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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庆瑞张着嘴，哑然半晌：“……我、我们这是为了天下大义啊！”

　　“天下大义……既然是天下人的大义，那袁朗算不算天下人之一？不问其意愿、强制牺牲一个人真正想要的，又算得上什么公允？算得上什么大义？”许三多眼眶逐渐泛红，“天下大义无非国泰民安，人人安居乐业。在你们这个世界是这样，我们那边也一样。我是拿枪的士兵，我和战友们冲锋陷阵、即便染上鲜血也勇往直前……”许三多苦涩地一扯唇角，“——可我从来不是孤军奋战，在战场上我有兄弟共同进退，即便下了战场回到老A也有兄弟们同乐——从来不会像袁朗一样，千万年被孤独遗落在遥远的时空之门。我作战，是我自愿。可袁朗……一直背负着别人强加给他的意愿。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成为神将，但他放弃神职就说明那不是他想要的，他从不想过的生活里逃脱，前世强加给他的命运还千方百计要将他抓回那个牢笼——什么天人，什么神将，不过是用一个好听的名号禁锢一个人的理想罢了！”

　　王庆瑞和盘丝大仙都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全都震在当场。

　　“……可……可那毕竟是魔王造的虚幻世界啊……”盘丝大仙喃喃道。

　　“人生不过短短百年，活得开心才最重要不是吗？”许三多又想起了袁朗和晶晶的话，“……袁朗和晶晶，他们在这个真实世界的生活已经毁了。可在那里，虽是梦境，可他们过得是那样幸福，我根本不忍心去破坏！”

　　王庆瑞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可是魔王——”

　　“——天下太平是很重要，但为天下而战，应该是出于自愿，这样不论成败，才会毫无怨言，没有遗憾。”许三多认真地看向王庆瑞，那样的神情和话语，仿佛站在王庆瑞面前的不是一个只活了短短二十几年的人类，他似乎想通了王庆瑞活了千万年都没明白的道理，“迎战魔王，如果需要，我万死不辞，但我决不同意强迫袁朗、逼他归位。看重天下大义的人，如果自己都躲在别人身后，将别人推到前线，自己只在安全的地方摇旗呐喊为大义而战……这样的大义，不过是自私和虚伪的假面具！”

　　王庆瑞听得哑口无言，脸色时青时白，良久之后，他深吸一口气，许三多以为他是憋了一口气要咆哮反驳，却没想到他只是一声长叹：“……我回去找铁路从长计议……”

　　许三多不禁心中一喜，刚才一股脑地将想说的倾泄出来，还怕词不达意或无法被王庆瑞认同，没想到这位异世界的天人最终愿意考虑他的说法。

　　王庆瑞唤来大鹏，乘风直上九重天宫。许三多和盘丝大仙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去不见。

　　“——我觉得……刚才你关于天下大义的说法很好。”盘丝大仙忽然开口，“老实说，初见你到现在，几乎都是袁朗在说，你在旁边比较安静，所以……我都没想过你能说出这番话来。”

　　许三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你说……袁朗在现实世界的理想生活已经毁了，所以你宁愿他在梦境过得幸福。只是啊……我在想……”盘丝大仙轻声道，“……有时候，旧有理想的破灭，不正是崭新生活的开端吗？”

　　许三多一怔。

　　“抱歉，我并不是要妄自揣测你们之间的事。”盘丝大仙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我有直觉，总觉得你是那个能带他找到新的生活意义的人。我爱慕袁朗，总觉得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当然……这可能也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猜测罢了。就像你说的，我们都没有真正了解过袁朗的愿望。”

　　许三多怔了半晌，喃喃道：“谢谢你如此高看我。只是……我想我应该不是那个带着袁朗找到新的理想和意义的人吧……我和他来自不同的世界。我们的路不同。我在另一个世界……也有我想跟随的理想……和人。”就像袁朗说的，不再对他人和自己的心撒谎。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却毕竟是不同的人。只是回想到了异世这一路走来相处的点点滴滴，许三多也不明白……这个袁朗在他心中究竟是什么位置。

　　盘丝大仙怔然，她从许三多眼中看到的是真实，许三多的眼睛透过这个世界望着遥远异世的另一个人。

　　——也许真像许三多说的，他想跟随的另有其人。可是袁朗，她总觉得自己不会看错，与许三多相遇后，晶晶已经不是袁朗真正的理想。这大概是……一个女人，或女妖的直觉吧……？

　　TBC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9 章

 

　　袁朗与晶晶大婚的前一晚，邀军营众兄弟在府上一醉方休，就连多年死对头高城也在受邀之列。高城本是海量，那晚却没喝几坛就醉了，拿酒坛子直接和袁朗碰杯，说你要是对晶晶不好我一定不会放过你。袁朗听了却只是笑，他不是过于自信能给晶晶幸福，而是不知为何事到临头心里却突然好像没了底。月光下，筵席热闹非凡，兄弟们笑着闹着喝酒吃肉庆祝袁朗即将成家，袁朗看着这样的场景，却有些恍惚，总觉得很久之前也有过类似的情景，只是好像有一个人直到宴席散尽还一直陪着他到天明……

　　众人大醉，幸好军人天性让他们将迎亲作为执行任务般牢记在心，第二天早上互相搀扶着从袁府的地上、桌上、椅子上爬起来。袁朗和兄弟们共醉一榻，起来后还算清醒，只是军营大老爷们儿粗人一个，即便晶晶再三嘱咐，对于喜服穿戴的规矩还是不太记得住，幸好齐桓娶妻不久，个性也认真，对成亲这一套还印象深刻，指挥着府上小厮帮袁朗穿戴整理。

　　“你笑什么？”袁朗任由小厮帮忙整理，余光看见齐桓憋着笑。

　　“没，只是感慨咱们袁大将军拖了这么些年，好歹也是成亲了。”齐桓故意清了清嗓子。

　　“说得我好像老得没人要似的。”袁朗打趣回去，却突然也觉得奇怪……他和晶晶两情相悦，又是极年轻便功成名就，要向师父提出娶晶晶根本不是问题，四周朋友一个个都娶妻生子，为何他偏偏拖到年届三十才娶晶晶……？

　　袁朗正暗自出神，忽又听齐桓道：“昨晚你喝醉了，还在叫晶晶姑娘的名字。”

　　“你莫哄我。”袁朗笑道。

　　“可不是么，你声音又大，想不听都不行，兄弟们都在笑。”齐桓实在是憋不住笑意。

　　“我喊什么了？”袁朗老脸有点挂不住。

　　“没别的。你就是喊了九十八次晶晶姑娘的名字。”齐桓将昨夜好事者的记录讲给袁朗听。

　　“咳。”袁朗咳嗽一声，故意硬声道，“晶晶马上就是我娘子了，我叫她名字有何不可。”

　　“是是是，嫂子的闺名您爱怎么叫都成。”齐桓一看时辰不早，“我去帮你看看迎亲走在前列的那几个哥们儿都准备好了没。”

　　“嗯。”袁朗转头去看铜镜里的自己，喜气是喜气，怎么看着却有点别扭？

　　“哦，对了。”齐桓跨出门时忽然想起什么，“——还有一个名字叫许三多的，你叫了七百八十四次。”

　　袁朗一怔。

　　“七百八十四次，兄弟们都说，这个许三多一定欠你很多钱。”齐桓打趣，笑着走了。留下袁朗在房里兀自愣神。

　　迎亲路上，十里红妆，好不热闹，京城百姓万人空巷，驻足围观。晶晶一身红裙，端坐在八个壮汉扛着的锦绣高台上。头饰为水晶珠帘，缕缕垂下，让娇美的面容若隐若现间更添风情。袁朗骑着白色骏马走在最前面，含笑向祝福的人群挥手致意，心思却在九霄云外……似乎自从昨晚喝了酒，他脑子里就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好比现在，他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只是……他似曾相识的那一幕，他好像是站在远远的人墙后驻足远眺看着晶晶和迎亲队伍，而身边，有个人一直陪着他，给他力量。

　　袁朗觉得自己一定是喝太多出现了幻觉，以致拜堂成亲时都有些心不在焉。洞房花烛夜当晚，又是一番起哄灌酒，要是换作平时的袁朗，肯定是大打太极、四两拨千斤地突围而出去洞房见晶晶……然而今日，袁朗与恭贺的众人推杯换盏，丝毫没有打退堂鼓的样子，似是刻意在拖延时间一般。这下反倒是宾客们不好意思，看时间差不多了就纷纷告辞。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之乐莫过于此。袁朗一身红袍喜服，带着醉意慢慢走进新房。晶晶毕竟是大家闺秀，对这么长时间的等待毫无怨言，依旧顶着喜帕安安静静地坐在床沿。

　　红烛成双，火光摇曳。袁朗掀开盖头的那一刹，觉得如梦似幻。晶晶含羞带怯地抬起头来：“夫君。”

　　这一刻应该是多年美梦成真，袁朗俯下身贴近自己从小向往的新娘，却在嘴唇即将接触的刹那，伸手点了晶晶的睡穴，让她闭上眼软下身去。

　　看着倒在新床上的晶晶，袁朗心情很乱，他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只是觉得不能这么如在梦中一般稀里糊涂继续下去，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晶晶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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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朗？？”齐桓作为袁朗的好兄弟和左右手，自然是留下来安排几个得力助手帮忙整理善后，却在准备离开时，看见袁朗一身红袍喜服独自坐在庭院荷塘边，手里提着壶小酒，月光下痴痴发呆。

　　“齐桓。”听见兄弟的声音，袁朗回头，冲他苦笑了下。

　　“你这是干什么？”齐桓不解地走上前，“洞房花烛夜一个人在外面喝闷酒？新娘子呢？”

　　“……我让她先睡了。”袁朗比了个点穴的手势。

　　齐桓瞪大了眼：“……你他妈中邪了？”

　　“……也许是吧！”袁朗猛灌了口酒，在齐桓追问前，忽然冒出一句：“——你说，我什么会想娶晶晶？”

　　齐桓一愣：“因为你一直都爱她啊。”

　　袁朗摇头：“……可我突然不知道我爱她什么。”

　　齐桓在袁朗身旁坐下，想他是不是昨晚喝多了现在还没醒、在发酒疯，也没和他认真：“你说你，好端端地想这些干嘛，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吗？”袁朗眯眼。

　　“需要吗？”齐桓和他打趣。

　　“不需要吗？”袁朗却仿佛较上了劲儿。

　　“哎。我只是跟你研究研究，干嘛还认真了？”齐桓有点不太理解。

　　袁朗闷不吭声。

　　“你说你，这堂也拜了，新娘子也娶了，都这份上了，你该不会是想反悔吧？”齐桓随口玩笑道。

　　袁朗却不吱声，烦躁地将壶里剩余的酒统统倒进池塘里。

　　“……袁朗，你别吓我。”齐桓渐渐收起笑意，换上担忧的神色，“娶晶晶可是你多年来的愿望啊！你要是悔婚，你师父非第一个冲出来杀了你不可！”

　　“我……我也不是想悔婚，只是觉得……还有什么事没在婚前做完，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袁朗不知该怎么表达。

　　齐桓想起他昨晚的胡话，随口道：“你说没做完的事，该不会是要找你喊了七百八十四次的许三多吧？”

　　袁朗心里猛然一跳，他早就把那个胡言乱语的许三多赶走了，怎么这会儿听到他的名字却觉得心慌？

　　“……看来是昨晚喝得太狠了，现在还没醒酒……嗯……一定是。”齐桓坚定这个判断，不然看着此刻的袁朗、猜想他即将可能做的事，实在太可怕,“走走走！回你的洞房去！听我的，先安安心心把今夜过完，有什么事明早起来再说！”也许睡一觉后，正常的袁朗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