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说的啊……”许三多小声道，“你叫我打你一拳……”

　　“我只是打个比方好吗！”袁朗真是要一口气背过去，“我话才说了半截，你耐心听人把话说完不行啊！”

　　“抱歉，我只是太着急了。”许三多缩缩脖子，知道自己又闯祸了。

　　袁朗深吸一口气，突然觉得这小子既比一般人来得循规蹈矩，却又往往不能以对待一般人的方式对待他，真是个‘奇葩’！按说以前，自己要是遇到这种人是没什么耐心的，可今天大约撞昏了头，居然鬼使神差跟他‘促膝长谈’。

　　“我是想说——如果这一切都是梦境，那你打我一拳，我应该不会觉得痛。”袁朗终于有机会把想说的说完。

　　“这和梦境是有区别的。”许三多正色道，“这是魔王法力所建的镜像世界，就是为了不让你发现与真实的区别。”

　　“魔王？法力？”袁朗笑了，“小兄弟，咱们上战场的人，信天时，信地利，信人和，可不信怪力乱神啊。”

　　“可我说的都是真的啊！“许三多急道。

　　见此话说不通，袁朗想了想：“……好，那咱们假设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我问你，你说你来自异世界？”

　　“是的。”

　　“我是这个世界天上的神将？”

　　“对。”

　　“那你为什么要来这个世界？我在这里生不生死不死与你异世界的人何干？”

　　这个问题王庆瑞没有提前交代过，许三多老实地照实回答：“因为只有让你重新当神将，我才能回到我的世界。”

　　袁朗挑眉：“你刚才说我们之间有着不可动摇坚贞卓绝的爱情，又说一定要助我重回天界，可我一旦成为神将，你就会回到异世界，而这也正是你要我成为神将的原因。那么请问——如此一来，我们可歌可泣坚贞卓绝的爱情还玩儿个蛋啊？你不觉得你的逻辑很有问题吗？”

　　许三多被问得哑口无言。

　　“呐，而且你想过没有，如果我真是神将，我干嘛放着天界好吃好玩的神仙不做，要跑到人间当个凡人？”袁朗继续追问。

　　“那……那是因为你被魔王蛊惑，才会放弃镇守千年的神将之位……”许三多有点招架不住了。

　　“我可不这么认为。”袁朗摇摇食指，“既然我都当了几千年的神将，魔王若要蛊惑我，会傻傻等几千年才来蛊惑？我既然受封于神将这个重要职务，我难道会心不够坚定？会这么轻易着魔？那些其他天人会放心把这位置交给我？”

　　许三多张着嘴，半天接不上话。

　　“所以，我若真是神将，那离开天界必然是我自己的意志。既然是我已下定决心离开，那必然不会轻易再回去。恐怕这期间也没少人劝我回去，只是这劝我回去的人都找到异世界去了还不成功，可见我脱离天界、住定人间的心有多坚定！”袁朗笑着拍了拍许三多的肩膀，“所以，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听了后也仍然不想跟你走。明白了吗？”说着便起身要离开。

　　“袁朗！”许三多情急之下只想得到拽住他的袖口。

　　“……哦。对了，还有一点。”袁朗背对着许三多，并不打算继续浪费时间，“我认为——真挚的爱情，是天底下最宝贵的东西之一。轻易拿爱作为谎言来骗人以达到目的……这种行为，我从来都瞧不上。”

　　许三多心中大震，不由自主地松了手。

　　“回去好好过日子吧，下次别再随便说你爱谁了。”袁朗的声音听来有些沉，“爱这个字，还是留着对你真正喜欢的人说吧。”

　　“再会——哦，不对，还是不要再会了。就此别过吧，小兄弟。”

　　夜色中，袁朗的身影渐行渐远，终至没入迷雾般的黑暗中。许三多呆呆坐在原地，脑海里反复回荡着袁朗的话……

　　——爱是天底下最宝贵的东西，别拿去骗人，好好留着对你喜欢的人说吧。

　　“……队长……”一滴眼泪落在手背，“……我是个笨蛋……我……又犯错误了……”

　　许三多用力抹了抹眼睛，却丝毫不能阻止眼泪继续掉落。

　　“……队长……我想回家……我……我想见你……”

　　夜风呼啸，独留许三多一个人坐在四周漆黑的山林中，哭得像个新兵蛋子。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找不到一双可以握住的温暖的手。

　　TBC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8 章

 

　　袁朗回府后，原以为说服了那个神神叨叨自称来自异世界的许三多，自己会一夜好梦，却没想到辗转难眠。袁朗归其原因为睡前花费太多精神和对方辩论以致大脑亢奋难以入眠。

　　第二天起来，正在洗漱，却听门卫传报，说府外有人求见，自称许三多。袁朗愣了愣，没想到那小子竟如愣头青一般找上门来，也说不清对他这种行为是烦躁还是什么，总之心里就是安静不下来。想了想，大步走向门口，准备看看这小子究竟搞什么鬼。

　　“你还来干什么？”看着面前这个挂着黑眼圈似是思考了一夜的小子，袁朗也不知是无奈还是烦闷。

　　“——对不起。”许三多开口就先道歉，“你说得对，不该拿感情骗人。说谎不对。”

　　这意思是我说喜欢你是骗你，我喜欢的不是你。袁朗知道，但不知为何心里的烦闷却加重了。

　　“但我必须把应该让你知道的事实告诉你。”许三多心里想着时间不多了，不免有些着急，“这是一个由魔王建造的虚假世界，我是来带你出去的！”

　　袁朗是哭笑不得：“敢情我昨晚都没把你说通？你怎么还在说这个——”

　　“——袁朗？”一个诧异的女声打断了二人，许三多回头望去，却是晶晶。她一身淡粉衣裳，刚从轿子里下来，没有之前在街上初见时的忧愁，带着将为人妇的淡淡喜悦。

　　“晶晶。”袁朗招呼了一声。晶晶过来，很自然地挽住袁朗的手，娇嗔道：“你该不会忘了，今日要陪我去选喜服绣花的样式吧。”

　　“没忘。”袁朗笑着拍拍她的手，“只是临时有人找……”

　　晶晶看向许三多：“这位是……？”

　　袁朗一时不知该如何说明。许三多那直肠子愣头青却已冲口而出：“我是你们的朋友，来帮助你们离开这个虚假的世界。请相信我！只要相信我，就能跟我出去！”

　　晶晶先是一愣，再用一种“你怎么会认识神经病”的眼神诧异地看向袁朗。袁朗无奈地耸耸肩。

　　“我说的都是真的！”许三多急道，“这是个由魔王建立的虚假世界，目的是要将你们在这里关到死为止！”

　　晶晶挽着袁朗呆了半晌，眨了眨那浓密的美睫：“……如果这里是虚假的世界。那你说，真实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

　　许三多一怔，缓缓道：“……在真实世界里，袁朗功高震主，被皇上贬出京城，落草为寇。而晶晶姑娘你……在遥遥等待无果后，由父母做主，即将嫁给高城，却在迎亲路上，被魔王劫走，和袁朗一起被关到了这个虚假世界……”

　　袁朗和晶晶愣愣听完，对看一眼。晶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要是你说的那样才是真实世界，那未免太可怕！我和袁朗现在生活得这么好，还即将成亲，一切都这么顺利，我们岂不是还应该感谢魔王？”

　　这回换许三多听得愣住。

　　晶晶抬头看向袁朗，眼中满是柔情与爱意：“我不管哪个是真实的，哪个是虚假的，我只知道，我现在握在手中的这份幸福，是实实在在、让我们都开心的。”说着，又转向许三多，“你所描绘的所谓真实世界，对于我和袁朗来说，无异于一场可怕的噩梦……我不知道为何你会做了这样一个噩梦，但我和袁朗都拒绝成为你噩梦中的一角。人贵有自知之明，不管你有何种理由要编出这样的胡话，都请你不要再纠缠我们了，这京城里还没人敢在袁将军府前如此放肆，我想袁朗已经给了你他最大的足够的耐心。”

　　“……没错。”袁朗的手，覆上晶晶的手背，眼睛却直直看入许三多眼底，“……所谓回到真实世界、成为神将，从初见面到现在，你所说的都是‘你们’希望我怎么做，却从来没问过‘我’想做什么。为什么你们可以这样一厢情愿要让我听你们的指挥，却从不问什么样的生活是我想要的？如果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不觉得你们这样太自私了么？”

　　许三多心头一震！

　　“诚然，我现在的一切，功名富贵、缔结良缘，也许都是梦境，可我们谁不是在生死轮回的大梦境里呢？”袁朗笑了，看着许三多的眼神是那么陌生而疏离，“你在你的梦境，我在我的梦境，我们不过是选择在生与死之间做什么样的梦而已。你所认为的真实和对我好，其实也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个人主观想法，无法替代我的意志、我的选择。而我的选择——”袁朗顿了顿，握紧晶晶的手，“——这才是我想要的一切。我现在过得很好，即便这是个虚假世界，也比你所谓的真实好上百倍。你所说的那一切，都不是我们想要的。如果这里的一切只是梦境，我也诚恳地请求你——不要破坏它。”

　　四周仿佛全都安静下来，许三多没有说话，只直直看着袁朗，看得袁朗不知为何有点紧张，脑子里迅速打转，想着要是需要继续和许三多争辩他该说点什么。然而最后，许三多却没有如他设想般强辩——

　　“——对不起。”很轻的声音，很重的三个字。不过初识一天的青年转身离开，在他说那三个字的时候，留下了一滴眼泪，看在袁朗眼底。

　　“可算走了。”晶晶松了口气，还怕这陌生的小子会继续纠缠耽误他们去选刺绣的时间，“袁朗，我们出发吧？嗯？袁朗？”

　　“……啊，哦，好。”在晶晶两次呼唤下，袁朗仿佛才回过神来。

　　那烦人的小子终于走了，而且这次看起来是不会再回来了。可心底不知为何……好像轻松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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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个时辰已到，当王庆瑞费劲儿地重开虚幻世界与真实世界的大门，却看到只有许三多一人，差点儿没背过气去。盘丝大仙也是一脸惊讶，她以为凭许三多和袁朗的一往情深，要带回袁朗是易如反掌。

　　“……怎么……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袁朗呢？”王庆瑞着急得迎上去。

　　许三多眼睛有点放空。好半天才看向王庆瑞：“……他不想走，我没能带他出来。”

　　“什么叫他不想走啊！”王庆瑞气急败坏，“不是说了连哄带骗就算打晕也要把他带出来吗？！”

　　“——那袁朗自己的想法呢？！”本来轻言细语的许三多突然提高了音量，将王庆瑞说得一怔。

　　“……什……什么叫袁朗自己的想法啊？”王庆瑞终于没那么硬的底气了。

　　“……迄今为止，我们所要求、所希望袁朗做的一切，都是我们‘外人’的想法。”许三多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我们从未真正问过袁朗想要什么，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想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就连前世，你们都未真正去了解过他为什么会放弃神职投身人间。”说着，不禁苦笑了下，“袁朗是神将，是镇守时空之门的神将，只要他一个人在那里千年万年地守着，让我们能够万古长安活得平平顺顺就好……不管是天界还是人界，大家都有自己的追求、能伴在喜欢的人身边……可是袁朗呢？谁管袁朗怎么想？谁管袁朗一个人在时空之门是怎么度过这千万年？——没有人想过袁朗，我们只要自己过得平安就好，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