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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矮人，总是这样对别人的东西不问自取吗?”一道算不上不悦，却是透着明显冷淡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对，对，对不起，我并不知道这是你的。”索林对着那道透着朦胧银色的身影手足无措，却是紧紧抓着那一朵花，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呵，你们矮人的东西，有太多都是属于我们的。”来人慢慢地说着，也慢慢走近，他的银色袍子和容貌随着距离变得鲜明起来，长发，尖耳 ，纤长优雅的身姿，皆是精灵的证明。作为矮人，索林从小听得够多的就是，精灵啊，这就是一群，阴险的、计较的、虚伪的、无信的、矫揉造作又鼻孔朝天，还喜欢涂脂抹粉脖子比他们矮人手腕还要纤细一掐就断分不出男女的生物。可是这些词，现在一个都没有经过索林的眼前。

长长的，未加以任何饰品的，在月光下几乎像是白色的长发柔顺地贴在他缀满精灵所喜好的繁复花纹的银色长袍上，环绕出一张，索林不知道世上有什么语言能够足以美丽来形容的脸。他只觉得，这个精灵，整个人都在发光。是真的，在发光。小索林的脑袋，完全被他眼前的这道美丽的光占满了。

不知道为什么，索林心中，又出现了他刚才想的那一段，一颗星星，掉在了土里，便再不能回到天上。如果这个精灵亲口告诉他说是这样的，他一定会信的。

然后，他可以请星星和他一起回家吗？虽然星星此刻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却毫不掩饰眼里淡淡的嘲讽——他的眼睛是海绿色的，在月光下有一点银，这种颜色，索林从来没有在任何矮人那里见过。

“那，等我长大了，都还给你，好吗？”小王子小心翼翼地说。

精灵有些惊讶，虽然他的表情并没有大的变动，只微微颤了一下眉。

“你是谁？”他问。

“我是索林。”矮人小王子还年纪太小，没有想到对方除了名字，还在询问他的身份，然后意识到，自己还拿着对方的东西。索林不舍地看看手里星光一样的花，又看看面前始终微扬的脸庞，最终还是伸出手，把它递给了散发着星光的精灵。

精灵眉头又是一颤，这次明显了许多，他还立刻收拢了高抬的下巴，自嘲地呼出一口气，似乎责怪自己刚才对一个孩子太过严厉。随即露出了一个友好的微笑，眼角清浅的弧，像春天两岸都是水生花朵的河湾，盛满了里面的星光。

他接过那朵花，又深深地弯下腰，把那花别在了索林的前襟上。精灵低垂着睫毛，神情那样宁静温柔，连眉心那道若有似无的剑纹，也变的柔和了起来，就像一束朦胧的星光。

“这花叫什么？”幼年的王子问。

“人类叫它蓝霜花，而我们精灵对它有着另一个名字，”精灵轻动薄唇，优美地用舌尖吐出了一个精灵语的词，然后又用通用语重复了一边，“海之星光。”

“哦。”在小孩子中已经十分刻苦努力但仍然只会矮人语和通用语的索林，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精灵勾勾唇：“那么索林，我送你回去吧，这片森林，已经不像曾经的那么安全了。”

索林弯弯眼笑了，星星，这是真的要和他回家呢。

他抬高胳膊，想要去拉精灵放在身侧的手，可是精灵却抬手打了一个响指，然后就有一头有着巨大角的鹿从树后走出，对着索林不满地打了一个响鼻，却还是乖顺地低下头，让精灵把他抱上了它的背。

精灵就坐在他的背后，握着缰绳，索林想回过头去看看他，但是幼年矮人的身材对于大角鹿来说实在太小了，他一路上只有趴在鹿背上轻轻抓住鹿毛才能保证不掉下去。而很快他们就到了密林的边缘，瑟兰迪尔跳下大角鹿，又把他抱了下来：“快到矮人的地盘了，你可以自己回去了。”

索林歪着脑袋想了想，又抬起脑袋问：“你可以……送我再走一段吗？”

精灵似乎是讶异于小矮人对他的莫名好感与依赖，却没有出言拒绝。相反地，他轻轻地，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然后手心向上，伸出了他纤白好看的手。

这段路并不长，但是今天索林却觉得它格外地短，比他以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快地走完，虽然精灵走得极其优雅从容，一点也不快。

“好了，我不能再往前了。”精灵停了下来，松开了孩子的手，隐隐的，已经可以看到矮人们的火光了。

索林遗憾地抬头，看着精灵的神情，知道今天只能到此为止了，美丽的星星，是不会再照耀着他，向家的方向一步了。

大概他的表情实在遗憾到有点委屈，精灵单膝蹲下，在小矮人的额头轻轻一吻。那是祝福的亲吻。当时索林并不知道，精灵甚少，几乎从不，把祝福之吻用在外族身上，更不用说矮人。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头顶上微暖的鼻息，和额头上，那温凉的柔软嘴唇，轻轻一触。

“再见了，我的小王子。”精灵准备起身。

索林又拉了拉精灵的衣角，让他再度蹲了下来：“你叫什么？”

“你不必知道。”

“那起码，让我知道，我应该还你什么。”索林坚定地问。

精灵沉默了一下：“你们那里，有许多白色的、星光一样的宝石，那属于我的家族；其中有一套首饰，那属于我的亲人；还有一块最大的、带着宇宙般神秘光华的，叫做阿肯宝石，那属于我们精灵的古老先祖。”

“好的，我会记得都还给你的。”

他站在他的阴影里，望着那双若有远思的海绿色眼睛，捧着精灵那在他看来，就像星光一样美丽的脸颊，亲了上去。

 

第二天索林醒过来时，看着枕边那朵蓝霜花，原来它在日光下，是蓝色的。

所以才叫蓝霜花吧，在人类的眼里，昼为蓝，夜如霜。

可是，完全变成蓝色的样子，矮人小王子扁扁嘴想，真是普通啊。

他还是更喜欢，它在夜里闪现温柔又明亮的银泽的时候，就像精灵说的，海上的一片星光。

就像，精灵本人。

 

 

 

 

 

第4章

索林要到几年之后，才会在矮人王庭的正式场合上，再次见到瑟兰迪尔。

并且知道精灵国王的真名，和身份。

那时候精灵头戴王冠而来，身后拖曳着的长长的华丽的裘，随着他轻盈优雅而精准的、靴跟叩击在黄金地板上哒哒轻响的步子，款款而动，不差分毫，恰到好处。矮人们看着他的到来，一瞬间鸦雀无声，静默片刻后，又叽叽喳喳地暗自喧闹起来。

明明是白天，伊鲁伯以黄金漆刷的大厅内也还点着长明的烛火，金衣金发的瑟兰迪尔，却看上去比那个夜里，更加冰冷。他目不斜视地步向王座上老迈的矮人王，微微颔首致敬，唇角轻收，眼中却并无笑意，也没有这满室的肃穆与喧嚣，或者说，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也当然，更不可能看到，因为还未成年，还不能正式立在祖父与父亲身边进行国事接待的索林。

大了几岁的矮人，正在童年迈向少年，最后的转角处，自尊心和羞涩感，都在像树苗一样破壳滋长。

他的妹妹迪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精灵王，艳羡地小声喃喃：“哦天，他真好看，而且……还很威风。”

索林听到了，就像听到夸奖自己一样，咧出一个灿烂的笑，脸颊微红，眼睛明亮得就像要发光，就像他心中，此刻正挺直着优美纤长的背脊，站立在矮人们视线中央的星星。

然后丹恩，他那更符合典型矮人形象的、有些鲁莽的堂弟，凑到他耳边，不知好歹地说：“看呐，真是纤细的脖子，你说他腰间那把华丽的剑，是不是和他那漂亮脑袋上顶着的尖尖小花冠一样的装饰？”

索林恼怒地推了他的堂弟一把，在丹恩“你发什么疯”的咒骂声中，气鼓鼓地走了出去。

等他平静下来回到大厅，精灵王已经和他的父亲祖父一起赴宴去了。

而主餐桌上没有小孩子的位子，索林最后还是得和可恶的丹恩一桌吃饭。丹恩的情绪向来来得快去得也快，上一刻说过的话下一刻就能忘记——索林觉得这再衬他那张愚蠢的猪脸不过，不过显然他忘记了矮人们多数都长着这样一张脸——见到索林又像没事人一样热情地把胳膊勾了上去，勒得索林直翻白眼。而他内心的白眼，要一直翻到这顿饭结束。

他的祖父把他叫过去，对着精灵王说：“这是我的孙子，伊鲁伯未来的继承人，索林。索林，这是我们友好的邻居，重要的盟友，幽暗密林伟大的精灵之王。饭后就由你带着我们尊贵的客人，去散散步，看一看孤山的景色吧。”

索林兴奋地眨着眼睛，竭力克制着自己搓手的冲动——他的手心有点微汗——酡红的脸他可以用晚饭喝了一点甜酒解释。此刻他还没有意识到，一个国王，让他儿子的儿子——而且还是一个没长成的孩子——去接待另一个身份平等的国王，是怎样的一种轻慢与羞辱。

可是此刻精灵国王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只是浅浅点头：“我的荣幸。”

这天夜里的迷雾山脉，并没有迷雾缭绕，星光很好，孤山看上去一点也不孤独。

“你……还记得我吗？”索林小心翼翼地问拖曳着长袍走在他身侧的瑟兰迪尔。

瑟兰迪尔笑笑问他：“那些东西，你现在，还打算还给我吗”

矮人王子点点头：“等我长大了，继承了它们。”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除此之外我还会给你比它们更好的东西。”

精灵王对小小少年的那句更好的东西不置可否。

于是索林接下去说：“如果早知道你要来，我就会为你准备礼物了。”

“是吗？可是我也没有准备任何礼物给你啊。”瑟兰迪尔满含笑意地回答，不像刚才在伊鲁伯大厅里的样子，放松而愉悦，索林觉得他见到了一颗带着海绿色眼睛的，调皮的流星，划过月下波光粼粼的湖面，击碎一池的涟漪。

“没有关系，让我，让我 ……”小矮人低下了头，讷讷渐渐消声。

“怎么？”精灵王俯下身去想要听清楚小矮人要说什么，小家伙已经够矮了，还低头，是怕他们精灵的腰不够锻炼么。

索林涨红着脸亲了一下精灵的侧脸。

“我的礼物我自己拿了，给你的礼物，下次你一定要收下。”

 

十六岁，少年索林已经有了浓密胡子——虽然他的族里，有不少姑娘比他更早，一出生就有了胡子——外表看上去完全像是人类的成年男子。

此刻第二次正式拜访伊鲁伯的精灵王一手正托着自己的下巴，一手正微微抬起、捏着那件礼物，对着日光在看。

流线的、亚光的银白的花瓣，用细碎蓝宝石镶嵌而成的花蕊，花蕊的最中心，是一颗他们精灵所钟爱的，星光一样的白色宝石。

“是蓝霜花吗？”瑟兰迪尔放下拿着胸针的手问。

“嗯，作为我们矮人，向精灵王表示忠诚友谊的象征。”索林的回答完美无瑕，没有提到，这其实是在上次精灵王离开后不久，他就亲手打制好的。

那不同于金属的鲜亮犀利的冷光，温润圆融有着柔和光泽的花瓣，其实是因为他自己想到精灵王，就拿出来看看，摩挲得太多。

他一直等着再见瑟兰迪尔，而瑟兰迪尔却一直没有出现。

六年，这对于矮人的生命不算长，却也不能算太短，足以索林学会很多。

足以，按照矮人的寿元还十分年轻的王子，去已见过作为孤山之王权力象征的阿肯宝石，也完全学会了，哪怕还不能和精灵与生俱来的优雅匹敌的，一个合格的王位继承人的礼节与威仪。

就像他明白了，那天他第二次亲吻瑟兰迪尔的时候，精灵王脸上，像是有些想笑，却又不免忧伤的复杂神情，和那句：“索林，你长大了，然而，道路还很长。”（作者脑袋里的原话是：Thorin,you have grown, but there is much more yet to come.然后作者自己渣渣的语言转换水平不知道怎么用中文表达能不流失那个味道，一语双关什么的太讨厌了而我为什么就喜欢自己下套给自己，简直作死T-T……反正之后的文，有英文原脑洞的就英文也放着吧大家可以对照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