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里咣的甩上门,见他好整以暇的微笑着,没有要过来的意思,才松了口气。
他一向姿态很高,从来就不追落荒而逃的穷寇,我悻悻的回房间躺在床上,踹他的床板泄愤。
想到蚩尤祭,我翻柜子找庆典衣服。
凡灵族有个莫名的庆典规定,是为了彰显受其庇佑丰衣足食的感恩之情,必须穿符合节庆特色的新衣服。
据说之前只有蚩尤祭才穿主题庆典服,后来云梦村实在是太丰衣足食了,我二大爷就造孽的要求各种庆典各种主题风格的搭配服装。
真是扯淡。
以前我响应这个政策的号召,也会象征性的去神魔井那儿买现成的。
更早时候也有陪王冰聪去订做。妹子大都喜欢这种东西,看着她喜气洋洋的娇俏模样,我还有过偶尔这样也不错的感觉。
但是妹子都不懂得再一再二不再三,反而再三之后成习惯。
我那段黯然神伤的往事就是以各种借口,躲避与王冰聪单独相处开的头。
后来陆续跟司花谢,于微红,叶绵绵,都是开始时候在教室里偶然有交集,后来上课偷偷的小声说话,偶尔休息天一起吃个饭。
但很快我就发现这种交往在日渐的频繁。
有时候休息天我必须不能在院子里津津有味的看三界异闻录,而是陪司花谢去神魔井逛店淘宝,了解市场。
有时候我也必须不能跟王雪明跟庞然他们去悬河打渔,而是陪于微红整理班级零碎活动策划和做饭吃。
有时候下午我还必须不能去采蘑菇,而是陪叶绵绵看雾虹。虽然我也喜欢雾虹,却很不愿意因为看它而耽误了采蘑菇。
但是妹子们会大眼睛充满渴望的把你看住,或一脸黯然的明知故问,不可以吗。
那种感受很不好形容,更很不好受。具体表现在每次我不得不跟妹子在一起之后,回家看到孤凤举就会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莫名火大。
通常他不搭理我,我就把他打一顿。那种时候孤凤举很抽风,我揍他,他还笑。他理我了就是把我反打一顿,一边说你给我适可而止。
然后第二天教室里妹子再来找我,孤凤举就会醒过来黑着脸跟人家说你吵死了,没看到旁边有人在睡觉吗。倘或是上课时候他会更直接的说老师,那谁上课说话你听不到吗,我都被吵醒了。
妹子委屈的泪眼汪汪,我装作没看见。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想想蛮残忍,但是连我都知道,如果你看上一个谁,但是他都不心疼你的眼泪,那你一定要快点转移对象。
妹子们果然转移对象后,我虽然松了一口气,却也并没感觉有多好受。
在我活到21岁的今天,只心疼过一个人的眼泪,是死胖子庞然。
就是王雪明手滑了以后,食人鱼在他缸里兴奋的撕咬着他心爱的宠物那次。
庞然尖声哭叫摧心肝,泪珠子像停不下来的小雨点砸在缸里,惊起血浪里一圈圈扭曲的涟漪。
我在旁边抓紧了王雪明的手,发现他同我一样的掌心潮湿,指尖冰凉轻颤。
后来在圣贤书里看到,说君子有成人之美,君子不夺人所好。
我反复的吟诵,直记到骨头里,再不幼稚。
那一天也正好是蚩尤祭,我们都穿着神仙一样飘逸的锦白覆纱束腰长衫,但庞然追杀我们时候俨然恶魔附体。
我从一堆花哨的庆典主题套装中刨出来统共三件白长衫,才想起来全是孤鸣买的。他当然不可能会买给我,他买给孤凤举的。
多年来即使我不再陪,王冰聪也一向的订做,王雪明陪她去店里就会顺便买我们两个人的。
然而孤凤举回来那一年非要穿我的不可,爹妈说不要为了这样的小事伤了兄弟感情,我只好穿他的。
其实那时候我对王雪明才更有兄弟感情。
至于孤凤举,我时不常的就恍惚有种飘渺虚幻感。缺失的十八年时光,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无端想起的全是第一眼时,他既不是素未谋面,也不是久别重逢的把我望着。一种落花依草的静寂,仿佛近在咫尺却遥遥隔了一整个须弥天地。落汤鸡和鼻血都不能使他眼睛里那种惊心动魄的情感有半分失色,令我几乎是不敢直视的迅速别开脸。
他整一个就是突然闯进我家里的不速之客。
孤鸣订做的雾装和王雪明买的虽然都是白色,但花纹佩带,最明显的额饰都不一样。两人一眼就看出了不同,给气的够呛。
每次孤凤举大摇大摆的竞技去了,我就在台下被王雪明喷。
但是他赢了会把不稀罕要的奖品和战利品都归到我名下,我一高兴,被喷这种小事就不去在意了。
今年王雪明不知道什么时间才会回来,孤凤举虽然是哥,本质上却是爷,绝对不会有主动去买衣服的念头。
我准备耍个懒用去年的里衬,前年的衫子,大前年的腰带佩饰混搭,把那三天糊弄过去就算了,反正都是白的,没人会注意到暗纹不一样。
没想到爹妈这次回来走的神魔井,就顺路买了亲子套的祭典盛装,说是好歹今年都顺利毕业了可喜可贺,甭管以后做什么营生,这一年还是要很严肃认真的庆祝一下。
虽然[都]是指我俩,但怎么听都好像只是为我能顺利毕业感到惊喜。
算起来蚩尤祭还是他们今年的首次回家。
那天一大早起来就看到院南几十枚向日葵全都开的很灿烂,屋后坑里的睡莲也白的粉的铺了一片,廊前的爬藤植物郁郁葱葱。
我吭哧着给所有房间掸尘洒扫,孤凤举将雾凇和霜花的琉璃风铃挂在每扇窗前的屋檐上,玄雀和一条龙给门框敷上银白色流火的雾纹。
然后我们一起到院子里,给中央斑驳的雾神蚩尤图腾刷上新彩。
早年很小时候这些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在做。
三五岁的哪一年,王雪明打酱油回家的路上,正看到我踩着凳子擦玻璃。
他隔着篱笆墙看了我很久,直到我从玻璃的镜面上注意到他。
我就回头也看着他。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都没说话。
在我差不多以为他只是在那站一会儿,可能迷路了正在苦思怎么回家,跟我没关系的时候,王雪明笑了问我:“你怎么一个人呢。”
原来他竟是用这么长时间确认我是一个人在家,真特么脑残。
作者有话要说:
☆、蚩尤祭事
然而这脑残却是我这一世最孤苦时候莫大的安慰,风雨同行,直到他神形俱灭,我远离颠倒众生,置身三界之外。
我涂完最后一笔,问孤凤举祭典还有几天时间,他怎么知道爹妈是今天回来。
他说今天早起看到天缉上孤城闭和水尤寒的任务完成了。
我闷着头不再吭声,我也想看。
一向孤凤举刁难我都是逗着而已,我确凿的不开心或很介意了他就会让步,反正也无所谓。
但这两界缉约的文书,他一定知道我非常想看,却摆明了不理会的态度。
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就因为试练时候我没出力么。
于是我娘老子一进家门,就见我热情的飞扑了过去,管他们要两界缉约玩。好气又好笑。
孤凤举也迎上前来,一巴掌把我拨拉开,接过他们的行李往屋里走,边轻描淡写的解说:“不用理他,没常识,作死。”
我娘迷惑的问:“什么状况?。”
“见我天天看你们任务实况不给他看,就跟我闹别扭。”
我老爹沉稳道:“嗯,不能惯。”这能叫惯,我是你亲生的吧!
孤凤举点头应道:“我晓得。”
娘也瞥了我一个你哥是为你好的眼神,跟着进去了。留我一个人凄凉的蹲在院子里,画圈圈怨念他们都不了解灵渣的世界。
没几天庞然也回来了,竟瘦了一圈。
进门丢一堆乐高积木给我,言说现在外面不用电力能玩的东西濒临绝迹,而且我这儿也都快应有尽有了,只能给我买这个。
云梦泽里没有磁场,除了日月星辰,光源大都来自火和灵咒。
云梦村曾经是叫做失落之城的,我二大爷上台推行了很多新政策,其中就包括改名,他是去过天外天昼夜城的,认为这地方叫镇都勉强,村挺好的,就叫云梦村。感觉又避世又友爱。
真是神逻辑。
神魔井的胡同巷子卖三界特产,但卖东西的人不会为了钱出去拿这种货,出去的人不会为了这些小玩意儿进进出出,所以我还是很稀罕的。
庞然又拿出一大包瓜子零食来,跟我边吃边大吹特吹他为了收那个怨魂,加强法阵结界付出的牺牲,我跟听天书似的,但他声情并茂,我也津津有味。
两个人吃的差不多之后,我抹抹嘴巴也掏出在冥界试炼时候孤凤举收的鬼画符。
这东西挺难得的。是记录一整个猎捕过程的全息模式载体,可以像亲临一样享受逼真的效果回放,也可以用3D模式进行上帝视角的研习。等于是提取被封印方对于这一战,乃至对施咒者从始至终的实体空间记忆,需要非常强大的灵能,一般道行高深的师尊才有经典案例的鬼画符,做教程带徒弟用。
但我觉得孤凤举弄这个东西一定只是为了耍帅。
后来因为我对鬼画符的兴趣爱好,这一看法不小心被他察觉到,挨了好一顿胖揍。
孤凤举最烦别人说他耍帅,因为他认为他自己本来就很帅。
我让庞然开符全息模式,晦气澎湃的无比还原,但没有实质性伤害,我得意的说收这个鬼时候我也在现场。
死胖子居然不相信,但事实胜于雄辩。
我切了3D模式,将擂台角落里那一小块金光指给他看:“瞧见没,所谓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灵侍,你带着庞小然这种实力,不能想象这只小鸡可以护我这种渣渣的周全,完全可以理解。”
我是戳的是庞然,但一条龙感觉很痛,不满的拿尾巴抽打我的脸。
庞然多方视角看了好几圈,最后由衷赞道:“高能。”
我顿时喜悦的感到与有荣焉。
“这是冥界缉约试练?几阶的?”
我一向不太好意思夸奖孤凤举,都是用欲扬先抑的疑问句陈述:“最高阶的。你相信吗孤凤举真的那么强。就算从小跟着天界第一暴力狂,到底也还是个灵修凡体人对不。”
“这符借我看几天,反正你也打不开。”
“死胖子,我明明能打开,你也没多轻松。”只不过要试很多次,累的满头大汗感觉灵能都要被榨干了,才仿佛是偶然意外的打个开。
庞然知道我这样说就是答应了,高兴的将符收起来,贪得无厌道:“天界的呢,仙族处理污点一向不留痕迹我知道,我是说你感觉难度如何。”
“说实话我觉得暴力不分种族。仙法打人也是杀气腾腾的,不比妖法友善到哪里去。”
“你说的对,我只要把我们组综合战力提升到这个鬼画符上面差不离的程度,应该就能通过灵能测试了。”
我点头,中肯的给予评价总结:“听起来合乎逻辑和理论。”
“岂止合乎,简直缜密。”
“嗯嗯,简直无懈可击。”
我们没正形的又扯了一会儿,他爸喊他回家吃饭,死胖子一脸世故的说:“鱼吃完了就去我家拿。”
“还用你说。”
“不要害臊。”
我笑骂:“滚蛋。”
胖子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冲我挥挥鬼画符,笑的好似他旁边生机勃勃的向日葵,表示他是真的很承我的情。
我内心感动满满,只见过他哭那一次,但这辈子都会格外珍视他的欢笑。
没几天王雪明也回来了,行李从我家门口左一包右一包的直丢到我房间,早上六点我还睡的迷糊,被他一个泰山压顶砸的险些尿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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