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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方尴尬地笑笑，也对，这房子不正是他俩当年合供的么？然后便和李柏翘一起夸张地笑，笑着笑着眼角就有点凉。

 

　　不巧李柏翘那句话被李太太听到了，李太太暗自生了几天闷气，后来到也什么都没说。

 

　　那是钟立文死后的第三年，李柏翘31岁，被誉为史上最年轻且貌美的教官。而史上最帅的教官则是他的父亲李文昇。不少人都要羡慕嫉妒恨他们家强大的基因了。

 

　　李柏翘的办公室正是当年他父亲用过的那间，不过已经翻新了，书桌已不是那张书桌，座椅也不是那张座椅，连墙都重新粉刷过。他知道有些东西终将会被时光冲刷掉，离他越来越远，就算他执着地记着那些事，也强记不住当初的心情。

 

　　何况，他已不是当年的偏执少年。

 

　　CH2大家都觉得李柏翘的笑容多了，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而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却又没人察觉出来。

 

　　一个人脸上总是挂着笑，如果笑意太浓了会被误认为神经病或是意图不轨，如果太淡了又不易察觉，而李柏翘的笑刚刚好，像春风拂面，吹到人心底也起了涟漪。

 

　　那么温暖。

 

　　然后大家都一致猜测道，也许是因为他快要当爸爸了。

 

　　李柏翘快要当爸爸了。

 

　　李太太怀孕后就转去当文职，又怕坐办公室对着电脑会对胎儿有辐射，于是调了去前台做服务咨询顺带接个电话什么的，不知是因为这份职业还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李太太脾气变得十分好，不再像以前那么冲动，整个人都散发出母性的温暖。

 

　　那时候李柏翘还在重案组，有空就往那边跑，有时候李太太正在忙，他就远远地望着。让不少女孩子替他们感到高兴之余都伤透了心啊。

 

　　二月份的时候袁家的大胖小子摆满月酒，李柏翘和李太太作为头号干爹干妈于是坐到主家席，李太太坐在文静的旁边，自怀孕起她们俩就天天腻在一起交流孕妇心得，李太太的预产期也快到了，自然要多跟她这个过来人聊聊。

 

　　后来说着说着就说到订娃娃亲，文静说看你们一副岳父岳母的样，肯定是生女儿啦。

 

　　生女儿也好啊，我跟老公逛街看到那些女童装好漂亮啊，好想买呢，就是不知道BB是男孩还是女孩。李太太边说着边瞧了李柏翘一眼，那人也在淡淡地笑。

 

　　然后张景峰就插嘴了，他说要订娃娃亲也该是和我们家的，没大没小诶你。

 

　　还有邦少粗ling他们家的呢。

 

　　李太太揉揉肚子笑道：宝宝啊看你多抢手。

 

　　他们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大家都在笑，或是说着孩子们的事，或是说着工作的事，他们为着所有理所当然值得高兴值得庆贺的事情干杯祝酒，他们都笑得那么开心，他们都心照不宣地刻意地忘掉了一个人。

 

　　那是钟立文死后的第6个月，半年了，再漫长的冬季也被春季更替了。

 

　　其实就算是刻意忘记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再早些的时候，文静刚生完宝宝，大家像约好了似地一起去探望，文静抱着小宝宝看着众人，不经意地感叹了一句“如果表哥在就好了”，然后整个场面都冷了。

 

　　如果表哥在，如果钟立文在的话，他鬼点子那么多一定会很热闹，他一定会抢着抱小宝宝，一定会揶揄她怎么不给你儿子改名叫啊靖。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看看他。

 

　　CH3三月份的时候李太太预产期到了然后住进了医院，李柏翘自然陪着她。那几天天气不是很好，一直烟雨绵绵，空气中都是一股潮湿的霉味，混合着医院里消毒药水的味道，令人很不舒服。

 

　　不知是紧张还是因为天气，李太太很抑郁，变得有些焦躁。李柏翘心里也一样，只是他早就学会把内心都隐藏掩饰起来，所以他只是轻轻抓着她的手，然后给她读书。

 

　　有时候是散文，有时候是诗词，李柏翘的声音很好听，清亮的，干净得如同他的人一般，真的能让人安定下来。李太太看着他的脸，头发剪得短短的，露出光洁的额头，睫毛长长的，他念两句，然后又抬起头给她解释，一双眼那么漂亮明澈。他浅浅地笑着，眸子里也漾着笑意。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CH4李太太果然生了个女儿，单名一个晴字，因为小宝宝出生时，天气竟然放晴了。那时候的李太太也以为，真的放晴了，一切都要好起来了。

 

　　在众人的眼中李太太是幸福的，于是她也就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幸福，只是心里总是涌出一些莫名的不甘，她反省道自己不能太贪心，这么好的丈夫，她还要强求些什么呢，但心里那种不甘又挥之不去。

 

　　在最危险的时刻，他在她耳畔说，我在这，不用怕。

 

　　当时她就把一辈子给了他，并且相信他们能够这样过一辈子。

 

　　只是和一辈子的时间比起来，这六个字还是太轻。

 

　　医生说，部分准妈妈会出现较严重的产前抑郁症，如情绪低落、食欲不振、极度缺乏安全感。有些孕妈咪因身体或心理的变化，对丈夫产生了一些新的或者不合理的期望，当内心的需求没有被满足时，就会产生各种负面情绪。

 

　　李太太，你需要和你丈夫多沟通。

 

　　但是她没有告诉李柏翘，李太太一向以为自己是女强人，才不会因为什么心理变化而患抑郁症。直到有一天——

 

　　那一天晚上李太太的妈妈回乡探亲去了，家里就他们两夫妻，李太太说难得自己动手，于是买了很多菜准备煮大餐，还不让李柏翘帮忙。

 

　　李柏翘被她推出厨房，只好到客厅看新闻去。他听到厨房里炒菜的声音，然后是猝不及防的砰啦一声，他立即冲进去，一地的碎瓷片，还有惊慌失措的李太太。

 

　　李太太抬眼望着他，眼泪就簌簌流下来，一边口齿不清的念叨，对不起……对不起……

 

　　李柏翘过去抱住她，李太太身子软下来，抱着头蹲着一直哭一直语无伦次地说着话，断断续续的，李柏翘才知道事情已经这么严重。

 

　　他知道她抑郁症的来源，他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得不到满足，他知道其实她对他的要求都合理。

 

　　可他无法移除它们，他只能藏得更深。

 

　　那是钟立文死后的第36天。

 

　　CH4学校家长开放日那天李太太没空，所以只有李柏翘去了，家长们在课室后面听课，坐在他旁边的文静小声跟他聊着，说她家小子现在才四年级就多淘气多淘气，以后怎么教呀。

 

　　像你呀。

 

　　哪有！我是人如其名的好不好！

 

　　李柏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惹得文静去打他手臂，都当妈了还是那么小孩子气，难怪儿子那么淘气，李柏翘都要在心里为袁先生祈祷了。

 

　　说实话，你教那么多届学生了，有没有见到很像当年的你和表哥的？

 

　　李柏翘垂着眼，答道，谁都像，谁都不像。

 

　　文静难得一次没有嘈嚷嚷地反驳，她别过头望向窗外，树影飘摇，春天又到了。

 

　　后来李柏翘陪着晴晴看电视，播的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一部香港的动漫，主角是一只粉粉胖胖的猪，叫麦兜。

 

　　那年圣诞节麦太买了一只火鸡，他们两口子吃了很久，吃到后来麦太把火鸡撕成丝来熬粥。麦兜用着略沙的声音说道，那只火鸡我们吃了三个月，它陪着我们的日子比它的一生都要长了。

 

　　李柏翘莫名地就想到了钟立文，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过六年，除去那些吵架斗气冷战还有他做卧底的时间，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有多少呢？但他竟然用了十年去怀念他。

 

　　十年了，李柏翘想，他确实不该再为了他而失眠。

 

　　CH5钟立文生日的前一天李柏翘去了浩园。

 

　　每一年的这个时候都这样，要么提前一天要么推后一天，他知道过去十年了还记得他的生日并且会去看他的人不少，那天他一定不会一个人过生日，而李柏翘只想单独和他呆一会，所以都会避开那个日子。

 

　　他打开一罐啤酒然后放下，自己又开了一罐，跟墓碑前那罐碰了碰，说，嗨，钟立文。

 

　　钟立文，今天天气很好，天气预报说明天天气也会很好，所以这么好天气我明天就不来看你了，我要带晴晴钓鱼去。

 

　　那天文静说她梦见你，你叫我们别忘了你的生日，你都老男人一个了生日还算什么啊，还要人惦念着。

 

　　我以前都不相信报梦这些迷信的事儿呢，你还真的一次都没入过我的梦。不过听袁伯母说，你应该坐着莲花到西方极乐了，听起来怪怪的，觉得你一下子好像变成了老头……然后想到你剃光头披袈裟的样子就好好笑……

 

　　……

 

　　他站了起来，从裤袋里拿出一样东西然后放在墓碑前，那样东西在阳光下闪得有点刺眼。

 

　　是钟立文的银哨。

 

　　那是钟立文死后的第二天，那个叫喇叭的年轻人交给他的，他说，文哥说如果他死了就把这个交给你。

 

　　李柏翘接到手上，这算什么呢，是叫我记得替你报仇么？还是你怕我一时看不开自寻短见随你去了所以提醒我我是警察？

 

　　我替你保管了十年，是时候还给你了。

 

　　他转身离去，他知道，在以后的日子里还会有人陪着他绕着操场慢慢跑，还会有人盘腿坐在沙发上跟他赌球，输了的要请一顿饭，还会有人搂着他说有你这样的同事我真是三生有幸。

 

　　但是他再也不会手叉腰作茶壶状，对着床上被窝里的人大喊，你快点给我起来！

 

　　End作者有话要说：年代久远的首发在某个论坛的旧文 姊妹篇是真的 写春如旧的时候就想好了要写冥想的所谓姊妹篇就是一人死一次【除夕夜发这个真不吉利= =

 

　　莫打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