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舍(太极篇) 作者:夏灬安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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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小撮漆黑的头发。
一条细细的红线紧紧地把这撮头发打上了一个结,仿佛经常被拿出来看一样,红线的颜色已经褪去了不少,而头发却依旧黑亮,似乎是一直有被好好保养。
五指微微合十把头发放在了胸前,她苍老的脸上慢慢显露出一丝像是少女一般的羞怯和甜蜜神色。好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甜蜜的往事,又好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无法忘记的人。
黑色的头发在她满是青筋和老茧的手中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千丝万缕的黑色雾气犹如发丝一般从她的手中飘散而出,不消片刻便充满这小小的房间。本就不明亮的灯光渐渐变得昏暗,而那腥臭的味道已经在不知何时悄然变成了腐臭。而她像是浑然未觉一般,只是自顾自地陷入了回忆。
十八岁那年,她遇见了他。像是所有言情小说里写的那样,青涩懵懂的年纪,再加上两个人都是从农村来到城市求发展的异地客,互相帮助和扶持的路程中,终于渐渐对彼此萌生了爱意。
那个时候两个人都很穷,她每天兼职四份工,洗碗刷盘子扫厕所什么都干,他是个民工,每天在脚手架上提心吊胆,搬运水泥粉刷着油漆。两个人每天见面的机会,就只有他在去她兼职的小店买饭的时候。
可是即便每天只能见上不到十分钟,他们依旧觉得很幸福。在这城市中能找到谋生的机会,还能找到彼此扶持着的爱人。
于是在她二十二岁的时候,他们做了结婚的决定。租了一间不到三十平米的小房子,买了一张睡两个人有些挤的小床,就这样成了家。
他们两个都没什么文化更没什么钱,领完证的时候,他拿着红本本突然就哭了。她知道,他是在自责。因为周围的那些新人手上,都戴着各种各样的戒指以示忠贞。但她倒觉得,真正的忠贞,是不需要任何形式的证明的。
那天他的情绪一直不好,回到家的时候两人坐在床上看着红本本上的照片,她笑得很甜,乌黑的头发编成了两条大辫子。他笑得有些局促,一直没时间去修剪的头发有些遮住了眉眼。
于是她拿出抽屉里的剪刀,用床单帮他围好,就着有些昏暗的灯光仔细地帮他剪着头发。
屋子里很静,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和心跳,还有剪刀咔擦咔擦的声音。她有点紧张,而且她知道,他也是。
地面上很快就落满了一片细细的碎发,她满意地看着面前脸色有些微红,却越发神清气爽的他,笑得也有些羞涩起来。
从此以后,自己和他就是夫妻了。这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以后自己还会给他生个孩子。还会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没有戒指又怎样,没有钱又怎样,只要两人能一直守护在彼此身边,就算是清苦的生活,一样可以幸福。
抖落床单上的碎发,她默默地收拾着地上的头发。却被他从背后轻轻抱住,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了,就见他拿着剪刀,剪下了自己辫尾上的一缕头发。然后拿过自己手里他的头发,小心翼翼而又郑重其事地,把两撮头发放在了一起。
即便在没有文化,她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轻咬着下唇笑了起来,她看着他手中怎么都打不成结的头发,从针线包里拿出了一卷红线,仔细地把那那些头发捆绑在一起。
“结发与君知,相要以终老。”
这是她母亲从小就对她念叨的一句话,小时候的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可是现在她懂了。母亲是希望,她能找到一个可以相伴到老的好归宿。
靠在他的肩膀上看着他手中被红线捆绑在一起的头发,她笑得很幸福很幸福。结发夫妻,结发夫妻。从此,我们就是结发一辈子的夫妻了。
那一晚她做了一个很美好的梦,梦到他陪着她,直到两人垂垂老矣。
吴邪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陌生的摄影棚里。正对着的梦幻幕布前站着一个正摆着各种姿势的女人,烈焰红唇的妆容配上惨白的脸,乍一看活像是一具刚刚吸完血的僵尸。
站在原地愣了几秒,吴邪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在哪。
自己现在正在梦见。只是不知道这里是现实的场景,还是被拉入了自己梦见中的梦境。
皱着眉头盯着那还在不停地配合着摄影师的要求变换着动作的女人,吴邪在注意到她那头栗色的大卷假发后心瞬间往下沉了沉。
张起灵呢,他不在这里么?
转过身四下张望着偌大的摄影棚,除了带着证件的工作人员之外,吴邪到处都没有找到张起灵的影子。难道自己猜错了?他不是来找那个大婶的?而且那个大婶她不是人么,究竟是怎么做到杀死那些女人的?
远远地看着镜头前的女人此刻并没有什么奇怪的状况发生,吴邪却时刻都不敢掉以轻心。不管现在究竟是在现实的场景还是自己梦见的场景,以吴邪现在的能力都不足以去改变什么。有些焦躁地转过头再次寻找着张起灵的身影,吴邪犹豫地又看了眼幕布前的女人,在原地踌躇了片刻还是调转方向朝门外跑去。
现在没有人能看到感觉到自己,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张起灵再说。
“啪——”
还没反应过来刚刚那一声是什么意思,原本被镁光灯照射得如白昼般的摄影棚在瞬间变成了一片黑暗。女生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断电吓得叫成一团,男人们厉声呵斥着,夹杂着几句咒骂。
这是全封闭的摄影棚,平日里的光源全都来自于电气照明,空气流通靠的也都是风口。以往就算是跳闸基本在几秒后就会恢复,可是当所有人的眼睛都快适应这一屋子的黑暗时,光明依旧未曾到来。
还未来得及走出摄影棚的吴邪也被这突然的停电弄得停在了原地,伸手不见五指的纯粹黑暗像是要吞没这间屋子,没有任何光源什么都无法看见。
“Shit!”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男人掏出手机点亮了屏幕,荧荧的光线像是提醒了大家,纷纷都拿出了手机照亮着周身。黑暗中依稀可见十多张被手机照着的脸,冷冰冰的光线融合在浓稠的黑暗中,让那些脸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啊啊啊!!”一声凄厉的尖叫像是要吓死所有人才甘心,吴邪捂着狂跳的心脏顺着那个尖叫的人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张死气沉沉的惨白脸上,一双殷红的唇触目惊心。
“叫个屁啊!那是客人!”某个男性员工狠狠地骂出了声,“本来没事都要被你叫的吓死了!”
怒气冲冲的声音似乎终于把恐惧冲淡了不少,站在门边的吴邪看着房屋正中央那一张张像是悬浮着的脸,提着的心仍旧没有放下去。基本上就算手机照明再弱,也不会只能刚刚好照亮脸。就像是其它的光线都被这黑暗吸收,只留下了能让人区分谁是谁的亮度。
可是,是谁要区分呢。
“大概是街区停电?我们先出去再说,店里有备用的小型发电机。”刚刚的男性店员举着手机往吴邪的方向走着,调转了方向的手机却无论如何也照不亮前面的黑暗。“嗯?我怎么找不到门?”
吴邪屏声静气地看着那职员的手明明和门把手不到五厘米之隔,可他就像是摸不到也看不到一样,在空气中胡乱的摸索着。冷冰冰的手机光线在吴邪眼前到处乱晃着,忽明忽暗地刺得吴邪眼睛生疼。
干脆扭过头看着远处黑暗的地方,吴邪正打算自己也把手机掏出来试试,却感觉自己视线刚刚进过的地方,好像站着个人。
整个摄影棚里到处都是人看见站着个人并不奇怪,可是吴邪却依然觉得刚刚的那个,有些说不出的违和。尽管只是光线划过的一瞬间,吴邪似乎看见了那个人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衣服。
转回头看着面前依旧只有一张脸的男人,又看了看远处四处走动的人,吴邪突然明白了哪里不对。这里所有拿着手机的人不管是照他们自己或者别人,吴邪能看到的只有一张脸。
但是刚刚那个瞬间,吴邪却看到了那个人的全身。
“还没找到门么?”另一个职员像是不满这个职员的效率,拿着手机远远喊道,“你是不是走错方向了啊?”
“屁!我刚刚站着的地方背后就是门,我直走过来又没转弯,怎么会走错方向!”
“懒得理你,大家一起照照看门在哪里。我怎么觉得我的手机好像照不亮前面的东西啊?”
“我也是我也是,我刚才找了半天了也没看到门在什么地方。”
一个两个的都都发现了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原本四散开来的人心领神会地慢慢集中在了一起,十来只手机的光在一起汇聚成了小小的光源。可是依旧,只能照亮他们自己的脸。
过于昏暗的光线比纯粹的黑暗更加让人不安,恐惧像是病毒般在这个密闭的房间中急速的传播着。空气中原本的化妆品甜腻气味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一丝淡淡的腐臭所取代,没了空调的室温几乎是在瞬间就将至了零点,冷得刺骨。没有人说话,可是每个人都知道彼此在想些什么。
“我们来清点一下人数吧。”还是之前那个男性员工,只是声音中已经没了刚才愤怒,只剩下努力压制的恐惧。
站在门边的吴邪没有比他们好到哪里去,试着推了推门却完全没办法推开,试图用梦见的力量打开门也完全没有效果。身体像是已经知道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的混迹在了那群人之中,不断地给吴邪发出了预警信号。
一个个地辨认着那些脸,吴邪也在心里清点着人数。十二个工作人员加上那个女客人,一共是十三个人。而围成了一圈的手机,也是十三台。每一道亮光都对应着一张脸。
难道自己刚才看错了?
后背的冷汗尚未消退,吴邪再次把目光看向那十三个人,却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没有看到某个人的脸。某张画着惨白粉底,涂着厚厚口红的脸。
糟糕。
“诶?客人呢?”有员工也发现了不对劲,颤抖着问道。
“十二个员工加上她是十三个人,没错啊。”最后清点了一遍人数的姑娘还没发问题,说着正确的数字摇了摇头。
“客人?”其他几个发现不对劲的员工也左右看着寻找着,可是除了同事之外,谁都没有看到那张惨白的脸。
“可是,可是真的是十三道光啊。”又重新数了一次的小姑娘渐渐恐慌起来,大家每个人都拿着手机,确确实实是十三道光线。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只有十二张脸呢?!
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员工又再次慌乱起来,黑暗中那一张张写满了恐惧的脸在手机光下的映照下,反射着死气沉沉的光。惧怕似乎是所有人在面对未知时的本能,原本聚集在一起的光线再次慢慢散开,不知是谁先尖叫着往前狂奔起来,紧接着所有人都叫嚷着乱成了一锅粥。
站在门口的吴邪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焦急地想要去搀扶起一个倒在自己身边的员工时,却不经意间触摸到了地面上的什么东西。冰凉的,有些滑腻的,丝丝缕缕的,仿佛有生命一般窸窸窣窣地迅速蜿蜒纠结在一起的东西。壮着胆子摊平了手掌轻轻摸了一下,刺骨的冰冷和瞬间直抵吴邪心脏的怨恨险些让他惊呼出声。
颤抖着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吴邪按亮屏幕照着本该是白色的瓷砖地面,却只看到了铺满了整个地面,墙壁,甚至是天花板的,头发。
无视了卫生间门口那块‘正在清扫’的牌子,张起灵在确定四下无人后,直接一脚踹开了那正在不停地渗着黑色雾气的女厕门板。
空空荡荡的厕所里只有一把孤零零的清洁车,拖把靠在隔板上,仿佛它的主人才刚刚离开不久。转头看着洗手台上那一头花白的假发,张起灵面色不善地狠狠皱了皱眉。
黑色的雾气就是从这顶假发上散发出来的,可这并不是本源,只是为了混淆视听的调虎离山。但是,她既然肯舍弃这顶假发,是不是说明,她已经做好最后的打算了。
啧。
攥着手中的假发冲出女厕,张起灵一个冷眼把经过的女生尚未发出的尖叫瞪了回去,转过走廊的瞬间,便感觉到了从尽头的摄影棚里传来的怨气和戾气。果然,本体已经溜回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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