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不知道短短几个月未见,杜舞雩已经改变甚多,连他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霏语咖啡馆。
午后闲散的时光,来的客人不多,老板也乐得享清闲。
咖啡馆内流淌着舒缓的音乐,靠窗边有个年轻人半躺在柔软的沙发椅上,杂志盖住脸,双腿修长,细细的脚踝露出一截,浑身上下散发着慵懒而又迷人的气质。
叮叮当——
桌子上装饰用的铃铛被人摇了摇,年轻人伸指头夹住杂志一角,往下拉开几分,微睁开眼,待看清楚来人后眼中慢慢生出笑意,闷声道:“最近怎么这么有空,一直往我这里来?”
那人没说话,脸色却不佳,拿过原本放在对面年轻人的柠檬水喝了两口。
年轻人倏地坐端正了,手臂交叠放在桌上,笑眯眯盯他一阵,声音低了几分道:“还以为你玩得挺开心呢,怎么,没遇到合适的?要不要考虑……”
说着探指头在他手背上点了点,又快速挪开收回。
“兔子不吃窝边草,算了,省得表哥又叽叽咕咕啰嗦不停。”
暴雨撇撇嘴,玩自己手指甲,坐他对面的男人正是杜舞雩,说是公干,酒场也免不了连番奋战,空闲时就到这个咖啡馆睡一觉,缓缓神。
这里原本还是孔雀带他来过一次,他当时不明所以没有多想,却被孔雀笑得温柔,盯了足足看一晚上。
那种看一件毕生珍宝的眼神,让他刻骨难忘。
有些事混乱着、混乱着,便各种感情搅合一处分不清楚,在他心中,同为兄弟的几个人中孔雀自然是不同的,至于怎样的不同法,到底有没有达到动真感情的地步,他说不好。
但自从古镇那晚后,猛被孔雀冷冰冰丢下,杜舞雩的世界骤然被打乱得支离破碎,他迫切想找到一些能够自我证明的东西,最好说服他彻底断了念头,或者彻底燃起对孔雀的渴望拥有。
“罢了,我忙完这几天就回去,那人的事你嘴巴也严实点,别把我的身份告诉他。”
“放心吧,我就说你走了,都是男人还能想不开?”暴雨应了声,他这个人年纪轻,却长了双能看清看透世人的聪明眼睛,杜舞雩再怎么折腾,在他心里也划在正经无趣人的行列,因为他知道像杜舞雩这种人不过一时迷茫,绝不可能真跟他厮混到一起。
“需要给你践行不?”
“跟老痕他们约好了,要不你也过来,都不是外人。”
杜舞雩对他说不上好感、不好感,觉得他是老黄的亲戚近了一分,但他身上偶尔流露处刻意的媚劲儿又让人不舒服。
暴雨眉头一跳,本来也对他们那堆人兴趣缺缺,忽然想到什么般问:“我有个熟人去不去?”
“谁?”
“叫……绮罗生,”暴雨笑道,“他跟小最住一起,欠我一桩人情。”
作者有话要说:
☆、散伙饭
球赛归来,绮罗生来不及等体力恢复,再次抱着书本投身奋战事业,两周的时间让他养成习惯趴在桌子前,连逗弄白小九的时间都省下,一门心思扑在课件和习题的海洋。
事实证明,全神贯注的力量远远超乎你的想象(咦,励志了)。绮罗生自言资质平庸,对“付出=回报”这种公式的信心还不如对天气预报的信心多,但事情逼到关头,由不得他多加思考,最重要的是,心头横着一根突刺——被意琦行轻看的可能。
他这副紧张兮兮如临大敌的模样也感染了最光阴,下班回来后,默然围观一阵,转去厨房煮了滋补的粥,配着半路上打包回来的几样小菜,两人随意吃了些,绮罗生又急急忙忙回来做题。
最光阴因道:“后天聚餐,你也过来放松放松吧。”
这种口气说出来,绮罗生便知道是老几个人,平时最光阴单位那些乱七八糟的聚会并不会牵连他一起。
“好,我想吃粤菜,福临路那家就不错,其他你们随意。”
最光阴抽气道:“饱汉不知饿汉饥,那家贵的要死,你还想怎么随意。”
绮罗生咬笔杆,神思大半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过了会,扔掉笔叹气:“算了,喊他们来小区吃火锅,万一老子没考过,吃什么都没味道。”
“犯得着么呢,亏得还是鏖战过高考的人。”最光阴晃晃脑袋,拎着他卷子看了半天。
“咋样?”绮罗生可怜巴巴问。
“额……”
最光阴看起来犹豫不定,支支吾吾也没讲清楚,绮罗生逼急了一迭声追问不停。
“我觉得,你还是带着吃火锅的心情去福临路吧……”
“啊啊啊啊!”
绮罗生抓狂不已,把手中的资料撕烂后揉捏揉捏再揉捏,扔个乱七八糟、漫天雪片飞舞。
最光阴:……
白小九:……
然而,到了隔天后下午,情况又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倏然间,只听刺耳的刹车声在警局门口停下,一个身影飞奔进来,满脸雀跃欣喜,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四处找人。
“这位同志,请问你……咦,怎么看着面熟。”有位警察正纳闷犯嘀咕,最光阴从里头走出来招呼。
“师哥,我朋友。”
绮罗生忙不迭冲“师哥”微微一笑,哧溜滑向最光阴的房间,跟着他进了办公室后,只见一个小房间内两张桌子,另外那张前面空荡荡不见人影,顺手关了房门,朝最光阴一步一步走近。
因为提前跟他电话里讲过,最光阴一点也不意外他的到来,只是这种靠近过来的方式怎么想走不太对劲,像极了不怀好意地引诱,偏偏最光阴做贼心虚,又抵抗不住,怯场之下不由得跟着一步一步后退。退到桌子边无路可退时,结巴道:“你你你想干嘛?谋财还是劫色,我告诉你这里可是警局!”
“有没有监控?”绮罗生笑眯眯问。
“还没来得及装……你要干嘛?”最光阴心头乱跳,脸上猛地红晕一片,眼见绮罗生快贴到他胸前还未停止,紧张地全身肌肉僵硬,动也不敢动一下。
“那就好!”绮罗生横肘在他小腹上重击一下,以无比畅快的心情宣布,“老子,搞定了!”
原来,考试成绩出来了,稳稳妥妥拿到89分,绮罗生心花怒放,直道上天眷顾没有白白努力。
高兴了半晌回头想想,感情最光阴昨天晚上故意逗他才那么说,憋着一口气驱车跑到警局找他玩,顺便报了戏弄之仇。
最光阴痛得呲牙咧嘴,挤出四个字:“忘恩负义……”
绮罗生笑笑,摊手道:“咱俩最多算买卖市场,我出钱你出力,现在冰激凌赚到手了,你也不亏啊。”
当然,说归说,他心里也清楚这次侥幸过关多亏了最光阴这员得力大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感激他的方法,便先默默记在心头。经此一事,最光阴跟他之间的交情又升温不少。相处时间逾长,他越觉得最光阴这人外表跟内心反差巨大,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感性又丰富,怎么说,不是直男的话还挺有趣。
最光阴皱皱鼻子道:“亏大了,连个拥抱都没换来。”
“靠!这还不简单!”绮罗生还在兴头上,扑过来抱住他肩头,狠狠拍了两巴掌。
几乎在同时,最光阴微微打开手臂,做了个迎接他的意思,两人胸膛贴着胸膛,热烈拥抱。明知其中没有其他意思,最光阴也乐得受用,嘴贫道:“没想到抱着你小子还挺舒服。”
声音从后脑勺传过来,绮罗生送开他,后退一步,微眯眼问:“是么,怎么个舒服法?”
最光阴认真考虑了下,回:“跟抱大姑娘一样。”
他的思路用心良苦且十分曲折,意思是在他眼中绮罗生和大姑娘的地位相当,同样具有吸引力,可落进绮罗生耳朵里就变了味道,以为他嘲笑小基佬娘炮,登时觉得没趣。
晚上聚会。
因为一留衣恰好也要离开,本着兄弟的兄弟自然也是好兄弟的原则,加上大起子此人一脸老成十分靠谱,最光阴和黄羽客一合计,将双方人马凑齐了,开往福临路。谁料到现场才知道,杜舞雩刚来就要回部队,一场酒宴,两场离别,氛围登时添了几分离愁。
别人犹可,有个人登时各种新病旧症一起爆发。
——绮罗生。
他刚刚解决完考试的事情,兴头才过,猛听见一留衣切切实实要去帝都了,从此以后海市少了一个最亲近的兄弟,一瞬间只觉得心头的潮水骤然退却般,哗啦啦的响动过后,只余下贫瘠的漫漫荒野。
潜意识里,他更预感这一场离别的深层次意义,为他过往的青葱岁月划上圆满的句话。
从此,青春远行,踏步人生,伴随着新的生活,新的一批人,新的他自己。
而“过往”二字,更是在无数次恣意推杯和觥筹交错间弹指灰飞,不见当年。
他现在理解一年又一年的春夏季,为何离歌如哀鸿遍野,任所有学子为之讴歌。
为情分,更为不可知的未来。
“前面是那方,谁伴我闯荡,
沿路没有指引,若我走上又是窄巷,
寻梦像扑火,谁共我疯狂……”
绮罗生点了这首《谁伴我闯荡》,声嘶力竭唱着。
“几多天真的理想,几多找到是颓丧,沉默去迎失望,
几多心中创伤,只有淡忘,
其实你与昨日的我,活到今天变化甚多……”
与他和唱的是一留衣和黄羽客,这种离别的情绪轻易便感染了座间的众人。毕业也好,转业也好,生命被划拨成一批又一批人的陪伴,喜怒哀乐,尽情投入,忽一日戏演完了剧落幕,才深深感慨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一起做,还有太长的路渴望一起走。
杜舞雩坐在不起眼的地方,脸上的神色更加阴郁,眼眶微微湿润,他一杯又一杯的灌酒还因为心中割舍不掉那个名字,做不到洒脱,又不够执着,像作茧自缚的虫类,徒然一次又一次挣扎。
见他如此,暴雨心奴也比往常情绪低落几分,静悄悄坐着,眼神在酣醉如泥的绮罗生脸上不住晃悠,偶尔又落回杜舞雩脸上,好几次欲言又止,偏偏又乖巧地没有开口。
一曲唱完了,绮罗生搂着一留衣的肩头,大舌头道:“我们还有一个兄弟也在帝都,去了以后让他照应你!除了掰弯你,什么事都可以听听他的意见!”
“滚擦,我要是想弯,还轮得着阿意往你身边贴!”一留衣笑骂他。
“衣叔啊,”绮罗生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你啥时候不刮胡子,啥时候就入不了我眼,都什么年代了,咱们要跟上人类进化的脚步!”
一句话说得众人笑起来,他自己则忍不住酒劲儿上来,摆摆手,踉跄着往洗手间跑。
暴雨心奴本来眼睛忽一亮,想跟上去,谁知道旁边有人把他按住。
“我过去看看。”
最光阴低声道。
暴雨心奴嘴角挑了挑,像是不满地哼了一声,这时旁边的杜舞雩给他倒了一杯酒,递他手里,暴雨顾着这头忘那头,便没再说什么,专心喝酒。
作者有话要说:
☆、兄弟情深
“嘟、嘟、嘟、嘟……”
短促的几声提示音后,电话接通,一个男人的声音传过来。
“绮绮?你还好吗,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绮罗生蹲坐在厕所小隔间里,背靠着隔板,脑袋深深埋进双膝间,一边听耳边熟悉的声音声声呼唤,一边大颗大颗眼泪往下滴,像雨天的雨滴一般,落在地上还有微不可闻的淡淡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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