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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啊，黄少天，因为你的愚蠢，你几乎要把他害死了。心里有一个恶毒的声音，尖尖细细地嘲讽着他，一开始很轻，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在胸腔深处嘶吼成一片，震得他耳膜生疼，眼前一片漆黑。

　　去救他，现在，马上，立刻就去！另一个声音在催促着自己。

　　然而……去哪里？怎么救？要……找谁？黄少天站起身来又无力地坐回原地，几近绝望地抬手捂住了眼睛。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也没有。眼睛里又干又涩，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在耳边，好像被无限地放大了，沉重急促，迎合着自己剧烈鼓动的脉搏。

　　好一阵，黄少天才静静地放下手臂，他的脸上，一切和软弱沾边的表情，都已经完全地消失。强撑镇静，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翻开了叶修的通讯录。

　　就像他的人一样，外表随性不拘小节的叶修，其实也是个谨慎又精明的人，他的通讯录很简短，只有寥寥数条号码，却没有一个人名，每个号码都被叶修用特殊的方法记录下来，这样便可以保证，即使有一天这电话不慎遗失，可透露的信息也极其有限。

　　一串数字跳入眼帘，黄少天立即认出，这是叶修曾带着自己去过的地下赌场，街道号加上门牌号，最后两个数字十分熟悉，黄少天却一时想不起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直至目光不经意掠过自己的胸前，黄少天才想起来，这两位数码，正是地下赌场的方锐戴在胸口用做身份标识的号码牌。

　　那么，想必这个电话号码就是方锐的了。黄少天按下拨出键，电话响了一声随即接通。也许是因为此时尚是傍晚，这座城市的夜晚还没有真正地醒来，对面的声音并不十分喧嚣——最起码不如自己和叶修深夜到访时听到的那么震耳欲聋。而电话另一头的方锐，显然也非常清闲，黄少天简单地旁敲侧击两句便挂断了电话。

　　不断地重复着，拨出，了无结果的询问，礼貌地结束对话。

　　通讯录末尾只剩下两串号码，“地点编号”加“其他”，这是叶修惯用的加密手段，黄少天刚刚拨出去的那些号码，无一不是用这种方法组成的。他看向倒数第二个号码，回想了一下，认出这是喻文州的一处私宅。

　　一直按在拨出键上的手指瞬间移开了。喻文州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如非必要，黄少天不想惊动他。更何况，自己的队长在这几年里一直对自己照顾有加，黄少天又怎能拿自己闯下的祸去为难他。

　　他不再看那串数字，把目光转向了最后一条。他琢磨了许久，眼神中闪动着疑惑：比起其他的编码来，这一串……似乎有些太短了。

　　那串开头为20的数字，只有短短八位，混在其他号码之中，怎么看怎么不协调。虽然心中抱持疑问，黄少天还是下意识地拿自己刚刚发现的规律，去套这八位数字。

　　开头四位，黄少天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在烟雨的地界。唯一拥有一名女boss的派系，听说他们的boss楚云秀和苏沐橙、叶修，私交都很好，这样说来，叶修有她的号码也不算奇怪。

　　黄少天只能推到这里，接下来的两个数字，可形容的范围实在是太小，如果是门牌号的话，至少还需要六位数字。

　　他漫无边际地思考，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已经不知何时按下了通话键，直到熟悉的铃声把他惊跳起来。

　　叶修存在通讯录最后的，是他的号码。许是叶修这种加密的方式破解起来实在费神，又或许是关心则乱这句话其实并没说错，若非上述二者，即使是用排除法，黄少天也该知道这一点。

　　可他确确实实地，直到此时才注意到。黄少天看着那串号码愣了神，他成功地解开了叶修留下的那么多关于号码的谜语，可只有这一个和他紧密相关的，却让他茫然而无头绪。他又默默地重复了几遍那串数字：“20XX，03XX”。

　　和之前的所有都不一样，这一串更像是一个日期。黄少天攥紧了手机不期然地想起一个记忆深处埋了许久的场景。

　　年轻锐气的轻狂杀手，和同样意气风发的嘉世boss。

　　“就这点本事还想伏击我？再练练吧。”随着一声轻笑，年轻杀手已经被人反扭了胳膊彻底制服，十六岁的少年被按在桌子上不服气地挣动，对方大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把他扔进一边的沙发。

　　“哪家的？”

　　小杀手傲气十足地扭过头，不予理会。叶修毫无征兆地凑近，不等反抗便把他胸前的白银徽章摘走，拿在手里看了看，“哟，老魏的儿子！”罔顾黄少天快要吃人的眼神，他把那枚徽章一上一下在手里抛接着，“来，叫声大伯听听。”

　　“滚滚滚滚滚！”黄少天从小不说是千人疼万人宠，除了杀手训练之外终究也没受过什么大委屈，当时脸都气绿了，又碍着魏琛教的“打不过不要硬拼”守则，只能在嘴上过过干瘾。

　　“不叫算了。”对方明显就是玩他来了，也没有多少失望的表情，只是把徽章抛还给他，表情像是在逗弄一只猫。黄少天愤愤地接了徽章扭头就走。背后还听见叶修的笑声，“下次再来啊，哥的办公室永远为你敞开！”

　　早已不确定，究竟是哪年哪月，只记得嘉世大楼前的那棵树还没有被砍掉，暮春三月，粉了一树的花。

　　十六岁的黄少天，早已在时光的洪流中渐渐远去模糊。叶修却用这种方法留下了他，看到这个日期，那些回忆也就在心脏的某个点上，深深浅浅地浮动起来。这就是叶修，他念旧，却不怀旧。

　　黄少天也爱惜地抚摸着那个数字，看它们一个个地，在指尖隐没又出现，如同一串刻满记忆的符文。

　　过去的黄少天和现在的黄少天，过去的叶修和现在的叶修……他们的面孔在一片模糊的光影里渐渐重叠了，从一片虚无的空气里，向着黑暗中呆坐着的那个躯壳，遥遥地微笑。

　　黄少天把摔裂的手机爱惜的放回口袋，毅然决然地站起身来走出门去，长久不关的大门被甩上，在他身后凄厉地尖叫着。

　　他没有回头，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决然，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街道两旁的灯火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一章

 

　　封闭的房，巨大的落地窗，脚下是这个城市最繁华最疯狂的夜景，霓虹灯光闪动，远处广场喷泉升起又落下像是一片完满的星光在顷刻之间被砸碎一地。和川流不息的行车灯汇聚一处，让人陡然觉得此时此刻仿佛置身天光深处。

　　叶修维持着被缚住的姿势，半跪在这扇落地窗前，这间屋子里没有多余的家具，让空间看起来大得简直有些骇人，灯都关着，光源却在脚下极远的地方不停交相辉映，让室内充满了迷幻色彩的光斑。

　　他觉得自己像是陷身于一个五彩斑斓的蜘蛛网，又或者，是真真正正地被束缚在了银河核心。

　　绳子紧勒嵌入了皮肉，固定在背后的手臂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已经失去了知觉。被随手丢进来的食物零零碎碎散落了一地，虽然此刻叶修没有丝毫进食的欲望，可这些东西还是让他内心深处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刘皓只想控制他，不想要他的命，最起码现在，不想。

　　叶修心里清楚地知道刘皓要的是什么，他要自己控制在灰色区域的那些油水最大的赌庄和风月场，他要自己手里那一条条错综复杂的路线网和情报网，他急需开拓一条最新的线路来运输那些极可能触碰到与这个黑暗帝国共生的国家机器最后底线的私存藏货。

　　也许，这已经成了挽救嘉世最后的一根稻草。

　　叶修嘴角挑起微微的冷笑，对面的玻璃窗在黑暗的涂抹之中立即映出了这个分外凉薄和冰冷的笑容。如果嘉世，只有靠这种方式才能救活的话，叶修想，他宁可这个自己一手建立的帝国立即腐坏，崩塌殆尽。

　　自从冯宪君在各个派系的集中投选之中登上委员会主席的位置，白货的运输，就从未被当做一项正常的日程提到桌面上来，有些人即便有此野心，也只能按下不表。更多的势力，比方说轮回、呼啸，侧倾向于暧昧一些的态度，不主动插手，却也不横加阻拦。

　　唯一明确发声表示决不接受的，只有喻文州，一直以来都只有他。这个以智慧和远见而非武力闻名的年轻boss从最开始就知道，这新兴的生意固然能维持一时的辉煌，却会在更快的时间内，被逆鳞遭揭的那些西装革履的官僚们，一举手一投足之间封死劫杀。这个生长于暗夜底层的小社会并不惧怕他们，相反地，黑手党刺杀在职官员，尤其是高官，早就已经不算是什么重大新闻。然而，这种做法却会极大地压缩读品带来的利益，最终导致得不偿失。喻文州先于所有人算清楚了这笔账，所以从一开始，他的态度就十分坚决，任何白货，都休想在蓝雨的势力范围之内找到下家。

　　因此，以刘皓为首的，对这生意有所觊觎的一干人等，对这位笑眯眯地非暴力不合作的蓝雨boss早已恨之入骨。

　　可惜蓝雨经过两代经营，早就已经成了气候，势力范围延伸至各个领域，像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根系远远扎进深邃的泥土里，小风小雨根本就吹之不动。

　　即便刘皓能够顺利地从叶修手上拿到他想要的东西，要想撼动蓝雨，也必须要等到合适的时机，或是寻到强大的盟友，趁蓝雨自顾不暇，或是腹背受敌之时，方才有希望。

　　想到这里叶修脑海中忽然一跳，他曾经嘲笑过刘皓要从喻文州和江波涛的手中渔翁得利，是智商低下的表现，可若是有了自己手中这些东西作为筹码，情况就不一样了。一个风雨飘摇的嘉世，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没可能对蓝雨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可是，一个发展壮大的嘉世就未必了。

　　几不可查地皱起眉头，叶修未曾料到，自己的失陷竟然给嘉世带来了这样的转机，翻了个身靠在窗玻璃上，一直都在养精蓄锐，对“逃出去”这件事并没多大想法的叶修开始以前所未有的细致与积极来策划自己的脱逃。

　　第一步是挣脱束缚，一个被绑住的叶修毫无用处。他掂量了一下身上所剩的东西。很显然，一切可以充当武器的锋利物都已经被搜刮殆尽。此时此刻，他的上衣口袋里只有……

　　叶修“噌”地站起身子，扑向地面滚了两滚，衣袋里掉出了一个打火机。艰难地把它拾起来之后叶修纯凭手感按动了它。

　　背对着绳索他甚至不确定火焰是否真正烧到了绳子上，只能尽量把位置调准，没一会烧焦皮肉的味道就在身周扩散开来。

　　叶修面不改色，只是皱紧了眉头，手里的打火机悄没声息被他握得发烫。

　　这种毫无疑问带来极大痛苦的姿势艰难地维持了几分钟之后，努力有了报偿，绳索被烧焦自动委顿在地，他的双手重新获得了自由。虽然这自由来的有点惨烈……叶修苦笑了一声，看自己的手腕上一片触目惊心的血印和烧伤。

　　甩了甩酸痛麻痹的手，叶修走向紧锁的门，查看了一下。双向锁，而且并不是简单的卡簧锁或是弹子锁。虽然明知白费力气，他还是向内摇撼了一下门把手，一动不动。

　　叶修在心中掂量一下，慢慢脱下了外套和里层的衬衫，虽然室内是完全封闭的，并没有风，皮肤和空气直接接触还是给他体表带来了丝丝凉意。

　　完全赤。裸着上半身站在空旷的屋子中间，叶修甩了下手中还算干净的外套，爱惜地看了一眼，随后决然地点燃了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门和墙壁之间的缝隙里。

　　他唯一的一件看得过去的外套……叶修在心里哀叹了一声。

　　点燃织物所产生的刺鼻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叶修把耳朵贴在门上，果不其然听见远处的走廊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叶修适时地把地上散落的食物用脚扫到一起，为这来之不易的火苗添砖加瓦。

　　另一边，他的手倒也没闲着，利落地拆开打火机，把其中的燃油倒了一部分在脱下来的衬衫上。

　　走廊里纷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叶修趴在门外细细听着，如果运气好，来的人不多，他也许真的可以悄无声息地遁出嘉世大楼，如果运气不好的话……叶修笑眯眯地掂了掂手里那件煤油味十足的衬衫。

　　毫无疑问地，在必要的时候，这件轻薄的织物可以在一秒钟之内变成一个煤油味十足的火球。叶修继续趴在墙上，全神贯注地听着壁脚，直到鼻端忽然传来一股烧焦的味道，而他的脸颊旁边此刻就像是被谁放了一个火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