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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静静地站在阳台上，倚着栏杆，目光眺望这片沉睡的大地。 

　　南方的冬天又湿又冷，使人仿佛置身于阴冷的房间里，瑟瑟发抖。但作为活傀儡，十二丝毫不怕这点儿冷意。 

　　只是，他需要冷风来清醒清醒头脑。 

　　——若你要装傻，一个月，一年，两年，甚至一辈子，我都陪着你装傻。 

　　十二想起下午的事情不由得苦笑。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那块红绳玉佩。上面凹凸的触感透着夜间的冷意传到指尖的皮层。即使刻纹已不再清晰，但十二仍记得上面刻着的是“十二”两字。 

　　那时候，他才刚刚被成功制造出来没多久，大脑仍是浑浊的，经常忘记自己叫什么，要做什么。瞳看着他日日迷茫地睁着大眼，于是特地找了块玉块，亲手在上面刻了“十二”两个大字。瞳那时候揉着他的头，说，以后他便再也不会忘记自己是谁了。 

　　之后很多年，十二在一次下界调查时发现玉块里头藏着些许灵力。若说那是一块标名牌，倒不如说那是护身符。 

　　瞳大人，你却不知，这块玉佩禁锢了我一生的记忆。我无法忘记自己是什么，而你又是谁。 

　　很残忍，不是么？

　　十二把玉佩举向半空，顺着皓月的光色，把玉佩照得晶莹透亮。半晌，他才把玉佩塞回裤袋里。 

　　然后，十二又无声地站了很久很久。 

　　他思来想去，掏出了手机查看相册。里面有一张照片，正是下午瞳穿着围裙的模样。 

　　真傻……十二心里忍不住吐糟，裂开嘴角轻笑。隔着屏幕临摹着那张清俊的脸，他思索了半刻，然后删除了照片。 

　　该断的便让它断了吧。 

　　那人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自己的感情不重要，也配不上。他应该有一个很好的选择，而不是自己。 

　　再抬头观赏月色之时，十二莫名觉得些许冷意。不是身冷，而是心冷。

　　一连几日，茶坊都没见到十二的身影。见惯了十二往来的店员们都不由得感到奇怪。毕竟多日下来，十二和他们都相处得很好。 

　　“老板，老板！你那个朋友怎么这几日都没来了？”其中一个店员耐不住好奇地问瞳。 

　　瞳低头翻书，闻言，手上一顿，复又若无其事地继续看书。 

　　“老板啊……莫不是你们吵架了吧？吵架什么的，道个歉就万事大吉了！兄弟嘛，不计较那么多的！”店员没看到瞳渐渐阴沉的脸，依旧秉着乐于助人的精神，积极地为自家老板出谋划策。 

　　瞳抬头瞥了他一眼，云淡风轻地说:“这星期的休假日取消。” 

　　于是，在店员的哀嚎中茶坊又恢复了宁静。 

　　刚才的问话其实毫无保留地戳开了瞳多日来的忧虑。自从前几日他对十二说了那些话后，便再也没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静静地坐在角落边。 

　　瞳有想过发短信问一下，却又清楚地知道他们两之间还需要时间。他不知道十二是怎么想的。多年来他都可以看清别人眼中对他的爱慕，却唯独看不清那人的眼中究竟包含了什么。 

　　那一声“谢谢”能敷衍太多太多了。瞳再如何聪明都想不通这其中意味着什么。 

　　所谓当局者迷，也便是如此罢。 

　　外面天气阴郁，窸窸窣窣地下起了大雨。刚入冬的几天总会下一两场不适宜的雨好宣誓冬天的到来。 

　　瞳合上了书本，起身走到门口，看着这来得突然的大雨。 

　　雨中，有的人冒着雨到处奔跑，有的人狼狈地撑着伞快步前行。然而，在一层层的水帘中，有一人撑着伞站在不远处，遥看着茶坊。 

　　瞳与那人目光对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人便扭头准备离开。 

　　“十二！”眼见朝思暮想的人出现在眼前，转眼间便又要离开，瞳也顾及不了什么，急匆匆地冒着大雨从店里冲了出来。 

　　十二原本只是想着看上一眼便好，却不料对方看到自己的存在，心一乱就抬脚离开。然而，当听到瞳的声音，他还是硬生生地停下了步伐。 

　　瞳跑了几步便停了下来，在雨中凝视着十二的背影。 

　　“十二……前几天的事……”沉默了一会儿，他说。 

　　十二低声回道:“瞳先生,谢谢你。”话末，他咬着牙关毫不留情地走了。留给瞳的，仅仅只有一个背影。 

　　雨，很冷，打在脸上，滑到下颌，流到胸膛。落雨声滴答滴滴，伴随着路人来来往往的脚步声。 

　　瞳看着已经不见人影的远方，站了很久。却不知在雨中已经湿了半身。 

　　最后，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抹苦笑。 

　　纵使乐观的他，这时候却如何都乐观不起来。

 

　　☆、发烧

 

　　Night.

　　屋子里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简直可以说是一尘不染。角落摆满大箱小箱的，里面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十二拍拍手，扔下扫把就直躺在沙发上。

　　收拾了一晚上的东西，今天又是一大早地对宅子进行大扫除，十二觉得浑身都在叫喧着。迷迷糊糊地瞪了大半天的天花板，他瞥了一眼摆在一旁的行李箱，于是慢吞吞撑起身。

　　经过好几天的反复思量，他决定离开一阵子。因为前几天的事情实在是太忐忑了，搁得心里发肿，所以离开一段时日也好让自己清醒一下。

　　人就是这么奇怪，当遇到无计可施的事情第一个反应就是逃避，逃到哪里都好，只要回避一段日子也便心安理得。

　　当然，十二不打算把自己的行程告诉瞳。

　　昨天最后回头再看一眼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瞳一声不吭地站在雨中，心脏就像被割掉了一块似的，他差点没忍住直接回头，回到瞳的身边。但是理智告诉他，不可以这样做。藕断丝连，只会徒增劳苦。

　　就在十二仍对着白墙发呆的时候，裤袋里的手机响起铃声。

　　“喂？你好。”十二看着屏幕上陌生的数字，下意识地接起，和声问道。

　　对面说道：“十二，我是沈夜。”

　　十二愣头愣脑地应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话筒那边瞬间沉默了。

　　许久，沈夜的声音才传来：“瞳他发烧了。待会儿我们还要去上班，你可以来照顾一下他吗？”

　　十二本来就够愣的脑袋更愣了，反问：“发烧？”话一说出口，方才想起瞳是凡人之躯，昨天天气转凉又是淋了一下午的雨，怕是再强壮的人也抵不过去。

　　“好的，我尽快过去！”十二着急地对着手机说。他现在被愧疚压得喘不过气，他是万万都没想到自己的行为会让瞳生病的。饶是再多的顾虑也比不上当下。

　　十二慌慌张张地换了一身衣服抓起钱包和手机就跑出了家门。

　　沈夜看着手机良久，刚才十二慌张地挂了电话让他隐隐吃了一惊。他料不到一个小小的发烧也会引得那看似一向温顺的少年会如此心急如焚。

　　他拉开椅子坐在床边，挑眉对躺在床上的瞳说道：“这样真的好么？”

　　瞳无辜地眨眨眼，随后微翘起略显苍白的唇角：“我也很需要照顾……不是吗？”

　　沈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小病对你来说无痛无痒，反倒是可怜那小子为你操劳的心。”

　　瞳缩回被窝里，转身背对着沈夜，许久低声回到：“若这次留不住，那我就放弃。”

　　沈夜凝望着瞳的背影，半晌又叹了一口气，然后起身走出了卧室。

　　一直坐在客厅的谢衣见沈夜从卧室出来，便放下了手上的茶，一双黑瞳带着询问地望过去。沈夜摇摇头，挨着谢衣坐了下来，拿过对方手上的茶杯便对嘴啜了一口。两人和瞳从小玩到大，怎么会不知那人的性格呢？瞳这人平时没什么事可以使他烦忧的，他性格积极乐观，什么都看得开，能碰上纠结的事情实在是罕见。现在见以往自在逍遥的人天天都像笑脸人那样，说“无所谓的”、“坚持吧”、“实在不行，就放弃”，其实却倔得要命。他们对于这两人的事情是无法插手的，只能说偶尔伸出援手，那也帮不了多少。

　　情感这些事情，只有当事人才能理得清。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就在众人在疑惑着十二是否半路折回家的时候，门铃终于急促地响了。

　　门打开了，十二顺了顺凌乱的呼吸，看到开门之人既陌生又熟悉，一瞬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谢衣见十二嘴巴一张一合的，方才想起十二似乎没见过自己，于是笑了笑嘴：“十二你好，我是谢衣，和沈夜都是瞳的朋友。”然后亲切地握住十二的手，把他引进屋。

　　十二也没暇顾及谢衣为什么转世后也会跟瞳他们生活在一起了，只是急切地张望着卧室门口。

　　“不好意思，我半路才想起去药房弄些药过来……”十二愧疚地看向沈夜和谢衣。

　　沈夜看了看十二，又回头看了一眼卧室的方向，说：“你来了就行了，那我和谢衣便先走了。你留下来照顾瞳吧。”

　　临走前谢衣拍了拍十二的肩膀，柔声道：“加油！瞳就拜托你了。”

　　十二目送完沈夜和谢衣两人，便放下手上的东西，轻手轻脚地走到卧室门口，抬手扣了几下房门。

　　“进来吧……”得到房内的人的允许，十二走进卧室。只见瞳支起上半身。被子松松散散地盖着身体，一头银发随意地披着，轻轻翘起的嘴唇有意无意地散发着惰懒的气息。

　　十二不留痕迹地蹙了蹙眉，走过去把被子稳妥地盖在瞳的身上，按着肩膀示意他躺下。

　　“好好地躺着。”十二担忧地说道。

　　瞳乖乖地躺回去，睁着好看的黑眸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十二。

　　十二察觉到对方的目光，跟他对视了没一会儿便红着脸别开头去，“我出去给你煎药……”说罢便起身想走。

　　还没等他抬开步子，手腕便被人轻轻地抓住。十二没有回头，也没有挣扎，任对方拉住他的手。

　　许久他轻叹：“我就在外面给你煎药，不会走的。”

　　“辛苦了。”瞳松开手，静静地看着十二走出房间，眉梢闪烁着柔意。

　　柔和的阳光从窗帘的空隙洒在床边，原本又冷又热的身体也顺着这几束光线放松了不少。

　　十二，现在才刚刚开始呢。

　　

 

　　☆、接受

 

　　Ten.

　　紫砂煲的嘴中倒出的药哗啦哗啦地落在碗上，泛着黑泽，水面还冒着一缕缕热气。十二用手摸了摸碗边，想了想，从碗柜中翻出勺子放了进去，然后视作珍宝似地捧着这碗药往瞳的房间走去。

　　窗外的光线暖暖地照耀着室内，十二顿时心里也舒适了不少。他把碗轻轻地搁在床边的桌上，低眸望着熟睡了的瞳。抬起食指揉了揉眉心，思考着要不要叫醒瞳。虽然对于病人来说休息是很重要的，但是药凉了的话又是很麻烦的一件事……十二的双眉紧紧地皱在一块儿，纠结的目光在瞳的脸上和碗里的药间徘徊。

　　十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弯下身子低着声音，“瞳先生……瞳先生……”

　　瞳似乎被硬生生吵醒不大爽快地蹙起眉头，眼睛迷迷糊糊地张开一条缝，睫毛眨了好几下方才看清正上方的十二。

　　“对不起，把你叫醒了……不过先把药喝了再睡吧，温度刚刚好。”十二一脸歉意，坐在床边，捧起桌上的那碗药。

　　瞳静静地盯着十二，对于那碗药无动于衷。

　　十二顿时觉得头有点疼，“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