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的脸却渐渐暗下来,倒退一步,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的念祖,他脑袋纷乱,四书五经与曹横之死的事情在一同翻搅着,他与申屠世家派来的两个杀手对峙,最后昏迷过去,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他一点不知道。但是萧晋来了之后,那两个申屠世家的杀手却被翻了出来……
“这一切都是你做的?”李敏的脸灰败下来,喘了一口气,平稳住呼吸迷茫地问出口。其实他的心里已经很明白了,可是他想要等念祖亲自说出口。
傻气的念祖,懵懂的念祖,精明魅惑的念祖以及现在苦大仇深的念祖……李敏蓦地回头才发现,念祖竟然有那么多面,可是眼前的孩子是他亲手救的人啊,为什么自己救了他的命,却看不清他这个人?
“嗯。”念祖声音像是轻风一般飘过耳际,话落下,李敏扭头出了门。
第二天李敏正常去武堂,只是晚上时,他并没有与念祖一同躺下,等他天亮后睁开眼,旁边的被窝也是凉的,念祖去哪儿了?
想想念祖都能把申屠世家的人杀死,无论他去了哪里,都不可能被欺负吧?
李敏要自己不再去想。
去了课堂,李敏让下面的小娃们有什么话尽管说。
小娃们看到这先生好,不板着脸,更不训人,反而好脾气地让他们说话,在石豪的武课中,他们被训得一个个像面条,如今看到李先生这样和蔼可亲,这身子也这样瘦如扶风似地,一时觉得好欺负。
徐安蓦地跳起来,他个头小,身子又瘦,一下子就轻快地跳到了桌子上,他正好坐在第一排,李敏就站在他旁边,猛地窜起来,脑袋差点撞到李敏的脸,他非但不慌,反而冲李敏做了个鬼脸,率直喊道,“先生不都是先讲课的吗,你为什么要让大家发言,莫非是我们可以随意评论先生你吗?”
李敏掉汗,反问道,“那其他先生是怎么教人的?”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这群小娃还没有过识字先生呢,自己是他们的第一个先生啊。
那李青子拍桌子开始嘲笑,一张干瘪瘦黄的小脸哇哇大叫,“练拳脚的石豪师傅,都是要手把手教我们的,教完之后还让我们打他,你敢吗?”
李敏满脸黑线,轻咳一声,后悔给这些小娃们发言的机会,还是先讲课吧!
李敏去翻千字文的书,想起上次教他们写“人”字,于是问道,“上次那个‘人’字,你们写得怎样了,可还有不会的?”
其实这群小娃们写的字,他都看过了,只是难以入眼罢了。
“还有写什么‘人’字啊,先生,难道我们不是人吗,你为什么要我们写那个,摆在屋子里面的都是人啊,根本不用写嘛!”李宝安家的那个小娃李亮子坐座位上跑过来,拿着手中的木板,拽李敏衣襟,清脆着声音叫道,“先生先生,你看我写得‘人’怎么样啊,我这个人怎么样啊哈哈哈!”
说罢他还叉着小腰,高举自己手中的木板,大声炫耀起来,“先生夸我的字写得好!”
“切!”有人不乐意了,“先生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了?你自己就是个小屁孩,算什么人!”李富金一揩鼻头,拽着脸骂道,一双眼睛翻到了屋顶上,表示对李亮子的不屑。
“李富金你说什么!你说谁不是人?!你给我滚出来,我们出去比划比划!我就不相信还输给你!给我滚出来!”李亮子听了这话立即跳脚,扔了木板,摆出架式来,就拉李富金出去练拳。
上次石豪师傅新教了一套拳法,要两个人成一组练习,李亮子正好与李富金分在了一组,李富金比李亮子大一岁,也长得壮一些,力气上占了上风,一拳把李亮子给打在了地上,李亮子屁股着地,地下正好有个尖锐的小石头,他那屁股不幸磕在石头上,疼得他哇哇大叫。偏生李富金得了势还不饶人,照李亮子胸口又送了一拳,两个小娃的冤就此结下了。
这两个人一说要出去比武,堂中的其他小娃,顿时大喊助威,整个课堂刹那间呜鸦一片,李敏拿手抓了抓头发,烦燥地按按眉心,他从来没想过,教学会这样累那。想当年他当学生的时候,教授也是要自由发言的,可是班上没个学生跳出来比划拳脚的啊。
-这些学生到底是什么素质?
他们还有素质吗
对了,他们根本不知道素质为何物?
一阵手忙脚乱,李敏终于把一堂的吵闹平息下来,而李富金与李亮子,两个人扭打在一处,脸上各自挨了一小拳,红红的青青的。
“发生了什么事!”石豪听到动静当即赶了进来,他目光发沉,朝在场所有的小娃们一扫,顿时刚刚还在发表不满情绪的众多小娃,一下子都闭了嘴,个个眼露怯色,缩手缩脚地缩到了墙角。
李敏一看这架式,心中乐了,敢情这些家伙们,独独是怕石豪,对自己是完全没放进眼里。
等石豪平息离开后,屋内噤冷的气氛也渐渐变得窃窃私语,小娃们三三两两交头接耳,没了武师傅在,他们又恢复了活泼张扬的性格。
可是抬头看前面案前的李先生,却见满脸阴沉,目光不善。
即使如此大家也没放在心上,里娃站起来指着李敏道,“哥哥啊,你别在意,我们平时闹惯了,不打紧不打紧的,嘿嘿!”
李敏侧眼去看他旁边的人,只见李朗双手懒散地放在桌子上,小脸朝侧一扭整个贴在桌子上,眼睛一闭,睡着了。
李敏看得心中盛怒,大声喊道,“李朗,上来写字!”
李朗才懒得理自家哥哥呢,晚上念祖没回来,走之前教给他一套绝招,昨天晚上他没睡觉去领会,他至今没领会透呢。他还怪哥哥呢,好好的为什么把念祖赶走,他跟念祖玩得可高兴了,都是哥哥,断了他的前程。
李朗根本不应,扭了个头,直接又睡。
堂中的小娃见此,顿时呼鸦开了。李朗现在是他们之中功夫最高的了,李朗都不应,他们更不必在意了,顿时哄堂大笑。
李敏阴沉着脸朝堂中最后座的李朗走去,一巴掌没招呼便甩了去!李朗闭着眼睛,耳朵早听着动静呢,伸出小手精准地扣住李敏的手腕,猛一拽一扯,另一掌随即翻飞着劈到!
李敏冷笑一声,这是长本事了啊!敢还手了!
他猛地侧身,躲过李朗这一掌,随即趁他装相闭眼之际,陡地一脚踹向他如今座下的椅子,那椅子用过多年,早已经木雕朽矣,经李敏一大力踹击,只听嘎吱一声,李朗“啊”地一声短促,整个朝地上摔去,然而他的功夫早不是昔日模样,腿一弓,整个就要跃起来,李敏要教训他,哪容他再反抗,手中端着的手冲他脑袋狠狠砸下,李朗挨了下,整个扑倒在地,李敏扭头看到学生们扔在桌上的小木板子,拽过来又朝李朗的背打了下去。
“哟……”堂中传来一阵嘘声,学生们个个傻了眼,心想这哥哥是真揍啊。
里娃忙跳过来劝架,李敏一脚要踹上李朗后背时,被里娃给拦下,“哥哥别打哥哥别打!我们好好听课还不成嘛,你别这样下狠手啊,李朗可是你弟弟!”
“到底要不要听课?!”李敏大吼一声,他本应该早点拿李朗开刀,谁让他无声抗议,谁让他在这个班中功夫最高的。降了他,其他的小娃,没个敢不听话的。若任其发展下去,哪个小娃都能爬到自己头上去。
“……嗯。”李朗闷闷地哼了一声,被李敏脚踩在背上,非常不舒服。
“大声点!”
“我听课!我乖乖听课!”李朗扯着嗓子大叫。
满堂的小娃们,一见李朗服了软,纷纷都安静下来,李敏这才得以好生上课。
晚上回去时,李朗摸着自己被踹得发疼的背抱怨道,“哥哥也不知道轻着点,把我打疼了。”
“你如果能乖一点,我会打你?”李敏白他一眼,李朗是功夫最高的,非但不认真听课,反而还跟他作对,不打他打谁。
“你就欺负我。看我是你弟弟,打起来顺手吧?”李朗小脸鼓起来,斜了李敏一眼,“念祖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哪知道。”李敏回他,脸色不太好。
兄弟两个干巴巴地回了家,第二天照常,李敏晚上摸着冰冷的被窝,莫名地就想念祖了。
他是回自己家了吧?李敏有时候会想,但是心里总是不踏实,一个死了娘亲的孩子,能回哪去呢?去找自己的父亲吗,可是父亲会不会再娶呢?再娶就有后娘了吧,后娘会待念祖好吗?后娘也有自己的孩子,她怎么可能会待念祖好呢?
李敏叹息一声,以前没找着小舅舅时,家里过得苦巴巴的,现在找到小舅舅了,郦儿也有人看了,可是念祖偏偏不在了,李敏觉得自己跟丢了样东西一样,每天都恍恍的。
但是课堂上教授倒也令李敏欢趣多。
望着学堂被自己浇灌一新的未来鞅苗,李敏自豪啊,这是我朝的花朵,以后个个都是状元。他这个先生以后是状元阁老!
小娃们自从李朗被打后,个个乖巧,但是嘴巴却不闲着,李敏教识字念书,孩子们能在桌子上鬼画符,画完之后可怜巴巴地向李敏请教,先生这个字怎么念啊?
李敏看到那一团乱麻似的线,根本不能称之为文字了。可看在小娃诚心请教的份上,他也不能扳起脸来训斥,只能一笔一画地教。
“先生遇到歹人是喊救命、叫救命、还是哭救命?”
李敏正给李亮子讲笔画时,课堂后面突然响起一道清脆的童声。
“你们不是会功夫吗……”李敏弯腰给李亮子教授完字后,起身看着后堂中的小娃李富金,不禁反问道。
“先生会把歹人打得满地找牙、亦是委身侍之、或是请赐凌虐?”朱果果接到李富金的眼神,尖脆的声音突然响彻课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