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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凌云还是准备在洛阳的将军府成亲，只请些亲近之人便可。后面这个主意是沉月出的，她看惯了大排场，自己的事情也轮不到别人评头论足，何况凌云一年俸禄也没多少，也给不了沉月好的婚礼，可这个人好，就算再简陋，沉月也心甘情愿地认了。

 

沈临鹤就是这样被拉来当“娘家人”的，他一个清修的道士跑来布置别人的新婚，要多奇怪有多奇怪。不过看着凌婉作为婆家人更累，沈临鹤的内心稍微有点舒坦了。

 

凌婉看着大大咧咧，在兄长成亲的这件事上却是细致得不行，本来朴素的婚礼布置，被她弄得处处都很别致，沈临鹤看着凌婉这种认真的样子，觉得这姑娘要是不这么小心眼，其实也是个不错的人。

 

“沈临鹤，沉月就要成亲了，你不准再起什么心思！”一日，沈临鹤走之前凌婉凑到他跟前警告道。

 

“……”

 

沈临鹤简直是要败给这些人了，他还记得喜帖送到别庄上来时，叶叔那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就连凌婉到现在还在误会着他。

 

“不然我和我哥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凌婉一字一顿。

 

沈临鹤有些烦躁，这女人说了好多次愣是不信，究竟要误会到什么时候？他冷声道：“凌将军管得可真够多。”

 

凌婉皱眉，道：“你我之间恩怨，不要带到我哥嫂那里。”

 

沈临鹤脸色彻底冷了下来，道：“凌将军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你我的事，贫道还不想劳神去记。”

 

凌婉觉得有些尴尬，沈临鹤和她的婚约一直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原本是气沈临鹤当初的欺骗，其实也没有多大的事儿，这些日子沈临鹤过来帮忙，凌婉觉得这沈道长也算是个好人。可当初洛阳郊外，她的失礼，不知道沈临鹤会不会放在心上，若是毁了她哥哥的婚礼，凌婉不会原谅沈临鹤也不会原谅自己。

 

可听见沈临鹤这么说，凌婉也来了气，她高傲道：“如此便好，沈道长在本将眼中也比不上这大唐河山！”

 

沈临鹤冷冷地看了凌婉一眼，二人不欢而散。

 

还未等到叶韩逸到洛阳，还未等到凌云和沉月的良辰吉日，大唐明潮暗涌，一切的矛盾终于在这一年爆发。

 

人就是这样，对现在的生活总是不满意，等到所有的安宁被战乱碾成齑粉时，才知晓曾经那些日子是多么的遥不可及。

 

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初九，安禄山以忧国之危、奉密诏讨伐杨国忠在范阳起兵。盛世大唐梦，终于迎来了铁蹄战火的践踏。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安史之乱了！二少不会死在战乱里……

 

第十章 血屠日

 

安禄山准备的很充分，起兵之时恰逢民疏于战，河北各州县郡守纷纷投降逃亡，没有几日，河南部分也开始投降，按照安禄山的路线，势必会经过洛阳。凌云就是在安禄山来的途中拦住他们，守住洛阳。可他凌云手下不过三千精兵，如何拦得住安禄山二十万大军？

 

残阳似血，身后的洛阳城早已看不见踪影。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肃穆与激动，他们穿上这一身铠甲的那一刻开始，便注定了要守疆固土，将生命用来与大唐的河山同在。如今这把锐利的剑终于出鞘，斩逆贼，平天下，长枪独守大唐魂。

 

“哥，你说我们还能回来吗？”年轻的女将望着天边的残阳，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

 

“怎么？你害怕？”凌云看着自家的妹子，以前凌婉也跟着他上过战场，可是这次不一样，实力差距实在太过悬殊。

 

“怎么会……”凌婉甩了甩手中的长枪，道：“我只是觉得，这战乱来得太不合时宜。”她哥连媳妇儿都没娶上呢！

 

凌云远目，眼神没有一丝迟疑，道：“小婉，你看到的太少了。”那些虚无的繁华粉饰了一时的安宁，如今揭开那层纱，才发现这大唐的天下早已是满目疮痍。

 

“我们会回来的，和大唐的繁盛一起。”凌云握紧了手中的枪，离开洛阳时，他也曾答应过沉月，他会回来。她是在盛世长成的女子，自当在和平中生活。为了天下，凌云自当守得大唐安宁；为了沉月，他一定会回来。

 

他知洛阳城中已在征兵，只是不知晓他们会不会等到援军来的那一刻。无论如何他会战到最后一刻，因为他身后，有他爱着的的东都洛阳，城中正有一人等他回家。

 

暮色四合，凌云已经在一处峡谷安营扎寨，只要安禄山的大军途经此地，他们所有人，便要拼上性命拦住安禄山的大军，誓死守卫洛阳。

 

“报——将军！帐外有一人求见。”凌云此刻正和其他的将士们谋划战斗策略，对于这个打断他们的人很是不喜。不过最后他还是叫那个传令官将那人带进来。

 

“沈道长……你？”凌云显然是没有想到来人竟会是沈临鹤，他习惯性地往沈临鹤身后看，没有看见令他挂念的那个女子。

 

沈临鹤知晓凌云的心思，解释道：“沉月在洛阳城内，很安全。”

 

听到这句话凌云才是彻底放心了，他就怕沉月跑到前线来。不是他觉得沉月会是拖累，只是他不敢冒这个险。

 

沈临鹤是被浩气的调令弄到这军营之中的，本来沉月也是要来，不过被沈临鹤拦住了，甚至还用上了命令的口吻，让沉月留在洛阳城内，城中若是有伤痛病患，沉月还能帮上一二。

 

他朝营帐内的将士们简短地介绍了一下他的来意，与沈临鹤同来的还有一群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没有见过战争的惨烈，还以为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沈临鹤暗叹这次的命令实在是太荒唐。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这些将士并没有觉得荒唐，甚至还有些高兴有人来帮他们，就算是根本没有受训过的江湖侠士。

 

国之危矣，沦陷的土地扩张速度实在是太快，已经顾不上这些人是不是正规军出身了，更何况，这些江湖侠士，还是要比那些在盛世中生活了许久的百姓要好上很多。

 

接下来的几日，军营里的气氛很紧张，那些江湖侠士在和军队的人同吃同住后，已经和他们打成一片，也明白自己的将会面对的是怎样的一场战斗，自己的身上肩负着怎样的责任，绝对不是曾经在门派里的小打小闹，更好的是，和沈临鹤一起来的这些黄毛小子并没有人悄悄逃走。光是这一点，沈临鹤也对他们改观了，对于这群初生牛犊来说有这样的觉悟已经是令人尊敬的了。凌云是乐意看见这样的结果，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只有这样，大唐江山才不会败落。

 

可这并不能令凌云的处境好上多少，凌云焦头烂额的还有前方战报，若是更前方的唐军拦住了安禄山，他便会前去支援，士气也会受到鼓舞，说不定就能一举夺回失地。只是近日来不断有败落的军队撤退到此地，硬生生地将三千精兵扩充成了两万残兵，还有其他军营的军官，谁也不肯放权，不同军队之间的冲突时常有发生，军中士气低落，就算是凌云养出来的精兵，也多多少少受到了点影响。

 

沈临鹤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他知道凌云在烦恼些什么，也知道那些草包军官是怎样置天下安危而不顾，明争暗斗，看着大唐江山一点点败落。待他回到了凌云给他安排的营帐之后，取出笔墨写了一封信，没有多少字，绑在了信鸽的手上，但愿它能送到洛阳的别庄里。

 

那是他第一次这么给叶韩逸写信，如果运气差的话，说不定就是此生最后一封。想想他对叶韩逸说过很多次再不相见，只是不知道这次，会不会真的是最后一次。

 

信写好后，他去找了凌婉，当初那些不愉快，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候显得如此渺小不堪。凌婉没有给沈临鹤冷脸，难得地，很安静地听完了沈临鹤的话。

 

在沈临鹤说完最后一个字后，凌婉有些震惊地看着他，道：“你当真要这么做？你可知如果没有人给你澄清的话，你将会是怎样的下场？”

 

沈临鹤却是一脸风轻云淡，道：“这是最好的办法。”

 

“沈临鹤！你想没想过你师门怎么办？！难道要你的师门也同你一起背上骂名吗！？”凌婉朝沈临鹤吼道，她从来都觉得，保家卫国是他们这种人的责任，沈临鹤不过一混迹江湖的道士，这样沉重的责任，这样沉重的骂名，不该由他来担。她想劝住沈临鹤，却不知道那出什么样的理由。

 

沈临鹤却是没听到一般，轻声道：“贫道早年离开纯阳之前，曾同云流师叔一样，对师长不敬，若不是师父极力隐瞒师叔不予追究，贫道怕是早就身败名裂了。此事之后，这件事若是被披露出来，贫道也同纯阳再无关系。凌将军不必担心。”

 

“你这个人！”凌婉无力地退坐到椅子上，她看不惯那些打了败仗还一副高高在上的军官的模样，可是拿他们丝毫没有办法。凌婉虽有将军的称号，却只是一介武散官。如今沈临鹤说出的这种方法，无疑是能够最快凝聚军心的方法，只是这件事之后，沈临鹤怕是没有什么好下场。

 

“你有什么想交代的吗？”凌婉无力道。也算是默认了沈临鹤的主意。

 

“若是来日将军得胜回乡，劳将军替贫道去往西湖藏剑，对叶韩逸道声对不起。”沈临鹤笑了笑，账外的阳光落在他脸上，如仙如幻，看不真切。

 

沈临鹤一生未曾有过遗憾，要说对不起谁，大概就只有叶韩逸一人了。如果时间可以倒退，沈临鹤真想在巴陵一别时就答应叶韩逸，哪怕他已入了道途，哪怕他本该了却尘缘，天大地大，哪里都好，得此一人相伴终生，也算幸事一件。

 

“好，我答应你。”凌婉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中的怯懦担忧已不复存在，那是比男子还要坚韧的眼神。她起身，拿起在书案上的笔，一个个写下那些军官的名字，等到凌婉放下笔，纸上已经密密麻麻排了大概三十人的姓名。她将这张纸晾干，郑重地交给了沈临鹤。

 

沈临鹤结果纸轻瞥一眼，嘲讽道：“大唐能有今天，他们也是功不可没。”说着，将手中的名册叠好，放入衣内。

 

“多谢你了，凌婉。”这是沈临鹤第一次叫凌婉的名字，并不代表着什么，只是说，在这一刻，任何人都是相同的，为了国家。

 

“若是……你后悔了，将这名册烧掉便是。”凌婉有些沉重地说道。

 

沈临鹤此刻已经准备离开，转头对凌婉道：“我这一生，不会再去做后悔的事。”

 

“沈临鹤！”凌婉喊出声，一字一顿道：“我佩服你。”

 

“多谢。”

 

凌婉看着沈临鹤一步一步离开，收拾了自己情绪，立刻跑到凌云的营帐内给她哥哥说了这件事。

 

凌云听过之后沉默了许久，最后无奈地叹息一声，道：“小婉，我们欠沈临鹤太多……”

 

“哥……”凌婉很想问问，为什么不拦着沈临鹤，可是她没有问出口，多年天策给她的教育也让她识大局，这种情况下，沈临鹤的方法的确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