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眼看苗放眼睛就要闭起来,唐一曲忍不住又出了个声,圣蝎还在饮血,他不敢贸然运动替苗放驱毒,可他害怕苗放眼睛这一闭,就睁不开了。
苗放原先发紫的唇色渐渐有所消退,开始发白,光是抵御那样的疼痛就耗光了他的体力,此时此刻他就是说个字儿都极为吃力。
苗放极力睁着眼,看着唐一曲,不是他嫌命太长,生死关头还有工夫想唐一曲,而是他同唐一曲认识至今,还从未见过这样狼狈的唐一曲。
要不怎么说人在死前总是会想到许多东西呢。
就那么短短一瞬,他想到的不是故乡的爹娘,也不是烦人的阿妹,竟是他的命要真就这么没了,唐一曲这辈子可能就真的再也说不了话了,他还想替唐一曲治好来着。
如果阿爹啊娘知道了,估计要骂他不孝了哟。
可是,阿爹有阿娘,阿娘有阿爹,阿妹以后会出嫁,他的唐一曲可什么都没有。
咦,唐一曲好像不是他的,唐一曲还有小猪。
好可惜呀,唐一曲要是他的就好了,他比小猪厉害多了呀,除了不会吃木头。
疼痛慢慢减轻了,苗放不再哼哼,喘着沉重的呼吸将圣蝎取了下来,圣蝎依然精神奕奕,饮了毒血并未受到影响,想来还不是什么罕见之毒,苗放安了心,从怀里取出包药粉,喂圣蝎吃下后放它玩儿去了。
唐一曲将苗放扶坐起来,取来水囊让他喝点水,摸见他的皮肉不再冰冷,逐渐回温,一颗心才有所安定,苗放喝了口水,有了些力气,挤出句话,别怕,我没事。
唐一曲抓着他的手不做声,只盯着他看。
苗放就笑,你的药真灵,跟我的一样好用。
唐一曲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苗放觉着自个儿应该是猜到了,把水囊放下,轻轻抱了抱唐一曲,扒在他肩头又说了遍,我没事啦,别怕。
唐一曲反手抱上他,埋着脸依旧不做声。
苗放拍了拍唐一曲的背,你哭啦?
唐一曲摇摇头。
苗放又笑了。
唐一曲的眼泪都流进他脖子里啦。
行程在山腰上耽搁了三日,唐一曲原还不想启程,他老觉得苗放的毒没调养干净,苗放总说他想太多,自个儿能跑能跳,能吃能睡,早就好了。
唐一曲寻思苗放为什么会中毒,苗放只当是果子上有什么毒物爬过,怨自己疏忽大意,不当回事。
唐一曲想问什么毒能这样厉害,一回头苗放正领着呱太往河里跳,赤身裸体的晃得唐一曲眼花。
唐一曲就不想问了,留着自己慢慢琢磨,苗放那心眼大的,都能放下呱太了。
一曲,你不洗吗?
唐一曲摇摇头,完了将苗放的衣裳拿起来,抖开。
苗放就蔫了,我才刚下水就要上去呀。
唐一曲点头。
噢...
苗放毒祛刚愈,唐一曲什么都管着,这不行那不行,苗放没辙,擦着头发看呱太在水里打挺,来回游动,探着个脑袋在苗放跟前来回晃,那得意的。
苗放憋闷呀,不等他说话,唐一曲捡着个果核往呱太脑门上一弹,呱太也蔫了,一跳一跳上了岸,乖乖在苗放边上蹲着。
苗放就又高兴了。
俩人收拾收拾准备上路,不出几步,唐一曲就停了。
风声有异。
苗放不明白他怎么就不走了,问,怎么啦?饿啦?
唐一曲示意他噤声,站那没动,闭上眼凝神一听。
伏于树上暗察的小师弟还没看清唐一曲的去向,就让一支突如其来的梅花镖打了下来。
☆、第八章
八
原本小师弟同大师兄一行只是路过,大师兄眼尖,发现了地面上的血迹,还很新鲜,旁上篝火刚熄,尚有青烟,左思右想,此地已是苗疆边界,周围一带应是有天一教出入,疑是有人遇害,追踪至此,却不想竟是唐一曲的踪迹。
大师兄简直意外至极。
他与唐一曲二十年同门之谊,从未如此轻巧就觅见唐一曲,而当他看见与唐一曲同行的苗放,心中隐隐有些明白了。
奇哉怪也,他大概能明白小师弟和师父辞行时的那番疑惑了。
小师弟性子冲动,见着那苗放的穿衣打扮,便觉熟悉,仔细一想,可不就是师兄们所说的苗人吗,当即想上去论个明白,让大师兄以眼见未必为实,不可胡来,先暗中探查之后再做决策不迟给拦了下来。
咱们说说小师弟吧,小师弟这人吧,自小聪慧,悟性也高,虽然个性冲动但论及武艺,却也还是能在唐怀礼门下排得上号,久闻师兄里有个叫唐一曲的,曾在当年武林大会大展锋芒,又常听堡中同门议论,说如若各堂挑选一个功夫最好的弟子,那唐怀礼所掌管的药堂必然是唐一曲无二,遂早想切磋一番,见识高下,奈何唐一曲长年行踪不定,入门至今莫说切磋,就是面都不曾见上一回,这厢被唐一曲一支梅花镖惊出了动静,小师弟也不再躲藏,不等大师兄出声拦阻,就想同唐一曲过上几招。
没想等他落地,面前却不见唐一曲,小师弟暗自一忖,当即炸下几枚机关,本想引唐一曲现身,面前忽来一道寒光,直直打向他的肩头,力劲之大,震得他内息一乱,连连后退,踉跄几步险些倒下,唐一曲不知何时从树后而出,相隔甚远却能觉到他袭涌而来的杀气,小师弟察觉不妙,架上弩箭,扬手一把天女散花,有如暴雨而去,趁唐一曲躲闪之际,袖子一甩,打出枚迷神钉,却未想迷神钉刚出手,两声脆响就给打了回来,小师弟惊诧之于,那将迷神钉打回来的东西擦着他脸颊而过,牢牢扎在了身后的树上。
小师弟回头一看,三支孔雀翎,整整齐齐,入木三分。
小师弟擦了把脸上渗出来的血丝,眼看接连几招还未得手就已被识破,且练练败退,大感不平,一股怒气就要上来,还想再动手,大师兄出了声,却不是劝他。
一曲!手下留情!
唐一曲候等大师兄开口已久,见大师兄终于带一干同门现了身,这才合了手中千机匣,收于腰后。
小师弟却是不满,大师兄?!你怎么...
好了!大师兄低声一斥,较量也较量过了,莫要误了正事。
小师弟闻言,纵有千般不服也只得先忍耐一番,愤愤然收了兵器,道,大师兄,我没说错吧,你看躲在树后的那个,不是苗人是什么?!
苗放自方才就让唐一曲交代在树下等候,这会听见外头有人提及自己,小心翼翼探出头,是、是在说我吗?
大师兄将苗放上下一打量,正想笑说小师弟误会了,小师弟却已经冷笑道,当然是你,我看你这人穿得这么奇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话音刚落,小师弟便觉肩头一痛,侧头一看,竟是一支化血镖,他甚至不知唐一曲如何以这样快的速度出的手,悄无声息,不等他将镖拔出,唐一曲的千机匣已经横在了他的眼前。
大师兄连连摇头,急道,一曲,不可。
唐一曲没吭声,小师弟也没说话。
弩箭背后是一双冷若冰霜的眼睛,毫无情感,是小师弟长这么大从未见过的摄人刺骨,光是这样与唐一曲对视,他就已经动弹不得,一时竟失了声。
他想起唐一曲的身手,既快又狠,仅仅交手的那短短片刻,就让他应接不暇。
大师兄素来机敏,日前暗察既见唐一曲与苗放相处甚密,如今又为小师弟一句失言动怒,心下已明白八九分,小师弟年纪小,出言不当,你别和他计较,看在他也是你的师弟,先将兵器收起来。
唐一曲不答,抬眼看了会大师兄,片刻后才俯身摘了小师弟肩上的化血镖,伤处顿时鲜血直涌,大师兄忙不迭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伤药,替他将伤口扎起来。
伤并不深,显然只是略施小惩,只是出师至今,小师弟从未伤在同门之下,肚中除了愤怒,更有委屈。
大师兄,怎么连你也护着一曲师兄?
大师兄无奈,你这家伙,也不容我把话说完,此人是苗人不假,但不是你说的天一教。
小师弟语塞,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小师弟忍不住嘀咕,怎么说也是我的师兄,下手好不留情。
大师兄一听,轻声一笑,反问道,这么说来,适才较量,你手下留情了?
我...小师弟无言,可我也没赢不是...
大师兄将药收好,笑劝小师弟莫再委屈。
唐一曲若没留情,适才他从树上下来的那记追命箭,早已要了他的小命。
大师兄和苗放交谈了一番,得知他是受师命而归的五仙教弟子,又闻他长年居住在蝴蝶泉边,心下一思量,大抵就了然了。
想来当初南诏皇宫唐一曲所受的伤,必然是得他救治。
遂对二人来往也不奇怪了。
苗人淳朴,大师兄既非恶人,苗放不多时便同他熟络了,有问必答,同行赶路时还会说上几句话。
唐一曲骑着马在苗放身侧,一路听他们交谈,默不作声,面无表情,似在思考,时常苗放扭过头捎上他一两句,他才点下头,嘴角含笑。
小师弟肩上的伤仍在隐隐作痛,对唐一曲尚有芥蒂,也是不懂,唐一曲同门面前尚不说话,却会对着苗人笑。
临近五仙教时众人停下歇脚,小师弟口干,抬头一看脑门上的大树吊着片野果,伸手就想摘。
苗放瞧见了,急的大喊,别吃!
小师弟吓了一跳,不明所以。
苗放摇摇头,说,这一带应该是有天一教呆过,果子有毒,别吃。
唐一曲怔了怔,回头看他一眼。
原来苗放并非没去细想过此前为何中毒,只不过这一想,倒也和他思索的结果相差无几。
苗放是土生土长的苗疆弟子,苗疆附近一带必然是从小就熟知,且有医术在身,辨不出野果是否有毒本就不该,左右一想,也只有一个说法了。
大师兄想起之前发现唐一曲踪迹时地上的血迹,颇为担忧,你们和天一教打上照面了?
唐一曲摇头,苗放接话,没有,但是前几天我吃了,毒性很厉害。
能确定是他们吗?
恩,他们是从我们五仙教出去的,制毒手法跟我们很像,我能分辨得出来。
大师兄听了,当机立断,此地不可久留,快马加鞭,明日一早就要抵达五仙教与其他门派会和。
五仙教放出召令的消息苗疆皆知,苗阿妹知道亲哥哥要回来,天天在山脚下从日出等到日落,她这亲哥自从出师离教,就再也没回来过,若非有书信,全家都要以为他是死在外头了。
今一早天微亮,苗阿妹照旧爬起来把自个儿收拾干净,抖擞精神就往山口奔。
她已经等了许多天了,这条路是她当年送啊哥出门的道,她到现在都记得那会啊哥一直说不要哭啦不要哭啦,他是出师,又不是上山打虎,为什么哭呀。
时隔多年,每每回想起来苗阿妹仍然想流泪,水牛踩了她的脚,她疼呀!
苗阿妹等了没多久,太阳就出来了,盛夏的阳光总是来得那样早,苗阿妹倚着树干有点昏昏欲睡,冷不丁远远瞧见个影子,顿时人都精神了许多。
是她家啊哥!
啊哥!!!
大老远骑在马背上的苗放吓了一跳,他打了一夜的瞌睡,忽闻此声,还以为梦中神游,一直到苗阿妹在他跟前停下,顶着张灿烂的笑脸,苗放才终于回过神来。
阿、阿妹?
啊哥!
是你呀阿妹!
苗放从马上下来,同苗阿妹抱在了一块,俩人高兴得原地打转,压根忘了后头有人。
阿妹你这么久不见终于长高了!
啊哥你现在还傻不傻呀?
不了不了,我在中原给人治病呢。
好厉害啊哥!啊爹啊娘可以放心了!
唐一曲静静地看着苗放,他脸上的喜悦自己曾经也感受过,如今想来却仍然像在昨昔,只是过去这么多年,他似乎也再想不起自己那般高兴起来是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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