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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小凤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醉过去，好好睡一觉，睡个十天八天一觉醒来什么事都没了。可是各种各样的话却不断窜进他的脑子里吵得头疼。

　　“那位花家的小公子啊我见过，心善得紧，多好的人啊可惜了。”

　　“可不是么，这么好的人从小就瞎了眼，已经够可怜的了。”

　　........

　　陆小凤的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要炸了。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想要出门透透气。

　　面前却站了个人，是花平。

　　陆小凤突然间瞅到他腰间的白色带子，突然间酒醒了大半。一般来说这样的打扮是主子过世的意思......

　　“陆大侠可算找到你了，少爷他今早去了。”仿佛说不下去了，声音里带着哽咽。“老爷说少爷的朋友不多，让我来请你。还好少爷跟我说过有好酒的地方就能找到陆大侠你.....”他忽然没再说了。

　　花平是打小服侍花满楼的，他口中的少爷自然就是花满楼了。

　　陆小凤此刻想哭又想要笑，最终他只是摸了摸自己乱糟糟的胡子，觉得现在最要紧的事是赶紧洗个澡。跟老板娘借面镜子好好地修理一下胡子。

　　花满楼素来是最爱洁净的。陆小凤每次挖完泥鳅去见他，总要洗个澡的。陆小凤若是不洗澡就去找他别说花家送来的好酒就连半个字也是捞不着的。

　　若不是四周的布置，陆小凤定然以为花满楼只是在小憩。

　　天气热的时候他来找他，花满楼有时候就会躺在百花楼的榻上小憩。白色的衣衫上拼了云纹的缎边，安静地躺在榻上。周围是各种颜色的鲜花，花满楼睡相极好，陆小凤这时候常常在想花满楼是这世上他见过最好看的男人了。

　　陆小凤忽然觉得自己酒要是还没醒就好了。要是这个时候他没有酒醒，他可以跑过去唤他，“花兄，醒醒。花满楼，醒醒。我来找你喝酒了。”

　　然后他那个人就会睁开一双好看的眸子，眼里映的全是他的样子。有胡子的，没胡子的。兴高采烈的，垂头丧气的。各种各样的陆小凤。

　　花如令晚年丧子，伤心过度，晕了好几回，这时候服了药睡下去了。主事的是花家的几位长兄。

　　陆小凤发现里面自己来得最晚。老实和尚，司空摘星，苦瓜大师，甚至连西门吹雪都在。

　　花满楼下葬的那天又是一场大雪。

　　这位心有百花的人葬在了没有百花的冬日里。

　　只有远远地几株白梅立在雪里，寒风一刮一朵花就剩下两三个残瓣。

　　陆小凤看着泥土一抔一抔渐渐地掩盖了棺木，嘴上常常上翘的两撇眉毛都垂了下来。

　　他忽然想起了那年自己假死那场戏，那时候花满楼在江南，那时候的花满楼的心情是怎么样了呢？

　　花满楼会不会像他一样只是假装死去？又或许自己回去好好睡一觉起床的时候就会发现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但是显而易见的老实和尚，司空摘星，苦瓜大师，西门吹雪每个人都在这里。自己当年尚且有老实和尚做替身，花满楼没有帮手要怎么做到呢？

　　至于后者，宿醉后的眩晕以及嘴上前几日刮胡子留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这一切都告诉陆小凤这不是梦。

　　陆小凤后来到过百花楼一次。

　　花如令的病终究还是好了，只是不太记得以前的事。他抱着新得来的小儿子差点开口就取名叫花满楼。再后来花家的长兄为了避免勾起老父的伤心，做主让新得的弟弟八少爷变了七少爷，府中禁了口再没有人敢提起。

　　陆小凤去看过那个叫花满天的孩子。小小的一团，像个团子。他想着七童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小小的一团，脚掌还没有他的手指长。

　　小团子看着他突然笑了，嘴里吐出一个泡泡。陆小凤从奶妈手里接过他的时候，生怕力气大一点弄伤了这个肉团子。

　　陆小凤去百花楼的时候一个胖老板正在指挥手下的人摘下百花楼的牌匾。

　　花家把这处产业处置了，这里似乎之后会是一个酒楼。

　　陆小凤拎起胖老板的衣襟，用手一把撕掉他嘴上的胡子。

　　这个胖老板是司空摘星。

　　陆小凤不知道司空摘星什么时候过足了小二的瘾，又开始扮起老板来。

　　这产业是花家送的不要白不要，他司空摘星总不能一辈子做天下第一神偷。司空摘星告诉陆小凤。

　　“那么你呢？打算这样一辈子？”司空摘星问他。

　　陆小凤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也从来没有想过。

　　回去的时候，有户人家的院子里传来稚童的背书的声音。是崔护的《题城南》，这孩子大约背得并不熟，断断续续的。陆小凤却每个字记得。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End if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如果我在这里打上End会不会有人想要打死我？

 

　　☆、十八 春又来 全文完

 

　　十八、春又来（完结篇）

　　陆小凤骑着马回来的时候，城里开了不少垂丝海棠。花苞上还带着昨夜未干的雨水。

　　这几个月他去过泰山看过日落，去过关外在冰封的湖面上凿过鱼，还在南疆喂过指头大的蚊子。

　　但是不管是海外仙岛还是繁华京师，陆小凤总觉得还是这烟花三月的江南更好些。

　　去年除夕他是在关外过的，即使穿着厚厚的皮袍子，陆小凤还是几乎冻掉了鼻子。除夕夜里陆小凤耽搁了路程只得厚着脸皮敲开一户人家。

　　火辣辣的烈酒，湖里新凿出来的鱼暖了异乡人的胃，也暖了异乡人的心。陆小凤被这酒辣得眼泪都要掉下来，扎着垂髻的孩子问他想家了么？

　　陆小凤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他是个浪子，或许曾经有过他又忘掉了。这时候他想起了那个有百花，有琴声的地方。他想等开春了他就回去。

　　春天来了，花就会开了。

　　陆小凤的马在城外一阵飞驰，夹道的树上的花朵纷纷掉落下来，像蝴蝶般绕着马蹄飞舞。

　　“春风得意马蹄疾”，陆小凤这辈子肚子里那点墨水肯定是做不了状元郎的，所以他觉得这下半句应该是“踏花归去马蹄香。”

　　进了城，栓了马，陆小凤就直奔老板娘的酒馆而去。

　　这里还是老样子，只是不知道从哪里移来了一丛蔷薇，粉白的花朵，重重叠叠的花瓣，饶是不是君子的陆小凤也觉得煞是好看。

　　店里没有人，老板娘簪了支碧绿的簪子在算账，小二在店里打盹。

　　陆小凤叫了壶酒，两碟下酒的小菜，坐下慢慢地喝着。

　　一双白色的靴子却映入眼帘。靴子上用银丝修了卷边的云纹。

　　“花满楼。你来了？”陆小凤问他。

　　“我来了，因为在下还欠陆兄一个解释。”

　　“公子姓花？”前来添杯盏的小二有些好奇，这城里姓花的人家可不多，至少连他都知道的就只有一家。

　　“巧合罢了。”花满楼并不多做解释。

　　“陆兄有没有兴趣听在下讲完？”

　　陆小凤当然很有兴趣，他脸上的酒窝都现了出来。

　　陆小凤当初说得不错，只是花满楼也说过，他说得对，但是也不全对。

　　花满楼曾经确实是得意楼的楼主，他做得意楼的楼主也不过是在上官飞燕去百花楼的前几个月而已。

　　上官飞燕到百花楼的时候他在百花楼里住了八个月，他也就做了八个月的得意楼主。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花家之所以长盛不衰，靠得就是几朝天子的恩宠。花满楼不想一辈子窝在花家做个陶瓷娃娃，所以他接下了这得意楼主。

　　得意楼也远非江湖传闻那样恐怖，人们只是对他不了解的事会感到分外恐惧罢了。

　　一命换一个愿望也不过是很多年前的那任得意楼主的规矩罢了，这个规矩废了很多年。

　　花满楼并没有杀吴明，只是牛肉汤做下勾结外族的勾当，按律当诛九族。

　　吴明求他用他一命换牛肉汤一命。牛肉汤虽然是只蜜蜂还是个不肖的女儿，吴明却疼她得紧，不然怎么会大摆筵席就为了庆祝一下牛肉汤第一回吃饭。

　　花满楼答应了他。

　　只是吴明畏死中途改了主意，他派人去请陆小凤为的就是让陆小凤救他。一个算得出哪股暖流会流到岛上的人怎么会算不出酒馆到山庄的时间。他提前服了毒，算好毒发的时间，等着陆小凤来。只是他的马夫实在蠢笨了些不懂得请客，尤其是陆小凤这样的客人。陆小凤不愿意跟他走耽搁了时间，吴明没能等到陆小凤就毒发身亡了。

　　老实和尚是无端扯入这场闹剧里面的，所以他看到吴明死了才会怕。一个人从来不怕承认自己杀过人，却怕别人认为他杀了他本没杀的人。

　　老实和尚确实是得意楼的人。他帮花满楼并不是因为有什么把柄握在手里。说起来花满楼跟他渊源不浅。

　　说起这个就要说起花满楼的武功路数，花满楼绝技之一是流云飞袖。这流云飞袖的功夫起源于武当，却在少林得到发扬光大。少林寺的苦慧大师早年是武当门下弟子，后来皈依佛门进了少林。这苦慧大师正是老实和尚的师父，也是妙手素斋苦瓜大师的师弟。花满楼早年眼盲了之后身体并不大好就寄名在少林门下，苦慧大师见他根骨俱佳就传了他这流云飞袖的功夫。

　　幽灵山庄叛出少林的几位弟子也是他的师兄，只是这老实和尚年纪轻轻就已经是这般弥勒佛陀的模样，流云飞袖这等轻灵飘逸的功夫他是无论如何也学不会的。

　　老实和尚老实得要命，从来不沾荤腥，更不近女色，碰到女人，他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这样一个老实的和尚却差点为了一个女人犯了色戒被逐出少林。

　　那个叫豆豆的女孩非但不貌美，而且从小在乐户里面长大，身子有弱还有娘胎里带来的病。老实和尚就对她怜爱起来，由怜生爱，闹出了那些事端。只是他是个和尚，不要说几千两银子来赎她，就是几百两也拿不出的，又不能明目张胆的把人抢出来。

　　几千两对于花家来说只是小数目，花满楼帮了他这个忙。但是老实和尚从此却再也不去见她，甚至用铁链锁了自己的腿。

　　为了报这个恩情，老实和尚愿意给花满楼向陆小凤传递消息。至于这龟息功老实和尚这个师兄会，他这个师弟自然也会。

　　至于叶家的宝藏，一半留给了叶家的后人，另外一半运到了边关充作军饷。有了这笔粮饷，边关的战士想必可以过一个温饱的冬天。

　　此行花满楼的第二个任务就是说服白云城叶家的人帮助朝廷训练一支水师抵抗流寇。

　　他与西门庄主甚至做了一个小小的交易。

　　“花满楼，你愿意抛弃百花跟我在一起？”陆小凤望着他，眼睛里满是希冀。

　　“陆小凤，圣上把你告跟他许的那个愿望告诉我了。那个愿望就是把这个愿望留给我。所以圣上准我假死，不再做这个得意楼主。陆兄既然为了在下付出至此，花某又有什么不可的呢？”花满楼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够在心底描绘出他此时的样子。

　　陆小凤几乎要从座位上蹦起来，店里的小二早被老板娘打发走了。

　　“老板娘，快去帮我准备一座大宅要清静些的，银两方面嘛好商量。我要成亲！”他知道这个老板娘只要有钱几乎没有什么办不到的。

　　白衣的公子用扇子掩了面容似乎很不好意思。

　　马车和一切都很快准备妥当。

　　出门的时候老板娘知道自己怕是要失去这个熟客了，但是还是说了句:

　　“祝两位白头偕老。”毕竟陆小凤的银子可给得不少。

　　白衣的公子听得真切，差点绊住了门槛摔下去，陆小凤忙去扶他。花满楼的伤还没全好呢。

　　至于后接任的得意楼主是谁，陆小凤突然想起将百花楼改作了酒楼做了老板的司空摘星。

　　这世上绝对没有人会想到一个小偷会给朝廷做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