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鬼 作者: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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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鸽子往屋子里挨个儿看了一遍,极不情愿地回道:“不……不委屈。”
潭子实又瞥了他一眼,小鸽子忙道:“不委屈!”不敢有分毫拖泥带水。
潭子实兜不住笑了起来,灵玉清谷也跟着笑了。
秦青在一旁捂着嘴偷笑,凑到小鸽子耳边骂道:“马屁精。”
小鸽子涨的脸通红,狠狠剜了他一眼。
屋里人正笑着,王文翰双手背在身后悠闲地朝这边走来,径自进了睡房,往几案边坐下道:“老爷叫我来知会一声儿,以后单日子跟着诸葛先生读四书五经,双日子就跟着王先生学管账经商,还要常去库房转转,什么药价儿配什么药要一一熟记,产自何处有何疗效也要略知一二,若是偷懒使坏,撞见一次就照今天这鞭子打一次。”
潭子实再笑不出来了。
自从王文翰来过潭子实的睡房后,潭子实便跟中了邪似的卧床不起了。
就这么躺了五日,潭老爷颇糟心地请了个大夫来给瞧瞧。
大夫来时,潭子实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双眼空洞洞地瞪着天,问也不答,动也不动,只一副呆傻模样。
大夫切了脉,切完左手切右手,眼皮舌头统统看过一边,把潭老爷拉到外间儿,摸着一大把的胡子幽幽道:“少爷这皮外伤是好了,只是……”
老大夫往左右看了看,似有难言之隐。
潭子实忙竖着耳朵仔细听。
潭老爷得了眼神,忙拉住他的袖子出了房门,道:“老先生有话尽管讲。”
老大夫面露难色,说道:“敢问令郎年方几何?”
潭老爷脸一僵,忙掐起指头数了数。
潭溪一看傻了眼,竟有当爹的记不得儿子的生辰……
“这……他是龙属,二月初九生人,如今……将满十八了。”潭老爷掐完指头颇尴尬地道,“药房生意太忙,这么些年也不怎么记事儿了。”
老大夫点了点头,揪着胡子道:“那老夫就直言了。”
潭老爷点头道:“先生但说无妨。”
“依脉象上来看,少爷这是有了心病。”
潭老爷不解道:“往日看他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怎得突然就有了心病了?”
老大夫摇了摇头,又道:“要说心病倒也不算是心病。”
潭老爷现下急的直冒冷汗,见老大夫欲言又止,只当是坏了大病,忙拱手道:“还望大夫明示,我儿这究竟是得了什么大病?”
“敢问令郎几时娶亲?身边可有贴身侍候的丫鬟?”
潭老爷一愣,立时明白了三分,感情他这是思’春的病,便尴尬地道:“这……原是定了今年的亲,只是柳家出了些岔子,就往后拖了拖。”潭老爷干咳一声又道,“至于贴身丫鬟,他倒是不曾跟我提起,我也就……”
老大夫点了点头,拍了拍潭老爷的肩道:“话也不用明说了,你我都是过来人,这其中的理儿想必老爷也是懂的,令郎如今将及冠,这么禁锢着他反倒不是个好事儿,还请老爷斟酌,老夫就先告辞了。”
一个小厮打前儿领着老大夫出了府门。
潭老爷雷劈了似的。
潭老爷前脚刚走,潭子实就坐了起来,将褥子枕头扔了一地,嚷嚷道:“这都是什么馊主意?!这下可好,老头子肯定以为我在思’春,指不定又要骂我是满脑子- yín -’念的混账东西了。”
小鸽子忙弯腰一一捡起。
秦青也在一旁给他顺气儿道:“爷,这伤才刚好了,可不要动这么大的气儿。”
小鸽子将枕头搁了回去,潭子实又躺了回去,说道:“那这读书管账该如何?这不是要了我的命了?”
小鸽子忙道:“凭爷的聪慧睿智,读书管账哪里能难倒爷不是?”
秦青也道:“爷,这话不假,若是爷学的乏了,还有小的们和公子们给你解乏,哪能叫爷累着了。”
潭子实想了想,很对他的胃口,便冷冷道:“这个是自然的,你们都先出去罢,让我一个人静静。”袖子一挥,两个小奴才低眉顺眼地退将出去了。
第18章 东家有郎实不举(一)
潭子实头枕着胳膊,翻了个身,不一会儿又翻了个身,翻来翻去心神难安。
日头快落山时,潭子实騰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朝门外叫道:“你们都给我进来。”
小鸽子打头,秦青跟在后头,应声齐齐推门走了进来,乖顺地立在一侧。
小鸽子笑呵呵问道:“爷有何吩咐?”
潭子实瞅了眼外头灰蒙蒙的天,曛日染红了半边天。
潭子实撇着嘴,闷闷不悦道:“上次去后山打猎,忙活了一天就为了给他捉蛐蛐了,他倒好,翻脸不认人,我想想还真他娘的不值,你们说这值不值,嗯?”
小鸽子脸却苦了,愁眉不展道:“爷,这……我早就说了,你对江涵公子太好了,他平日里总是一副自持清高的脾性,少爷这么待他,确实是不值当啊。”
潭子实半靠在枕头上,皱了皱眉道:“罢了,送出去的礼焉有收回的理儿?”
两个小奴才对看一眼,都默不作声。
潭子实躺在床上又翻了几个身儿,头发毛毛躁躁乱成一团,最后又坐起身儿,朝秦青道:“我饿了,去给我端些酒菜来。”
秦青道:“爷,老爷说了,吃饭前要先把药给喝了。”
潭子实揉了揉头发,道:“去把药端来罢。”
秦青出去没多久,捧来一碗黑黢黢泛着白烟儿的药汤子,味道又酸又涩。
潭子实捏着鼻子,连连摆手道:“这是什么药,怎么这么难闻?”
秦青道:“这……具体小的也不知,只知道是些调理的药,最近少爷不是虚火盛了些……”
潭子实忙道:“去去去,快去把它倒了,端的远远儿的倒掉,别叫人看见了,爷我好着呢,前几天这病都是装的,喝什么药?”
秦青又端着药退了出去。
小鸽子到后院端了些清淡酒菜来。
潭子实吃饱喝足要睡觉,小鸽子忙劝道:“爷,刚吃饱别急着睡觉,小心积食。”
潭子实又坐了起来,小鸽子服侍着穿好袍子,又理顺了发鬓,端的一副衣冠楚楚的正人君子模样。
待穿戴齐当,潭子实在案台上铺了张宣纸,小鸽子忙在一旁伺候笔墨。
潭子实提起笔来,皱着眉在纸上一挥,龙飞凤舞地写了个“龍”。
潭溪凑过去瞧了瞧,虽说这小白脸儿读书不在行,可这字写得倒是行家,笔法遒劲有力,收放自如,转折遂心,只可惜是个不爱读书的主儿。
潭子实写完,小鸽子忙在一旁叫好。
潭子实觑了眼自己的字,颇得意地笑了笑,一把将笔扔到案台上,背着手往外头走,到檐下逗起鸟来。
两只翠绿的鹦鹉没精打采地打着盹儿,懒得理他。
一只花花绿绿地小雀儿活蹦乱跳着窜上窜下,潭子实逗了会儿,觉得甚是无聊,又垂头丧气地回到屋子里。
小鸽子瞧见自家主子这脸跟翻书似的时喜时怒,忙跟在后头试探道:“爷可是乏了?”
潭子实又一头扎到床上厚厚的缎褥里,闷闷道:“深闺大院里养着的姑娘好歹也逢着黄道吉日往外头月老庙红月祠烧烧香招招桃花,老头子倒好,娘胎里就给我招好了亲,大门不准出,二门不准迈,处处防着我沾花惹草,这是要活活闷死我不成。”
小鸽子脸上带着同情,走到他跟前儿,从怀里摸出本花里胡哨的旧册子,双手奉上道:“爷,上回您叫小的去外头带回来的闲书都叫老爷给烧了,歹亏我事先在衣服里偷偷藏了一本,想着以后等有机会了,就拿给爷解解闷的。”
潭子实一听,忙接过翻了翻,欢喜道:“小鸽子,真不愧是我的好奴才,去外间挑,看上什么就都赏你了。”
小鸽子往外间瞥了一眼,地上放着雕花檀木椅凳,墙角立着一尺高的青柚墨染的瓷瓶子,案台上放着些笔墨物件儿,靠窗一面倒是有些小玩意儿,却都是些乡间野里见惯了的,还挑个屁。
小鸽子挤着笑,道:“爷,这都是小的分内之事,哪里值得爷的赏赐,只要爷高兴就好。”
潭子实只顾着看书,笑着点了点头。
看了会儿,潭子实忽然翻了个身,抱着书不住的抿嘴,须臾又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笑的小鸽子一头雾水。
“小鸽子,你说这小门小户家的姑娘,不裹脚不施脂粉,大大咧咧似男儿的行事做派,倒是有点意思。”
小鸽子忙道:“不是有个词叫‘小家碧玉’麽?依我看,小家的姑娘虽比不上大门户家的姑娘娇贵,从小少人管教,没有大户人家多如牛毛的规矩束缚,天性却是天然憨厚的,自然别有一番韵味。”
潭子实摸着下巴淡淡抿着嘴,又一连翻了几页才又道:“你看这王婆子家的小女儿,十三四岁长着个大脚丫子,裹着他爹的衣裳去街上摸女人的手,跟男人勾肩搭背的,要不是这书里写的,我还真不信这世上能有这样的奇女子。”
小鸽子上前给他除去靴子,服侍他躺好,边笑道:“爷是长在深宅大院的不常往外头去,这外头可比书上写的有意思的多,别说是女扮男装的,就连女子考状元的都有呢。”
潭子实抱着书翻了个身,叹了口气道:“可惜了,唉……要是能有机会见识见识,当真是件有意思的事儿了。”
潭溪翘着二郎腿正仰躺在树叉上,听见屋里两人嘻嘻哈哈的说着,忽然见窗格子外有个人头晃了晃,而后,一个黑黢黢的人影儿猫着腰往外头跑。
潭溪只当是遭了贼,正要想对策,却见那人鬼鬼祟祟走到廊上,廊檐儿下早站着个人。
潭溪细细一瞧,却是潭老爷。
“少爷怎么样了?可有说些什么?”
那人影儿拱了拱手道:“回老爷,少爷方才正跟小鸽子说说笑笑,精神倒是好的,只是,我听少爷一直在说什么奇女子,还说什么想要见识见识的,只模模糊糊听到这么些,后来少爷就跟小鸽子凑到一起,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潭老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敛着袍袖往游廊上走,没走两步又回身问道:“你说我不准他近女色,好是不好?”
小厮犯了难,抓耳挠腮琢磨了一阵,温吞吞道:“这……小的也不敢妄言,都说万恶- yín -为首,老爷不叫少爷近女色,自然是为少爷着想,只是……”小厮顿了顿又道,“只是不近女色的大多数都是些佛道修行之人,对于常人来说,若是一味的嫌避,多少是有些不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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