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端嘴上不说,心里是高兴的,陵川等人也都纷纷向他贺喜,认定他必然由良媛封妃,谁知道陵越处理完前朝的交接,一纸诏书册封端良媛为九嫔之一的修仪,陵川封了美人,至于后宫诸事,暂时仍由太后负责。
端嫔傻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
紫胤出宫前一晚,终于涉足已经空置了多年的冷宫,红玉陪在旁边,举着灯笼,小心地照路。
“红玉,委屈你了,朕此次出宫,你不能跟去,但也不能放归家了。”
“为皇……太上皇效力,是奴婢的福分。”
“他怎么样了?”紫胤话锋一转。
红玉小心地答道:“长琴先生的洗髓丹果然有效,该忘的,都忘了。不过也是好事,长琴先生说过,多亏了他中的毒和焚寂煞气相克,以毒攻毒,方能保住性命,加上洗髓丹,额头上的煞气痕迹也已经看不见了。”
“红玉,不要怨朕心狠。这次事情非同小可,牵扯太广,朕既不能清查,但又不敢放纵,现在的安排,已经是朕能做的最好的安排了。从朕幼年登基,身边已经不剩什么人,朕的父皇、母后、云……菱纱,陵越也差点……朕不能再失去陵越,不能搭上自己的儿子。”
“太上皇一片苦心,红玉明白。”
“朕去看看他。”
拐到一个偏僻的院子里,荒草丛生,一座小屋,里面点着油灯,光线颇为昏暗,约莫十岁大的孩子正在里面坐着,见到红玉进来便站起来:“红玉姐。”
“这是太上皇,你该跪拜行礼的。”
孩子没立时跪倒,先借着灯光看了看紫胤:“红玉姐说你知道我是谁,是从哪儿来的?“
“朕知道。”
“那你告诉我吧。”孩子跪下了。
“虽则知道,对你已无意义,前尘尽忘,往事不必再想,自然更不必再提,你从今日,便是新生,朕送你一个新名字和一个新身份,从今以后就以此过活吧。”
孩子似懂非懂,没有答话。
紫胤沉吟了一番:“你父姓百里,自然你也要姓百里,刚过来时,见庭前屠苏草生得茂盛,这草能辟邪,名取自‘屠绝鬼气,苏醒人魂’之意,愿你也能从此远离邪魔侵害,一生顺遂——从今日起,你就叫百里屠苏吧。”
红玉在一旁提醒:“还不谢过太上皇赐名。”
“谢太上皇。”屠苏颇有些茫然,名字是有了,过去却依然是一个谜。
“红玉,你好生在这里照顾他,万不可让人发现他在这里。陵越那边——”
“太上皇放心,皇上已经问起过此事了,奴婢说云溪公子发狂刺驾,直至身死,太上皇悲悯,不曾追究其罪,只是将其尸首火花,撒入护城河中了,皇上……已经信了。至于屠苏,他是奴婢的远房亲戚,为人有些古怪,是奴婢偷着将他带进宫中的,便是谁问起来,奴婢都是这样说。”
“那就好。”紫胤点头,又想起一件事,“人既然已经不在了,去告诉幽都一声,毕竟回来的时候路过那里,休宁娘家又是那里,休宁的儿子故去了,该通知他们的。”
“是,奴婢记下了,太上皇放心。”
紫胤都叮嘱完了,转身离去,红玉连忙出去送。
没人让屠苏起来,直到过了好半天,红玉自己返回来,发现屠苏还呆呆地跪在地上,忙心疼地走上前抱他起来:“屠苏,快起来吧,没事了。”
“红玉姐,”屠苏眼神茫然地注视前方,“我们以后就住这里?”
“嗯,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千万不要出去在外面跑,就在这个院子里,外面很危险,知道吗?”
“红玉姐,我好像要找一个人。”屠苏好像没听见红玉说的话,眼神在前面寻找着什么。
“谁?”
“我一直在想,可是想不起来了。”屠苏摇摇头,“他好像说过,要我陪他读书写字,喝茶吃点心。”
红玉的眼圈红了,她伸手把屠苏搂进怀里,屠苏顺从地靠在她的肩上,这动作娴熟自然,好像也曾有过一次,是这么靠着一个人。
“没有要找的人,屠苏,我们谁也不找。”红玉哄着屠苏,眼泪已经掉下来了。
“哦。”屠苏轻轻应着。
秋风拂过门外的屠苏草,呜呜地提醒着,该是下霜的时节了。
时如逝水,永不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
屠苏在冷宫这里生活了八年。就像野草一样顽强,虽然艰苦,但毕竟活下来了。
红玉曾经开过玩笑,说他人如其名,像屠苏草一样好养活。
但屠苏本人不觉得活下来是什么困难事,从他记事起,他就生活在这里,对他来说,这里的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不在这里生活才显得很奇怪。
他也不觉得孤单,虽然他只见过红玉一个人,哦,偶尔会有一个器宇轩昂的男人来这里,红玉对他很恭敬,叫他“太上皇”。屠苏的世界里,除了这俩人就没了,习惯之后,这也是天经地义的。
今年的中秋,红玉本来说陪着屠苏一起过,还答应给他缝件新衣服,带好吃的月饼回来。
但是……
“皇上要去祭天,我得随行护驾,中秋就得在外面过了。屠苏,你一个人先忍几天,等我回来了,就什么都有了。”走之前,红玉是这么叮嘱的。
就是说这几天的吃喝都得自己想办法解决,好在屠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红玉在的时候,一日三餐还算有保障,红玉不在,就只能自己用屋里的破旧灶台和锅具做点饭菜了,幸亏这里什么都缺,就是地多,屠苏和红玉闲的时候开了一小片荒地,种了点瓜豆,还有两三种能食用的蔬菜。
中秋当天红玉是赶不回来的。屠苏坐在院里石板砌成的台子上百无聊赖地看天,想着什么时候才能看见月亮。红玉给他讲过中秋节的习俗:要阖家团圆坐在院里“圆月”,摆上各色月饼,什么五仁枣泥豆沙……里面的料都可足了,有的还放大块冰糖和青丝玫瑰呢,水果也是不能少的,时令的葡萄、苹果、红枣……想想都流口水。宫里的规矩这一天是要举办宴席的,席面上冷热荤素山珍海味应有尽有,还有美酒,虽然没喝过,但屠苏听红玉的描述就觉得那一定是世间最可口的饮料,比酸梅汁还要好喝——他除了水,也就喝过酸梅汁了。
屠苏拿着麻叶包裹的一包酸枣,坐在台子上默默吃着,他也没有别的果子了,月饼是美味的,他想念去年的青丝玫瑰馅儿,可以说整个秋天,就等着这个时刻。
但今年红玉不在,这个充满期待的日子没了兴味。
也正因为如此,心里格外渴求。
屠苏想起红玉曾经跟他分享的她幼年时的坎坷,红玉说,有一年,她年夜饭吃的是干槐叶和干麦秸,还有讨来的一碗剩菜汤,于是,为了迎合过年的气氛,红玉把干麦秸煮了,攥成主食团子的样子,干槐叶放在好多碎瓷片里,装作很丰盛的菜色,菜汤盛在最好的晚中,喝前认真的举在额前,像人们敬酒一样。
没有,便想象成有,努力地当作有。
屠苏放下了酸枣,中秋就该吃月饼,有没有面粉或馅料都无所谓,不过就是一个一个圆圆的,里面有馅儿的饼。
屠苏当即生火,把一大堆青菜扔进砂锅里去煮熟,然后捞出来,放在杵臼里捣烂成菜泥,又取了一些晒干的红枣,去了核,包在菜泥里,然后用一个圆形的模子扣出一个饼的形状,气味和味道恐怕都不敢恭维,但有这东西总比没有好,熟悉的日子,熟悉的食物,便好像熟悉的红玉姐也在身旁,今年中秋还是照旧,自己并不孤单,这么一想,心里突然好温暖呢。
屠苏拿着翠绿的“月饼”正要一口咬下去,却突然听见西北角的瓜架有簌簌的响动,他一瞬间觉得高兴,红玉是不是回来了,但接着便失落,红玉是不会从那里回来的:“谁?谁在那儿?”
“你又是谁?”
有个人从瓜架后面转出来,走进院子。
屠苏捧着月饼,看着来人,愣住了。
不是红玉。
这是个不认识的男人,还是个十分好看的男人。
来人飞眉入鬓,眼如点漆,下颌有些尖,颇有整容嫌疑,最好看的是他的头发,不像宫里其他人,一水儿的美人尖,他的发际线很自然,头发都往后梳,在头顶扎了,不戴冠,也没梳髻。
屠苏看着这人发呆的工夫,这人也因为看到屠苏的面貌一愣,随即大步走过来:“你是哪一宫的宫婢?你不会是内侍吧?这……我不记得见过你。”
“……宫婢?”屠苏下意识重复了一遍。
“……你叫什么?为什么会住在冷宫里?”
“我姓百里,叫百里屠苏,我住在这里,是红玉姐安排的……”
“红玉姐?红玉是你姐姐?”
“嗯,”屠苏点了一下头,“我很小的时候,爹娘就都过世了,红玉姐是我的远亲,一直照顾我,也是她送我来这里的,她让我不要出去,说被人看到了,会有麻烦。”
对面的男人听到屠苏这样说,笑起来,露出一口漂亮的牙齿:“你现在不就被我看到了?”
“你是谁?”
“这……”,男人咳了一下,“你猜。”
屠苏打量了好久,突然恍然大悟:“你是哪位公公吧!”
对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咳咳咳……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我哪里像……像阉人了!”
“红玉姐说的啊,宫里一般都是女人,如果遇到了长得像男人的,十有八九是公公。”
对方扶额:“……我不是……需要我证明给你看吗?”
“不用了,你是不是,跟我又没有关系。”屠苏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月饼”,刚要吃,突然想起红玉教他的,要与人为善,便掰开一半,递给对方,“你吃吗?”
“这是什么?月饼?长得真奇怪。”
“红玉姐没回来,没有现成的月饼吃,可是今天又是中秋,所以我就自己做了。”
对方听屠苏这样说,就接过来,咬了一口:“……味道……很奇特。”
“我知道不如宫里发的好吃,红玉姐过去拿回来的月饼总是烤得焦黄,表面会冒油的,里面的馅料也好吃,我喜欢放青丝玫瑰的。”
“那种馅儿是发给下等宫女内侍的,连稍微有点品级的宫里人都不屑吃,想不到你却想念这一种,看来是真的没吃过好的。”男人叹了口气,又扫了一眼屠苏身上,“想不到宫里还有人穿这么劣质的衣裳,粗白麻布的内袍,外面是枣红的半袖纱大氅,合不合身放到一边,纱线粗细都不匀,绣的花色也敷衍。”
“不许你这么说,这是红玉姐用旧衣服给我改的……虽然是肥了一点。”屠苏略有些生气了。
对方许是对屠苏的反应感到有趣,笑了一下,唇间露出的大白牙简直亮得晃眼,他从紫色镶边贡缎外袍的腰封处拽下了一件类似火焰形赤金环镶翡翠的的佩饰,递给屠苏:“别生气,我请你吃好吃的月饼如何?你拿上这个,从这里走出去,向东一直走,看到一个牌子上写着‘殿中省’的地方,你就把这个给门口的随便什么人,告诉他:凝丹宫的恭贵妃要一份提浆月饼。”
声明 :本站内容转至互联网,所有资源版权均为原创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版权请与我们联系,及时删除!站内所有作品、评论均属其个人行为,不代表本站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