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之上/花样滑冰梗 利艾

作者：江玉竹   

1

银色冰刀在冰面上快速滑过时留下的声音，是艾伦最喜欢的音色。周围的景象由于视觉残留而变得模糊，耳边呼啸着风声和着脚下冰刀的残响，如同撕裂风一样的速度让他感到自己真实地活着。

心中畅快无比，激荡着跳跃着想要大声呼喊。

在速度达到顶点的时候一个漂亮地旋身，冰刀尖点地，右腿微收蓄力做好预备，然后转身以迎向天空的姿态——跳跃，转体，落地。

身体腾空而起的一瞬间，背上如同打开了双翼，围绕在周身的空气仿佛有实质般把自己托起，轻盈如同飞翔一般。

看过艾伦跳跃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惊叹。少年天生的柔韧身体在滑冰时发挥了最大优势，在空中到达的高度和滞留的时间都以明显优势远超同龄选手一大截。

——这是个花样滑冰的奇才。

 

当然这只是在大多数人看来。

利威尔看着冰场上的少年快速地起跳，漂亮地完成三周转体然后稳稳地落地，引起周围人惊呼赞叹的流畅动作却让他眉头紧皱了起来。

“喂，艾伦！”

比冰场温度更加低几分的声音响起，落地动作还没来得及收势的艾伦不自觉地颤了一下，脚跟一闪险些要滑到在冰面上。

利威尔看着自家徒弟听到他呼喊后身形晃了晃，脖子一缩立马调转方向朝他这里滑来，翡翠色的眼眸紧张兮兮地瞄着他，无辜的神色明显表达着“我哪里做错了”，让他眉头皱得更紧了。

蜜色的头发随着艾伦停下滑行动作缓缓地垂顺下来。几个月没剪的结果是头发梢差点就能碰到脖颈和肩膀中间，随着他滑冰时候一荡一荡的。本人是觉得麻烦无比，不过在佩特拉三笠等女流众的一致阻挠和坚持下就没去剪短过。

他本人自然是看不到的，在他快速滑行和跳跃时发丝被风拂起，那画面多么的美丽。

身为教练的利威尔对艾伦的发型问题不置可否。虽然从他自己的发型可以看出其实其本人还是比较喜欢清爽短发，不过也多说什么就是了。

艾伦抬起眸看着距离自己不到2米的利威尔。没有穿冰刀的对方站在场地外，虽然隔着栏杆，强大的气场还是把艾伦震得只能乖乖低下头。

明明对方比自己还矮小半个头呢。艾伦不怕死地想。

“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吗，艾伦？”

利威尔把语速放缓的时候音质就显得尤为醇厚，如同经年美酒被倾倒入水晶杯时流淌而出的乐章。黑色的眼睛深邃但明亮，冰场上打的灯光落进去，反射出一片寰宇星辰。

艾伦听到自己心快速跳动起来，热意从脖子泛到耳根。

 

——被吸引的感觉无所遁形。

 

从旁人的角度看不过是被教练训的孩子羞愧地低着头。只有艾伦自己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忍耐力才阻止想要自己伸出手去碰触对方的欲望。

利威尔见他不回话，便接着说了下去。“起跳时机没抓好，太急了。速度这么快就想跳起来，根本没法掌握弹跳的力道，刚才的三周跳你只完成了二又四分之三圈。”

这下艾伦是真的因为羞愧而红脸了，旁人一个都没法看出来的问题，利威尔毒辣的眼睛一下子就指出了关键所在。

“对不起，教练。请允许我再跳一次。”

印象中会梗着脖子和自己争论的少年突然这么乖乖地低头认错，让利威尔不适应了好一阵。他只好点个头挥挥手示意少年再去跳一次，吝啬言语的样子。

艾伦再度尝试三周跳，这次倒抓对了起跳时机，转体和落地的位置角度精准，完成度很高。利威尔予以赞扬的眼神，得到表扬的艾伦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活像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子。

 

训练结束后艾伦换好衣服出来，四下看了看发现利威尔已经离开。有点小失望的少年耷拉着脑袋，背着包踏上了回家的路。

他知道利威尔是去医院复诊了。

利威尔在受伤退役前是很有名的花滑选手，拿过大小奖项无数。在一次练习中伤了筋腱，左腿无法再发力，只能选择退役然后慢慢养伤。两年前在艾伦的软磨硬泡之下终于答应了做他的教练，一直到现在。

两年了啊。

艾伦抬起头看着西边天空那个咸蛋黄似的夕阳，任由思绪无边无际地飘荡。

认识了利威尔四年，做他的学生两年。认识他多久，就暗恋了他多久。

艾伦从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的鬼话，也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homo，可偏偏就对这个比自己矮了半个头年纪大了十来岁的大叔着了迷。

还是个暴力倾向加洁癖狂的大叔。

虽然曾经一度又一度地怀疑自己的审美观，可在面对利威尔时，在他靠近自己时那猛然加速的心跳和脸上的热意和心底蠢蠢欲动的瘙痒，每次都实实在在地告诉自己。

艾伦，你这个白痴，你爱上他了。

他从没试图去表明心迹，也没有期望或妄想对方能回应自己。要是让利威尔知道了自己的心思……估计不是被暴打一顿就是想办法把他从这个俱乐部撵走。

从此天南海北，再不相见。

艾伦绝不接受这样的结局。所以他什么都不说，他只是利威尔的好学生。

 

2

再过不久是国内锦标赛的预选，艾伦正在编排一套自由滑的动作。短节目已经定了，利威尔帮他选了一套勃拉姆斯的匈牙利舞曲改编，用来强调速度和跳跃。自由滑由于时间更长，必须要更加完善的编曲，有时候还要适当加入主题，才能让评委印象深刻。

艾伦这几天头痛不已。选曲本不就是他所长，要他把艺术性的主题融入到滑冰动作里更加困难。这个17岁的少年非常清楚自己是容易冲动头脑差劲的行动派，要他去构思动作编排还不如连续跳个二十次三周跳来的舒服。

然后另一件事，让他胸口如同塞满了浸了柠檬水的棉花——又酸又闷。

自己的前辈，严格来说应该是与利威尔同期的佩特拉小姐，在前几天当众对利威尔告白了。

冰场上的告白，应该是每一个花滑选手或多或少想过的画面。在这块自己最亲近的土地上，向自己最爱的人表白心意，是多么浪漫的一件事。

那天艾伦正巧不在，第二天听周围的人个个用夸张的手法极其详细地描述当时的场面，他只觉得心被冰刀一下下的碾过，疼得说不出话。

还好当时没在场，艾伦庆幸。他了解自己，如果他真的在场，说不定就直接冲上去了。

他知道自己的冲动劲。

但是他现在都不敢问，那天后来，利威尔什么反应？

他拒绝了？还是……答应了？

如果是后者，艾伦估计自己很想去死一死。

第二天起佩特拉不在，听说是出国比赛了，冰场告白的结局大家只是笑笑没有提起。

估计是被拒绝了吧！艾伦坏心地想，这倒是正和他意。

那天他见到利威尔时颇感不自在，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利威尔莫名有点深究的眼神在他身上缠绕不去，连带着训练状态也低迷下来。

“你小子心不在这里，好好给我把状态找回来！”

训练结束时利威尔踢了艾伦一脚，挨踢的某人嘟囔了一句他没有听清。

——还不是你害的。

 

“我被拒绝了呢。”回国后的佩特拉见到艾伦第一句话就回答了他心底盘旋好几天的疑问。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下一句话又把他的心打到灵魂最底层。

“他说他有喜欢的人了。你知道是谁吗，艾伦？”

艾伦相信佩特拉是真心询问他这个作为利威尔徒弟的意见。但相信她没有想到这句话对艾伦同样有杀伤力。

喜欢的人……喜欢的人……那个死鱼眼暴力洁癖大叔居然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而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外表冷静的艾伦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之都市被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他现在只想去冰场好好滑上几圈，做几个跳跃，让那撕裂风的速度帮他把心里狂奔的草泥马们一起撕裂了吧！

而他也确实往冰场去了，虽然那时已经是晚上。

 

原本在夜晚静寂无声的冰场此时灯火通明，艾伦知道有时候一些临近比赛的选手会在晚间无人的时候借用场地训练，有时候是整冰车正在修整冰面，那巨大车体从冰上碾过去的声音能传到很远很远。

艾伦隔了一段距离就听到里面传来音乐声，应该是有人在训练。他本想着别打扰人家练习打道回府，却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

即使同属一个俱乐部的花滑选手一旦上了冰场就彼此是对手，难得有这样一个近距离观察兼偷师的机会，就原谅我们的艾伦同学这一名为“偷窥”的举动吧。

偷偷凑近玻璃门往里看去，一个在冰面上流畅滑过的黑色身影让他的心跳骤停，脑子猛然一片空白！

优美的身材线条，黑发黑衣，胸口标志性的白领巾……

目光被无限吸引的同时，无数疑问一个接一个冒了出来。

他不是受伤了吗？！

左脚这辈子无法发力？！

他的伤复原了吗？！

他要复出吗？！

…………

无人解答的疑问一个一个纠缠起来，湮没在一种狂喜的情绪之中。没看过利威尔滑冰的人根本不知道他的强大，那足以一眼让人疯狂的魅力。艾伦有时候做梦都想看到利威尔重回冰场，再度见识他如旋风般的跳跃，流畅平稳的滑行和只有在滑冰时才会流露的真实表情。

艾伦把手贴在玻璃门上，指尖追随描摹着黑衣滑冰者的痕迹。他的眼神近乎痴迷，复杂的难以梳理的情绪将他的心脏揪得疼痛，泪意从胸口涌上眼眶。

利威尔在滑冰时会沉浸入角色，每个眼神每个手势都在演绎，冰场仿佛舞台，他就是那个唯一的主角。胸前雪白的领巾随风飘动，那个平时被艾伦戏称洁癖暴力大叔的男人此刻流露出贵族般的高雅感，滑行时候舒展的双手纤长，望向远方的眼神悠远，下一刻却随着逐渐激烈的音乐旋转起来，冰刀尖刻在一个点上，整个人如同冰雪寒风中伫立的仙鹤。

这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啊！

艾伦觉得，任何人只要看过利威尔的滑冰，都会对自己的实力感到失望。因为差距是那么明显，清楚摆在面前如同难以逾越的鸿沟，就像现在艾伦面前的玻璃门——透明的，薄薄的，却永远无法伸手触及对方。

本以为让他成为自己的教练就可以靠近一点了……

艾伦低下头，抵在门上的手不自觉紧握。

 

突然利威尔的视线如有实质般穿透过来，艾伦心下一颤猛的抬起头。隔着玻璃门也能看到对方动作放缓，眼神盯着自己微微皱眉的样子。

好像没有因为被偷窥而发怒。

艾伦安心了少许，干脆推开门走进去。

夜晚冰场的温度比白天更低，穿着大衣外套的艾伦不由自主颤了一下。

仅着一件黑衬衫单衣的利威尔却因为刚才的活动量在额头沁出了薄汗，被顶灯照的闪耀着一层光亮。

艾伦没有换上冰刀，他只是站在冰场边缘与他对视。

利威尔挑眉。“偷窥不是一个好习惯。”

“我知道，”艾伦耸肩，试图把心底泛到四肢百骸的颤抖压制住。“我没想要……我是说、没想到你在这里……”

说出口的语言和自己心里所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想问你的伤好了吗？

你能重新上冰场了吗？

你会复出吗？

你会放弃当我的教练吗？

 

想看利威尔复出和不想让他放弃当自己的教练这两个念头盘旋着揪紧艾伦的心脏，冰场凛然的温度第一次让他感到呼吸困难。

他固执的低着头不肯抬起，直到听见对方一声悠然的叹息。

“艾伦，你过来。”

艾伦抬起头，看到利威尔在离他不远的冰面上向他伸出手。掌心向上邀请的姿势，身后是雪白的冰面和耀眼的灯光构成的天地，仿佛云端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