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有段时间我总是梦到这样的场景。在梦里，我远远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人，穿过花丛想走近看清楚他们的面孔。”瞳一字一顿地叙说着，带着失落带着渴望，似乎又回到了梦境一般，“但是，我的脚步迈不开。每次当我快要走到他们的身边的时候，就停住了……然后，梦就醒了。”

　　说罢，瞳笑着看着十二。

　　十二听着梦境的叙述，垂在两侧的手时而紧紧地攒着拳头，时而放开。他沉吟了许久。

　　“很美好的梦。”最后，他说道。

　　他不确定这是瞳对于上一世的记忆残留，还是说紧紧是恰巧梦到而已。或许那个只是一个梦，也仅仅只会是一个梦。十二有太多太多的不确定，他不敢贸然下定论，即便他是如何地渴望那是对方的记忆残留，但是又深切地知道，经过轮回的人不可能保留着上一世的记忆。

　　况且，他不会让对方回到过去。他想他应该永远无忧无虑地生活着，与曾经的不堪划清界限。就算是自己也不可以。对的，不可以。

　　“是的……很美好的梦……”瞳轻声说道，再次看着那副画。

　　不知是不是幻觉，十二似乎看到了在对方转头的一瞬间眉间的失落。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十二不由得苦笑。

　　十二没让瞳亲自送他回家，但瞳执意要送他到路口。于是两人站在路口等车，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过话。

　　“十二。”就在十二准备走上公交的前一刻瞳喊住了他。

　　十二停下了脚步。

　　“其实，我觉得那幅画里有个人很像你。”瞳说道。

　　十二回头静静看着他，唇角抿起一个弧度：“其实，我觉得里面也有个人很像瞳先生你。”

　　瞳愣了愣，苦笑一声，对着十二的背影挥手。

　　有些事情，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TBC.

　　

 

　　☆、番外.望向台上，莫等君

 

　　

　　路很长，很黑。穿过红艳的彼岸花，瞳一直走着走着，他不知自己会走向何处，只知道向前走，向前走。

　　直至看到一块大石上刻着忘川河，他看了看前方，不假思索地渡过上面的桥梁。他知道，这桥叫做“奈何桥”。

　　这里静得出奇，只听得阴风嗖嗖作响，桥下河水泛起涛涛涟漪。原本一同前行的沈夜、华月、沈曦、谢衣不知何时消失了。于是只有他一个人走过这个奈何桥，走向虚渺的未来。

　　走过奈何桥孤立着一个土台，土台边站着一位老妪。

　　瞳静静地看着她。

　　这时候老妪也察觉到他了，慈祥地眯起看破红尘的双眼，粗糙的双手捧着一碗汤，沧桑的声音伴着无奈：“青年人，喝了这碗孟婆汤便可以忘记前尘往事，走入下一道轮回。”

　　瞳接过那碗孟婆汤，垂眸看着水面的倒影，若有所思。

　　“那是三生石，你可以在忘尽今世之前在上面看到你的前世今生。”老妪指着河边的石头。

　　见眼前这年轻人目光淡漠，却又是迟疑的样子，又道：“这儿是望乡台，可以回看最后一眼你人间。”

　　瞳泛起一丝笑意，却不明这一笑包含了多少苦涩多少喜悦多少无奈多少期待。

　　“我不来自人间。”他淡淡地说道，“我来自一个叫做流月城的地方。”

　　老妪似乎经历过许多离奇的事情，听到他的回答仅仅缄默不语。

　　“那儿在天边，很遥远，触不可及，但也很美。曾经那是繁华的时代，充满欢声笑语，充满鸟语花香。那里没有人间的广袤山河，却有美丽的月色，灿烂的日光。”

　　“那儿有我的同伴，我的人民，还有我的所爱。虽然只有一只眼睛看着这红尘世间，却不枉走这一趟。活了百年，足矣。只是总还是不放心的……也不知在下界的他们，他，活得好不好……”

　　瞳眺望着走过来的路，黑瞳里闪烁着憧憬。

　　他摇摇头笑了笑，举起碗往嘴里灌下孟婆汤。清清凉凉，却带有苦涩。

　　——瞳大人，这是您的茶。

　　——瞳大人，这儿的文件该搁去哪儿？

　　——瞳大人，蛊虫为你寻来了。

　　一口一个瞳大人的，真是烦死了。忘记今生之时，怎么还回荡着那傻瓜的话语？

　　佛说，五百次回眸才换今生擦肩而过。那么朝朝暮暮，下一世是否可以共度余生？

　　奈何桥，奈何桥，奈何前世的离别，奈何今生的相见，无奈来世的重逢。

　　我不等你了，若还记得我，便来寻我吧。

　　十二。

　　

 

　　☆、告白

 

　　Seven.

　　回到家后，十二第一时间跑去洗澡。温热的谁洒在头顶上，滑过下颔，在疲倦的身体上流淌。烦躁的心在嘀嗒声中逐渐平静。

　　十二抓过一边的浴巾擦净身上的水滴。抹着抹着，动作停止了。他抬头凝望镜中的自己，白皙的皮肤因经过热水的淋洗，隐隐透红，白雾在浴室中弥漫，更添一层朦胧。

　　他把手按在胸膛上，心脏的跳动一下一下传到掌心。这是一颗藏着蛊虫的心脏。

　　十二沉吟了许久，抬眸看着自己的脸。左额上有几道暗纹复杂地蜷曲成弧，为清秀的五官点缀了一抹惊艳。不过，他通常都会把刘海放下来，恰好掩盖了这奇异的花纹。

　　他不由得自嘲。对，他是个傀儡，从未忘记过。

　　“叮咚——”门铃响了。

　　十二赶紧套上了衣服走去开门。这时候会是谁来找他呢？

　　然而，当看清门外站着的人，十二大吃一惊：“瞳……先生！你怎么来了？”

　　站在门外的瞳难得地语塞了。十二湿漉漉的长发搭在肩上，白色衬衫随意地套着，仅仅扣了几个纽扣，白皙的胸膛在衣服下若隐若现，锁骨边还挂着几颗水滴，甚是诱人。仔细一看，额边还隐隐有道惊艳的花纹。

　　瞳的目光沉了沉。当然，处事不惊的瞳很快就掩饰了内心一刹那的躁乱。

　　“你把这个落在我家了。”瞳笑道，摊开掌心。

　　那是一块用红绳子穿着的玉石。玉石上刻着几个字，却因为长年累月的摩挲隐隐褪了原来的刻文。

　　十二苦笑，拿过那块玉石，道：“谢谢……”自己怎么就把这东西落下了呢？幸好只是丢在瞳大人的家里，若是别的地方估计自己是要伤心好一阵子了。

　　知晓自己没别的事了，瞳踌躇了一会儿，终还是决定先离开：“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等等！不……进来坐坐吗？”十二紧紧抓着玉石，着急地问，见对方一脸戏谑又道，“毕竟你是因为我才跑这么一趟的……”话说出口，似乎又觉得哪里不对，于是便低头盯着地板。

　　既然有人邀请，瞳自然也不会拒绝，伸手想抬起十二的下巴，半途却又硬生生停住，转为头顶。他揉了揉那头湿漉漉的头发，笑得很是绅士：“那我就恭谨不如从命。”

　　这宠溺的动作是何其的自然，仿佛在哪段岁月里，也曾有过这么一幕。

　　十二的房子不大不小，因为一个人住所以家具也很简单。如果说哪里最有特色，便是那一柜柜的书架，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书本。那些书都很杂，基本什么类型都有。于是在瞳心底里又印下了对十二另一个看法。

　　“没什么好招待的，家里只有这么些茶，不过定是没瞳先生你那边的好。”十二带着歉意地说。

　　瞳微微一笑，执起被子啜了一口，随后悠悠然地说：“茶本身的质量固然重要，但泡茶的功夫也是不可少的。”如愿地看到了十二脸上的诧异，心里又开心了几分：“你泡茶的优势恰恰弥补了茶的劣势。”

　　被表扬了吗？十二摸了摸鼻子，掩盖自己在偷笑的事实。

　　瞳不由得暗恼。难道眼前这笨家伙不知道自己心里所想的已经写在了脸上了吗？好笑地走过去把搭在十二肩上的毛巾取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擦拭那浓黑的长发。

　　这一突然的变化使十二当场愣了。

　　“头发湿着不好。而且你又把沾着露水的毛巾搭在肩上，这就更不好了。”瞳的柔声细语划过十二的耳廓，语气带着宠溺。恰似在照顾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日日操心。

　　十二缄默。他不敢说话，因为他怕打破这温馨的气氛。这盼望了多少个年头的梦。

　　就在十二发愣的同时，覆在发丝上的动作也停下了，毛巾被丢在了边上。

　　“十二。”突然，瞳沉声道。

　　听到呼唤的十二下意识地回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下巴便被钳住，冰凉的唇轻轻地覆在眉间。

　　十二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这近在咫尺的脸。一时间，他忘记了呼吸。

　　仅仅几秒时间，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瞳伸出食指点了点十二的鼻子，哭笑不得地看着一副呆样：“小傻瓜，别吓得连呼吸都忘了。”这一点，十二才狠狠地回过神。然后又是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瞳。

　　瞳自觉很是无辜。这可不能怪他自己啊。刚才这人低头垂眸，睫毛一眨一眨的真的是很可爱……要是自己忍住的话，真的可以当圣人了。不过自己似乎真的太着急了来着？现在似乎都把人吓坏了……

　　想归想，但是行为举止还是把他自己出卖了。

　　瞳把十二捞到怀里，脸对脸，隔着几厘米的距离，温热的呼吸打在彼此的脸上。十二蹙眉，双手搭在对方的胸前，不知道该推开还是该顺着对方。

　　“以后不要再叫我‘瞳先生’了，直接叫瞳就好了。”瞳翘唇，低柔地说道。

　　“瞳先生……你……”十二抬头复杂地看着他。

　　于是，锢在腰间的力度紧了几分。

　　“瞳……”十二很无奈，也很无力。

　　瞳满意地笑了：“十二，你心里也应该明白得很，我对你是怎么一种感情。你若是装傻，一个月，一年，两年，甚至一辈子，我都陪着你装傻。”

　　十二低头沉默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确是知道瞳一直看着他的目光并不纯粹的，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之前他都隐隐猜到了什么，但是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被自己一口否决了。瞳大人还是那个瞳大人，都是不可玷污的，高高在上的，怎么可能在意自己呢？甚至，喜欢上自己。这很荒谬，不是吗？哪怕是前一世，还是今世。

　　于是，他笑了，笑得就像一个天真的孩童。

　　“谢谢。”他说。

　　“以往可没见你在谁身上失手过，这次怎么就吃了瘪子了？”沈夜翻着手上的书，偶尔啜一口红茶。

　　逗弄着笼中鸟的瞳手上一顿，随后无奈地笑了几声。

　　沈夜抬眸瞥了他一眼，复又低头看书，只是嘴巴并没闲着：“不打算放弃？”

　　很久很久都没有回应。

　　当沈夜以为自己被无视的时候，瞳轻轻松松地回了一句：“不放弃。”

　　坐在一边啃着苹果的谢衣看完热闹，眨着眼睛，忍不住插话：“恐怕人家已经被你吓得不轻了。”言外之意是，那人还会不会找你是个问题。

　　“没关系，事在人为，不是吗？”瞳打开了鸟笼，伸出指尖。只见站在竹竿上的小鸟歪了歪头，然后一跳一跳用爪子抓住指尖，乖巧地站在上面。瞳眼梢处的笑意更深了。

　　

 

　　☆、对不起

 

　　Eight.

　　黑夜缭绕，星空一片宁静，邻家灯火只有寥寥几点在闪烁。入冬的风簌簌作响，利刀似的，刮得脸庞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