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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嫔娘娘，天墉城里除陛下以外的人通常是不允许骑马的，即使是陛下，也很少在宫中骑马。”红玉毕恭毕敬地回答韩休宁的问题。

　　“那平日在这里都能做些什么呢？我来之前听幽都长老说过这里闷得很，可没想到竟这样闷！不许上树不许游泳不许骑马，连摘个花都有一万个讲究：前天有人跟我说牡丹雍容华贵，只有皇后才配得上；昨天又有人跟我说牡丹无香又不结果，比皇后不当；今天又换了个说法，什么牡丹是花王，芍药才是花后，用牡丹比皇后，是暗示皇后有篡位之意……一个花哪里不种，怎么变出这么多说法来！”

　　红玉沉默良久，这才用绣着金银双线蝶恋花且盘缀米珠的大红缂丝云花绫双层袖口拂了拂额头的冷汗，回道：“先皇后过世多年，皇上也不许宫里议论，这些话，娘娘还是不提吧。”言罢，才觉出方才米珠硌得额头生疼，仔细看看袖口，染了些红色的痕迹，原来浑然不觉间力道太大，竟把头上赤火纹的花钿擦下了些，红玉暗道不好，头上那南红的分心只怕也歪了，这算是失仪。

　　幸而韩休宁也不介意，又问起同来的人，红玉说有些按例去守陵了。韩休宁听了峨眉微蹙：“这怎么好？她们和我一道来的，都不熟地理，送到那么一个地方去，岂不是自生自灭，连个指点的人都没有！”

　　“娘娘放心，”红玉欠身答道，脖颈上的宝石璎珞项圈便跳了出来，金累丝编织的小指那么粗的四股并在一起，上面镶嵌颜色新鲜的翡翠和明艳的红宝石，正中一颗拇指大小的温润羊脂玉，是冬暖夏凉不招蚊蝇的宝物，这东西原是紫胤随手赏赐的，见的人都知道红玉便是紫胤面前的红人了，“那里守陵的还有些人，是先帝的嫔妃，曾蒙召幸又无子嗣的，为数不少，有她们在，也不会太过冷清。”

　　韩休宁却吃了一惊：“先帝嫔妃？在那里守陵要守多久？”

　　“自然是一世如此。这是本朝先例，不过也曾有过例外，有先帝大行前，特准开恩，命九嫔以下，皆放归家。”

　　红玉说得理所当然，韩休宁却沉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的后宫制度遵照电视剧的时代背景仿唐例：皇后，四妃（贵淑德贤），九嫔（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二十七世妇。

　　韩休宁说的那番关于牡丹的话……可以看作是作者的反宫斗宣言。作者实在是受够了宫斗文里绞尽脑汁生拉硬拽挑在别人的话里鸡蛋挑骨头的行为了。

 

　　☆、（五）

 

　　紫胤最终决定在后宫中选一名宫婢，认为宗室，下嫁乌蒙灵谷和亲。于是他派人去了后宫晓谕众人：凡是宫女，自愿出宫和亲者，入宗谱，以公主之礼下嫁，一应妆奁齐备，并厚赐其家人。

　　韩休宁看着眼前来宣旨的内侍，又看看内侍手里的漆金描银的龙凤小木箱：“若是有多人愿意前往，皇上如何选择？”

　　内侍十分恭敬：“回娘娘，陛下已经想到了，所以命奴婢备下这个木箱，让自愿之人在纸上写上姓名和八字，最后陛下就从这些纸条中任选，挑中谁就是谁。”

　　“你过来我看看这箱子。”

　　内侍捧过来，韩休宁看着空空如也的箱子，又看看内侍：“来我这玉明宫之前，其他宫你可去过了？”

　　“去过了凝丹、上德几位美人婕妤的宫中。”

　　“四妃的宫中你去过了？”

　　“……尚未去过。”

　　“那你还不赶快去！在我这里耗了两个时辰，是作什么！”韩休宁把小宫女阿翔捧过来的茶碗合着茶盖咔啷一声摔在桌上，上好的雨前使着玉泉的水沏了三次才敢端上来的茶水淌了一桌子。

　　见韩休宁动气了，内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称“娘娘息怒”，却没有要退出去的意思。

　　韩休宁压了压心头的怒火，阿翔带着几名宫女连忙上来收走茶碗，擦抹桌案，阿翔见韩休宁石青蟒缎外袍的袖口也濡湿了，石榴红的上等内用宫纱镶边上水仙团寿纹样的苏绣还滴着水，忙使个眼色给其余宫婢，让她们去烧水，伺候韩休宁更衣。

　　“不必了。”韩休宁看看阿翔，又看看其他大气不敢出的宫婢与内侍，最后转向那个跪着的宣旨内侍，“你起来吧，我也知道不干你的事，有人要你如此，你也不敢得罪。看这阵仗，是横竖要从我这里出一个人才能善了了。既然如此，遂了那人心愿便是，我叫他们都写上名字，请陛下挑一个吧。”说完，韩休宁叫阿翔过来，低声嘱咐几句，阿翔听了眼睛睁得滚圆：“娘娘……”

　　“怕什么，我安排的，自然有我负责，你只管去叫大家写，写好了，也让公公早些交差。”韩休宁又看了一眼宣旨内侍。

　　待写好了，纸条折起来，韩休宁又让阿翔送宣旨内侍直接到紫胤面前去，并且叮嘱：“亲眼看着事办成了再回来。”

　　紫胤听说韩休宁宫中不少宫女自愿前往苦寒之地，心中大悦，忍不住对红玉道：“虽然宁嫔性子不若菱纱温婉和睦，但识大体还是不差的。”

　　也是为了安抚一下乌蒙灵谷来的人，紫胤命人去请他们，当着他们的面选一个女子出来，两下当面作证，也显得天墉城光明磊落坦诚无欺。

　　待乌蒙灵谷使者来到，紫胤笑指内侍手中的小木箱，让使者们传看：“宫中聪慧从容女子不少，今日便当面择选，方见天^朝有信。”

　　使者们连连称是。

　　紫胤伸手在箱中捞了一张纸条，拿在手里，笑着打开：“此女子是……”

　　突然就卡壳了，紫胤脸上的笑容瞬间消退，眉头微微皱起，额上青筋都凸出来，他似是想读下去，又忍住了，又想读，最终还是没读出来，使者瞠目结舌看着紫胤一怒之下把手中的纸条握成一团，抛在桌上，又抄起木箱中另一张纸条，展开看，脸色更加难看，一连看了几张，都是只见紫胤怒气，不见他读出任何姓名。

　　使者面面相觑，红玉急忙走上来拾起两张纸条，展开一看，瞬间明白了紫胤怒气何来，那上面都写着同一个名字：

　　韩休宁

　　“陛下，使者在此，我□□取信外藩，此心无疑。”红玉努力劝说。

　　经红玉提醒，紫胤才意识到这是什么场合，他看看手中的纸条，又看看红玉，最后长叹一声，将手中的纸条递给了对面的使者：“天意选定韩休宁，天^朝绝不失信。”

　　乌蒙灵谷使者连声称善谢恩，紫胤的脸色却阴晴不定，他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心中已经打好了偷梁换柱的主意，横竖使者也不认得韩休宁是谁，随便找个人就是了。

　　但此时，跟着来的阿翔却跪下了：“陛下，宁……韩氏休宁说了，若选中她，她有要事即刻求见陛下与使者。”

　　紫胤本来想不答应的，但阿翔说明白了韩休宁“有要事”，而且这个“要事”还是当着乌蒙灵谷使者说的，若是拒绝，实在找不出理由，还叫使者疑心。本来选定之后，也是要立刻面君，下旨册封公主的，韩休宁的要求，正大光明，符合常例。

　　于是紫胤只能咬着牙答应，命韩休宁前来。

　　韩休宁没多久就来了，显然早有准备。

　　但是紫胤和使者都没准备，来的人怎么会这样光芒四射！

　　韩休宁穿一件孔雀金线织绣的品蓝曳地半宽袖外袍，肩胛处密饰珠玉，前襟垂下一对宝石流苏，袖口领缘镶“海水江崖”的纹样，胸前更用银线捻丝绣了祥云图案，内里趁着一件藏青色妆缎窄袖对襟袍，领口比外袍高得多，越发显得人脖颈修长如玉，内袍领缘镶了长长的斗纹益锦，襟扣都是小颗的脂玉，面上眉如远山，眼如秋水，一点鸳鸯红妆在丰厚的唇上，没梳宫中惯常的高髻，“大光明”的额顶，一头黑缎子似的秀发都拢到脑后盘梳起来，戴了青金石银鎏金点翠镶红宝石和翠玉的蜻蜓压发，头顶别着青金石珠饰，正中一枚“双星伴月”流苏银分心，正中嵌一枚成色上好的青金石和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细腻润透的玉髓南红，流苏细密地垂到前额，越发显得美人面白如满月，锥子脸的下颌也不那么尖了。

　　韩休宁不管旁人如何发呆，自顾自来到前面对紫胤施礼，紫胤一见她盛装华服更加后悔，想要阻拦，却又碍于使者在面前，只得有些烦躁道：“有何要事？”

　　韩休宁不急不徐，再施一礼，这才慢慢说道：“妾蒙君恩，往乌蒙灵谷修好，临行之前，想讨一件陪嫁。”

　　“什么陪嫁？你看上什么，朕下赐就是，还用你专门来讨？除了九龙缚丝剑穗，你要什么珠玉不成？”

　　“皆不是。”韩休宁说，“妾想要讨焚寂剑，带到乌蒙灵谷去，时时牢记君恩，不知陛下可否应允？”

　　紫胤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段核心抄袭昭君出塞。

 

　　☆、（六）

 

　　韩休宁风光大嫁那天，紫胤也在城头送了，眼睁睁看着韩休宁抱着沉重的焚寂剑被阿翔扶着坐进朱轮华盖车，头也不回地走了，使者们喜笑颜开，紫胤却没什么表情，他这样就不错了，总比一脸要诛人九族的表情好。

　　紫胤也曾屏退众人厉声斥问韩休宁为何擅作主张，让天墉城里的宁嫔外嫁，丢了□□的脸，韩休宁回以“尚未册封，臣妾只是宫婢”。紫胤又问她为何要去乌蒙灵谷，韩休宁直言宫中“人海阔，无日不风波”，况且她有些做事的心，不愿一生消磨于此。

　　“那焚寂呢？你要焚寂做什么？那可是一把上古凶剑，你要用它杀人屠城，一统天下？”

　　韩休宁听紫胤说话已经毫无道理，便好久不言语，终于开口时，语气凄凉：“臣妾本不想说，但明日就要启程，也不惧陛下降惩，就直言了：天下事，有多少是自以为的，又有多少是别人心中所想自己不知的？臣妾知道陛下恨妾凉薄，臣妾的心却只有自己知道。外人都说陛下与成皇后恩爱甚笃，九龙缚丝剑穗便是见证，成皇后大婚之日亲自奉上的，用贴身玉佩改的，不同于流俗金珠香囊之类，是情深意切的象征，可女人的心女人最懂：焉知不是懒得准备其他礼物，随手取了身上的玉佩换个穗子就敷衍了事？”

　　韩休宁最后一句让紫胤大为震惊，甚至倒退了几步。

　　韩休宁继续说：“便是皇上对成皇后，当真就是曾经沧海？陛下在臣妾面前白日夜晚都曾遥望西天喟叹，宫里人都说陛下是思念驾鹤西去的先皇后，痴情如斯，可是几人又知道陛下的真心？”

　　紫胤冷静下来：“你都知道些什么？”

　　韩休宁跪在地上，平静地说：“臣妾什么都不知道，但臣妾也常常为陛下情义感动，臣妾想，今后若有子嗣，一定给他取个‘云’字。”

　　紫胤没有再想挽留的办法，任韩休宁去了，他前朝还有一大堆事，没有工夫都浪费到后宫，韩休宁走了又怎样，以后还会有像韩休宁的人来。

　　韩休宁浩浩荡荡的队伍本来要走几个月才到乌蒙灵谷，但中途突然接到“百里长老身子不好”的消息，于是不得已，韩休宁和和几个婢女急行赶路，把大队扔在后面慢慢走，他们这个小队只用了两个月就到了乌蒙灵谷，之后立刻便举行婚礼，韩休宁和需要人架着才能拜堂的百里长老结了婚，成了长老夫人，之后乌蒙灵谷的事情就像被按了快进键：百里长老没过一个月终于死掉了，韩休宁当机立断，抢先在议立新长老之前举行了“拜女娲”的仪式，并在仪式上立誓终生不再嫁，将一生献给女娲，从而取得了“大巫祝”的地位，加上她又是名正言顺的百里长老的嫡妻，按照乌蒙灵谷“夫死妻继”的习俗，韩休宁成了乌蒙灵谷名义上的最高首领。其他人或有不服，但是也不把这个女人放在眼里，他们有恃无恐之处在于：韩休宁没有子嗣，就算当了大巫祝，死后还是要把权力交给其他人，所以便纵容她几天也无妨。轻敌的代价是惨重的，当过了没多久陪嫁大队人马来到时，韩休宁就用这些人把原本也不算很大的乌蒙灵谷清洗了一遍，同时韩休宁宣布，自己腹中有一个遗腹子，将继承自己的地位，这下，中立派，骑墙派，侥幸逃过的反对派，都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