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蒹葭 作者:汉唐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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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传来几声断续的惊呼,马蹄声横冲直撞,最终在门口一人翻身下马,几乎是步伐踉跄的奔到近前。张起灵阖上眼,唇角微微的有些叹息的意味。
那人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带了点微微的沙哑和掩饰不住的慌张:“张起灵!张起灵!”
张起灵没有回头,随即一个温暖的怀抱从后紧紧地抱住他,是那样用力,仿佛带着微许孤注一掷的意味。
“跟我走吧……”吴邪一字一句的低低的道,“……跟我走吧……”
张起灵微微的笑起来,然后摇了摇头,当他愿意的时候,他的一言一行都有种特有的优雅和坚定,不容拒绝,不容更改。
他就这么笑着反问:“跟你走,以后呢?”
他站起身,“……我已经死了,你不一样。你还活着。你现在拥有这片大地,是这里的主人。”
吴邪也站起身,眼神有些迷茫。他知道张起灵说的不错,他得到了一切,这片土地,包括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他已经站在了一个最高的地方,安享尊荣。
然而他觉得心里空空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得到,甚至什么都不曾拥有。他隐约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他在事情的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他离他的目的地越来越远,知道再也无法回头。
“你不愿意拥有这个天下吗?”吴邪轻轻的问,“你到底……你到底想要什么呢?你曾经想要什么?财富?权力?……宁后?”
张起灵顿了顿,风吹过长长的走廊,走廊尽头的绯云无际,花瓣飘飘洒洒。
“我以前……也想过……这些东西。”
张起灵神情很平静。吴邪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想过天下,甚至王权。不过没有她,”张起灵转头,终于看向吴邪的眼睛,虽然表情仍然很平稳,没有一点波动,“——没有宁后。”
“不过那个时候,我还太年轻了,后来慢慢就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国无永柞之国,这些东西都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就算得到了又怎么样?再后来,心就慢慢的淡了。”
他微微的苦笑了一下,一时风过拂过绯云,窸窸窣窣的叶叶声声。暮色已经很深了,窗沿上折射的淡淡一点余晖映在静默的室内,张起灵的眼神在细碎的刘海之后看不清晰。半晌吴邪终于问:“你……爱过谁吗?”
“没有,”张起灵淡淡的道。
“——没有。”他重复了一遍,不知道是说给吴邪听,还是这么告诉自己,有一刹那他的眼神非常悲哀,然而吴邪低下头,错过了那一瞬间。
“我……呢?”吴邪声音颤抖着,无力而绝望,“我呢?”
暮色渐浓,飞鸟归巢。如果能出的去这座空旷而巨大的将军府,外面俗世的炊烟已经袅袅升起了。
然而厚重的城墙,困住了两个人的一生。
张起灵仰起脸,缓缓的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
吴邪伸手紧紧拥抱住张起灵。张起灵就这么站着,过了很长很长时间,仿佛有一生一世那么久,他缓缓的伸手轻轻抚摸吴邪背后。
……就仿佛一种安慰和告别的姿态。
慢慢坠入黑暗的室内,眺望时可以看见最后一缕余晖渐渐隐没,晚风呼啸而过,奔向遥远的地平线。
松历二百年春,九州大同,歌舞繁华,盛世起。九崇孤城隔离世事,独 立于边疆,渐渐被人遗忘。
此后十年,九州鼎盛,国富民强。二百一十年秋,边疆来报,张起灵病死,九崇城民迁徙至中原,原孤城风沙肆虐,渐无人烟。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在那个秋日的午后,大雁声声掠过天际的时候,年轻的帝王在华美庭院中失声痛哭。那声音绝望得仿佛一头终于走上绝路的野兽,撕心裂肺,肝胆俱裂。
——孤城深深深九重,那一刻才真正的,坍塌了。谁能记得那一年的楚国蒹葭,谁能记得那一夜的夜凝霜华?大漠戈壁上的少年情热仿佛一场延续了一生的美梦,梦醒来,什么都不在了。
终于……什么都不在了。
一生一代一双人,
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
天为谁春?
秋末,冬初,火树银花,寒食节起。九州欢庆,望来年。
第十三章 二零零六年,中国杭州。
房间里一众人围在一起抽烟,吴三省坐在最中间,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刚刚出土的黑金古刀。突而一只手从他身后伸来去拿那把刀,吴三省“嘿”的一声就想打过去:“——你小子别乱动!”
还好没打到,吴三省突而觉得不对。那只手白皙修长,黑衣的袖口覆在腕上,从吴三省的角度看过去,赫然可见食指和中指特别的长。他对面的几个人都抬头向他身后望去,那表情活像是在大白天的见到了粽子。
吴三省转头一看,只见一个黑衣的年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站在他身后,一手拿着刀在眼前端详。那年轻人眉眼很安静,安静中又有点隐约的凌厉,吴三省愣了愣,猛地倒抽一口气——
“麒麟一笑,阎王绕道”——张起灵!
那人竟然就是道上赫赫有名的张起灵!
房间里静的能听见各人沉默的呼吸声,张起灵眼睛一眨不眨的看了那把黑金古刀一会儿,突而脸上有些莫名的悲哀的神色。淡淡的一点,刹那间就从眉眼间掠过去了,轻的仿佛是瞬间的错觉。
麻迦七箭箭箭杀着,那人手中的黑金古刀,穿越千年余温尚存,仿佛那个怀抱的温暖。
张起灵连自己都很难察觉到的微微叹息着。吴三省小心翼翼的站起身,也吃不准应该怎么称呼他,于是试探着叫了一声:“——小哥儿?你要盘下这把刀?”
张起灵俯身从脚边上拎起一个手提箱扔到桌子上,吴三省一个眼色,立刻有伙计上来打开手提箱,不由的“嗬”了一声。
满满一箱子码得整整齐齐的金条,都是陈金,成色上好。这么金光灿灿的一耀,原本还有心要码下这把刀的看客都说不出话来了。这把刀珍贵是珍贵,可以说是有价无市,收藏可以,绝对出不了手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竟然把久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张起灵给引了出来,其他人当然没有掂量的余地。
张起灵一把把刀背在背上,转身就走了出去。这人也是来得快走得快,一个字都没留,出手却大方的可怕。
吴三省看着那一箱黄金,心说他要那刀有什么用?小哥儿不像是收藏的人,卖的话也不像,看他那姿态,难道是自己用?想着想着,就慢慢的有点汗意渗了出来。
张起灵走出大门,转过一个楼道,楼道外吴邪正停下他那辆破旧的小金杯面包车,风风火火的向他三叔家里走。午后的阳光泼洒如金,天穹之上流云漫卷,冬日的寒意已经慢慢的消退了。看这样的日头,来年一定会是个风和日丽的春天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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