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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愣神半秒之后叶修开始惨叫着扑打头发上的火苗，手忙脚乱地撸下那些被烧焦的发卷：这件事过去之后我的头上将要有一块冯宪君式的斑秃了，他在心里绝望地想着。

　　挪动身体退到火焰灼烧的范围之外，当那几个脚步声来到门口的时候，叶修早已经下定了决心。

　　迎接来客的，是一张兜头扑上来熊熊燃烧的火网。从来人腰间拔了两把手枪，叶修转过身夺门而出，不忘把那几个移动着的“火炬”踹进门里然后落锁。

　　背后震天响起混乱的砸门声和咒骂声，吸引着更多的夜巡人员。

　　不知道刘皓是不是也承袭了自己留下的惯例，把军团都布置在办公大楼的最底层。叶修跑出将近一百米之后身后终于传来了枪声。

　　嘉世大楼固然是有了很大的变化，可基础结构终究还是没有被推翻重组，叶修凭借着自己对这栋建筑物多年来积攒下来的熟悉，一路上巧妙地拐进不同的死角。

　　大门已经近在眼前。

　　这个时候就顾不上什么生命珍贵了，看两位保安小哥的样子也不像是自己的老熟人，故而也避去了那些有用没用的内心挣扎和爱恨纠葛。

　　叶修趁着他们还没回过头来的时候，一个人腿上开了一枪，两个保安像是两棵被锯断的树一样倒了下来。

　　叶修冲到大街上的时候，最后一颗追着他的子弹，正好在玻璃大门上留下一片粉碎的斑驳。

　　他的头发被烧焦了大片，嘴角还有被打出来的淤肿紫青，手腕几乎被磨穿烧烂，动一动就钻心地疼。

　　夜风吹在他身上，刺心刺骨的冰凉。他的外套和衬衫都已经在刚才的那场混乱出逃中被他自己焚烧殆尽。

　　叶修知道他现在看起来肯定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或者是一个输光了的赌徒，或者是其他狼狈至极人不人鬼不鬼的什么东西。

　　可是他忽然很想见到黄少天。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二章

 

　　摸出身上仅剩下的一点零钱，在街边隐蔽的拐角给黄少天打了个电话，听他的声音从沮丧冷淡忽然变成欣喜若狂。

　　叶修心里也涌起欢喜，较之逃亡成功或是劫后余生都不同，这种情感万分真实，像爆裂的岩浆，火辣辣地冲击着他的头顶。

　　却在下一秒被抵住后脑的冰冷硬物又一次打散凝固。叶修缓缓转身，用枪指住他的人，脸庞还很稚嫩，除去戒备的神情，和那些走在路上青涩的学生别无二致。他静静盯着叶修不说话，甚至没有表示出任何威胁的意思。一双眼睛清澈得像是夏夜一片星空。

　　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武器，叶修叹了口气，叫出少年的名字：“邱非……”目光随即落在他胸前的金质徽章上。

　　几年前他离开的时候，少年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杀手学徒。从黑暗的角落里被发现来到他身边，叶修依然记得自己教他拿起枪时他的眼神，不同寻常的迷茫惶惑，少年的眸子平静得让人心悸，甚至超过很多从小接受杀手训练的孩子，让叶修印象深刻。

　　自此叶修常常把他带在身边，邱非总是乐于服从他的一切建议和指示，安静地待在他身边，看他和四面八分纷至沓来的同盟或劲敌斗智斗勇，和他一起穿梭过每一条阳光照射不到的永夜的巷子。

　　直到叶修无奈离去，把他一个人留在那栋空旷阴暗的大楼里。离开嘉世之后叶修不曾为什么事抱憾过，却唯独邱非，这个全心全意信赖着自己的孩子，让他每次想起心里都是淡淡怅然。

　　燃烧的誓约之树，他曾亲自交在他手上，一字一句地教给他何为嘉世王朝，何为荣耀的意义。

　　而今这棵树即将歪斜倒下，自己抽身而出，却走得太过仓促什么也没能带走，把少年独自留在了腐朽的树根深处。

　　邱非看他的眼神里却没有丝毫仇恨和愤怒，他只是看着叶修，缓缓吐出三个字，“回去吧。”

　　苦笑，叶修说，“如果我要回去的话，一开始我就不会逃出来。”

　　少年眼神无波，“你会毁了嘉世的。”咬了咬嘴唇，叫出叶修熟悉至极的那个称呼，“前辈。”

　　叶修反问，“现在的嘉世，需要我动手毁掉吗？”邱非不答，慢慢地垂下了眼睛让叶修看不到，他清澈的眼睛里是否有了一丝丝的挣扎和犹豫。可他最终还是没有放下枪。

　　黄少天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让他胆战心惊的场景，暴露在枪口下那个人，赤。裸的胸膛散落着一些伤痕，脸颊上有肉眼可辨的一些暗色淤青，单手插在裤袋里，露出来的一截手腕血肉模糊，小半截手枪露在外面他却没有拔出来，只是泰然自若地，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

　　听见外围有什么人拔高声音叫了叶修的名字，邱非脸上难得出现了慌乱，他有些紧张地转过身去张望，喊了一声，“别过来！”

　　说完他就在咫尺之遥对上了一张怒不可遏的脸，原本还算清秀端正的五官被愤怒灼染出骇人的气势，黄少天也拔出了枪，“别动他，否则的话，你知道后果。”邱非依旧没有动弹，叶修注视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孩子，再一次深深叹息。

　　黄少天那是何等敏锐的心思，立即就发觉了邱非和叶修之间似乎有些不一样的关系，他轻声劝道，“小兄弟我看你也是明白人，何必给刘皓这种人卖命呢？”

　　开口，“不是给刘皓卖命。”邱非有些固执地纠正他，“是给嘉世。”叶修愁眉深锁，哀叹连连。黄少天也有些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才说，“这是何必呢？……嘉世也撑不了多久了。”

　　可是扪心自问，黄少天却找不到自己说这句话的立场，如果同样的情况发生在蓝雨身上，恐怕自己也会和眼前这个固执的少年，做出一样的选择。

　　“不会！”果不其然，邱非抬起头，眼睛里是明明亮亮的坚定，“嘉世，不会完的。”一直没言语的叶修却在此时开了口，“信念坚定是好事。”他说，“可是你自己说，在刘皓手里，嘉世还能再撑多久？”

　　邱非不说话了，眼睛里的光彩渐渐黯淡下去。

　　“放下枪，跟我们走，怎么样？”

　　“我不会跟任何人走。”

　　“你也可以自己走。”叶修补充道，“如果说你的目标只是阻止我跟黄少天见面通风报信的话，那你已经失败了。”他说完，看着对面的人稚嫩的脸上慢慢出现动摇的表情，枪口也一寸一寸垂落地面。

　　身边的行人渐渐稀少，这是不寻常的表现——蓝雨的人已经开始清场。邱非忽然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开，背影融在夜色里有些过分的纤细和冷清。就在叶修即将看不见他的前一秒，他突然回过头对叶修说，“前辈，嘉世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霓虹灯光闪烁看不清他的表情，叶修遥遥点头，看着那个少年的身影渐渐和流动的光混成一处不见影踪。

　　还未待他从心头极浅淡的那层惆怅中回过神来，有人却突然冲上来从身后抱住了他。熟悉的温度和体味告诉他这个足以勒死一头熊的拥抱来自黄少天。叶修想张嘴向往常那样调戏他两句，却在听见他急促的心跳之后变成出口的叹息。

　　他转过身加深了这个拥抱，安静的夜风里他听见黄少天在他耳边反复喃喃的对不起。叶修稍稍将他推开一点，眼睛里不变的是笑意。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他说，“这件事我也有错，是我没想到刘皓肯花这么大的力气对付我。”黄少天张了张嘴又想说些什么，却被叶修的下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谢谢’也不用。”他说，“无论我做了什么，不是委屈求全，都是心甘情愿。”黄少天愣了几秒，重新闭起眼睛把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叶修想抬起手拍拍他的后背，却刚一动手腕就“哎唷”了好几声。

　　盯着那些伤痕一眨不眨，叶修敢发誓自己在他的眼睛里看到的那些东西，叫做心疼。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说来话长。”

　　“我送你去医院。”

　　“还是给我找块纱布吧。”

　　不咸不淡的对话，叶修的劫后余生和黄少天几乎把心翻过来的焦急，好像都已经成了无关紧要的小事。两个人还能站在一起，除去这个什么都不重要了。黄少天的口袋里骤然响起的铃声也没有分开他俩，叶修摸出电话接通，含糊不清地喂了两声。

　　另一端响起的是一个清朗温和的声音。

　　黄少天看着叶修放下电话，好奇道，“什么事？谁？”叶修回答，“你家队长。”

　　“我家队长找我肯定有紧急军情。”说到这里才想起不对，黄少天向叶修抗议，“你怎么把电话挂了？”

　　叶修笑，“自作多情了吧，来找哥的。”

　　“找你？”黄少天高高抬起一边的眉毛抖了两下。“对呀，说有重要的事情，还说你就拜托给我了。”挤挤眼，挤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毫不意外地收到了一个愤怒的手肘。

　　两个人闹了一会，叶修收起玩笑脸问他，“军团呢？都过来了？”黄少天点头，“当然，已经告诉郑轩调人过来了。”

　　“动作这么大的话……轮回一会也就知道了吧。”

　　“知道了怎么样？”黄少天斜眼看他，“知道了我们也还是先手。”他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幢大楼，“我一会就去那边的狙击位上。”

　　叶修这才细细打量了一下黄少天，他穿着宽松的工装衣裤，脚下随意地放置着一个很大的工具箱，装束起来就像是最平凡的维修工人。

　　“喻文州叫你来的？”叶修问他。“怎么会？”黄少天说，“我自己要求过来的。”看着叶修的眼神他又补充一句，“周泽楷受了伤，不会来。”

　　“嗯。”叶修按了按他的肩膀，“我先过去了，文州应该不会无缘无故找我。”他悠悠地呼出一口气，“自己小心。我有预感，这次的事情不会善了。”

　　黄少天点了点头，露出招牌笑容让他安心。

　　“还有最后一件事……”叶修眼神凝重。

　　“什么事？”黄少天也认真起来。

　　“你的外套……能给我吗？”叶修说着伸手去扒黄少天的衣服，黄少天抱着自己的夹克衫往后跳了一跳，“休想。”

　　可最终还是脱下外套披在叶修身上，看着他走进无边的夜色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三章

 

　　摘去头上的工人帽，黄少天打开身旁的工具箱熟练地组装起一支狙击枪。脚下是数十米高空，滚动的人头在大楼前对峙。

　　狙击位很是空旷荒凉，看样子应该是某个久无人用的房间，连装修都只到一半，身边零零碎碎散落着锯末和木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呛人的腐朽气息。

　　透过瞄准镜，黄少天静静地看着楼下对峙的两拨人。

　　蓝雨的各个军团早已经在郑轩的带领下就位，把嘉世大楼围得水泄不通，被围的一方也不甘示弱，此刻据守大门的人不在少数，为首的一个人，脸庞有些过分稚嫩。黄少天仔细看时，辨认出那个人正是几个小时之前跟自己和叶修持枪对峙的邱非。

　　他最终还是回来了，黄少天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没有扔下早已经腐朽不堪的嘉世，甚至没想过要暂时避过这一场最大的劫难，他还是回来，然后义无返顾地挡在这座早已枯竭的，金碧辉煌的坟墓之前。

　　也许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坚持，黄少天想。

　　除去对峙的蓝雨和嘉世双方，还有另一些人在外围骚动，这些人——毫无疑问，是轮回的布置，三方就在嘉世的大楼前达到了这样微妙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