒饭,不嫌弃吧?”
“其实我不吃也可以。”枯叶摸了摸鼻梁,心说你这大家少爷,做什么饭,别把厨房给烧了。
展皓不理他,兀自蹲下身烧火,一边架柴一边说:“吃完饭再帮你煎药,空腹吃药不好。”说着,他熟练地引了火点起来,随即架锅上灶。趁着烧锅的空当,展皓从筐子里翻了块火腿和胡萝卜出来,从水缸里舀水出来洗干净,操起刀飞快地切成大小均匀的丁。看着他这熟练得不得了的架势,枯叶心里不知怎的觉得有些喜感……
“你经常下厨?”他放松了身体,闲闲地靠在一旁,眯着眼看展皓有条不紊地倒油,随即打蛋下锅,“嗤啦”一声,随着一阵白烟,淡淡的香味冒了出来。
“偶尔为之。有时回来得晚,丫头们都睡了,想吃什么就自己做了。”展皓垂着眼,右手拿着锅铲翻炒着锅里的饭。枯叶看着他难得一见的手臂,肤色极白,看上去像玉雕的一般。数根淡青色的血管从手背一路爬上来,盘桓在手臂上,最终隐没进堆叠的袖子里。抓住锅柄抛锅的时候,肌肤下的肌肉会鼓起来。这时候,平时看上去总是显得斯文瘦弱的身体才显露出了男人味。
枯叶顺着展皓的手臂一路看上去,看到他修长的脖颈,上面也爬着一根根的经脉,凸出来的血管显示着主人强盛的生命力。不知怎的,以前每次看着展皓,枯叶总会觉得这人手无缚鸡之力。但现在仔细打量,从他的脖子看到腰背……才发现,展皓不是不强壮的。只是他很会遮掩,让人觉得他削瘦而已。
这时展皓已经将火腿和胡萝卜翻炒得发软入味了,再将之前的蛋炒饭加进去,随后盖上锅盖焖着。展皓轻轻吁一口气,转过脸眼神清浅地看着枯叶。枯叶抬起眼,见展皓额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白皙的脸上浮着晶莹的水光,几缕发丝被濡湿了,贴着额头和脸颊。枯叶看得怔了一会儿,他自己也不知为何,抬起手指一下展皓的脸,说:“你出汗了。”
展皓嘴边勾起一个笑:“我知道。”他伸手擦一擦额上的汗,撇脸嘀咕道:“待会儿还得烧水洗澡……”说着,他慢悠悠地踱步出去,冲枯叶懒洋洋地挥了一下手:“我去大堂拿药,你等会儿把火给灭了,饭已经快好了。”
枯叶愣愣地看他转个弯没了影儿,心里暗想等一会儿到底是等多久?觉得有些估摸不住,就过去揭开锅盖想看一下。结果锅盖一掀,一股热气带着香味就冲了出来。本来还不怎么饿,一闻到这味道,枯叶马上听见自己的肚子“咕”地叫了一声。他一下子觉得有些尴尬——幸好展皓不在。
在水缸里弄了点儿水把火给灭了,枯叶随即翻出个海碗盛了满满的一碗炒饭。盛完了一看,锅里只剩下一点儿了,想着要不给展皓留多一些?可转念想起他平时的食量,枯叶又觉得,是不是干脆不给他留比较好?
皱着眉思索一番,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把自己碗里的饭往锅里拨拉了一点儿——毕竟人家是做饭的人嘛。拨拉完了怔一会儿,犹豫一下,又找了个平时吃饭的碗帮展皓把剩下的给盛了出来。
当展皓拎着一袋药晃悠悠地走回来时,枯叶端着碗靠在窗边,已经闷声不响地吃上了。一边的灶台上,一碗炒饭好好地放着,边上还放了双筷子。展皓挑挑眉,脸上露出了一个受宠若惊的表情。
枯叶知道他回来了,耳边听见他低声地笑一下,随即往这边走了过来。枯叶嚼着饭,莫名觉得有些别扭——刚才要是不帮他把饭盛起来就好了。这个念头刚转完,他就感觉到展皓在他后脑勺的头发上摸了一下。枯叶下意识地伸手挡开他,一个转身后退,警惕地瞪起眼,说:“你干什么。”
展皓眯着眼睛笑,伸手指了指下巴的位置:“有饭粒。”
枯叶一听,脸上立刻露出了几分羞愤的神色,同时懊恼地伸手摸下巴。展皓笑着去煎药了,拿出药罐摆弄着,枯叶臭着一张脸继续吃饭,眼睛却忍不住往展皓那边瞟。
不得不说,看着一个身穿竹青色考究衣裳的贵公子在厨房转来转去,脑海里除了“暴殄天物”这个词,枯叶就想不到其他的了。可展皓居然还很自在地转悠忙碌着,脸上的表情惬意又轻松。
枯叶不禁有些纠结地问他:“你很喜欢下厨么?”
展皓抬起脸,用一种“你怎么会这样想”的揶揄眼神看着他,说:“谈不上喜欢,这只是一种行而有效的消遣方式,过程有趣,成果还可以享用。”
消遣方式……这个词让枯叶不由得想到之前展皓对他说的,我并没有比你好到哪里去。他也无聊,他也觉得生活无趣。枯叶本想着,他好歹是展家的继承人,成天做着生意,应当是没有闲暇空余才是。可没想到,他到了常州府,却总是看见展皓在发呆。
那时候枯叶觉得有一点失望。
然而一直到现在跟在展皓身边了,他才开始接触到属于这个人的日常。
世间的烦恼是没有特例的,每个人都会在某些时候碰见某些棘手的麻烦,陷入难缠的情绪之中,展皓自然也不例外。枯叶还是不大能明白展皓的无聊来源于何处,又或者,他希望通过什么途径来排遣空虚。在他身边的这半个月,自己逐渐看见他空白静止的一面。不同于深思熟虑运筹帷幄的时候,发呆时的展皓,似乎才是最真实最常态的他。
至少,枯叶现在这样觉得。
淡淡的药香逐渐飘荡在厨房里,枯叶从自己的思绪中慢慢清醒,把落在展皓身上的视线收回来,转而垂下眼,继续吃饭。在逐渐浓郁的药香里,一缕古怪的清香也慢慢萦绕在身边。枯叶仔细地嗅闻一下,发现不是药香,是更为轻快的香气,花朵的香气。
他扭脸望了望窗外,却没发现厨房门口有花。那味道显然也不是来时路上的夜来香,夜来香的香味太刺鼻,他估计一辈子都忘不掉。这花的香气很平和,很内敛,枯叶仔细地嗅了一下,没感觉鼻子太难过。
对面的展皓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
枯叶疑惑地问他:“你闻到什么花香没有?”
展皓淡定地笑着说没有。枯叶皱着眉,满腹疑问地扒两口饭,开始心不在焉起来。展皓看着他微鼓的脸,慢吞吞的动作,皱着眉头的游移眼神,和在橘黄灯光下显得不那么冷酷的枯叶面具……脸上慢慢勾起一个自得的笑容,伸出一根手指,不知是得意还是掩饰地摸了摸眉毛。
吃过饭喝了药,枯叶已经困得不行了。最近的生活太清闲,让他养出了生物钟,子时之前必须睡觉,否则就犯困。待他蹙着眉头强忍着困意走到房间里时,小黑和小鸳鸯已经在床脚窝着了。小黑听见他进来,还半睁着眼睛给他打了个招呼。
枯叶困乏地看它们一眼,一白一黑两只猫,头尾相接睡成了个太极。他好笑地伸手摸了摸小鸳鸯的头,猫咪蹭着他宽大的手掌“咪唔”地叫了一声。
垂着眼帘淡淡地笑笑,枯叶收回手脱衣服准备睡觉。脱得只剩里衣之后,他把被子小心地掀开一角坐进去,尽量不要动着那两只猫儿。窝好被子刚想躺下,发现头发还绑着,就伸手去解头绳。
这一摸不要紧,除了头绳,枯叶还摸到个奇怪的东西。凉凉的,软软的,把他的睡意一下子赶跑了大半。他瞪着眼皱着眉拽下来一看,见是两朵娇艳的并蒂紫茉莉,正散发着平和内敛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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