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祸(宝钞) 作者:拏依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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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敢多想,阿大连忙搭起白布去沏茶。
“钱老板,我来此地的目的,你很清楚,”收回紧盯着钱孝儿的目光,阖桑摇扇走到一旁的矮桌前,撩开衣摆坐了下去,他的话虽不咸不淡,却隐隐含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压迫感,“蟾宫彻夜不归,我是来接他的。”
钱孝儿咧嘴笑了笑,似是含着几分揶揄,阖桑顿时微阖眼眸,危险地瞥了眼钱孝儿。
钱孝儿道:“五公子莫要搞错了,钱某虽说是个生意人,买卖一切不能买卖之物,可却不是人贩子,何况白蟾宫这么大一个人,五公子还担心他被人拐了去不成?”
阖桑似笑非笑,很浅地低哼一声:“别人恐怕我不担心,但是……蟾宫,我不得不担心,你说对吧,钱老板?”他似有所指地反问钱孝儿,嘴角半分不减的弧度显得意味深长。
钱孝儿这回却只顾着吞云吐雾,没有回答他,披散的长发落了几缕在袒露的胸前,慵懒之中,凭添了几分狂浪与放荡。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白蟾宫的美色令无数人垂涎三尺,即使他是男子,可美得过头了,就不是男子女子这般简单了。
当然阖桑也不可能相信,这鬼客栈内,没有一个对白蟾宫心怀不轨的人。
而现下他最担心的,正是眼前扮猪吃老虎的这个。
看着钱孝儿始终眉开眼笑的脸,那怡然自得,悠闲自在的德行,怎么看,阖桑都觉得碍眼之极,要多讨厌有多讨厌。
这时,阿大终于端上了茶水,小心翼翼招呼阖桑一声,放下茶盏,迅速蹭回了角落处,忐忑不安地远远观望两人。
沉默没持续多久。
阖桑一手摇着折扇,一手揭开茶盏的瓷盖,一下一下地拨弄着:“你和蟾宫是什么关系?”他压低了几分声音,听起来虽是冷静的,可听在钱孝儿耳里,就别有几番意味了。
黑帝五子风流成性,那一段段风流韵事,说个三天三夜也难以说尽。越是难以攻陷的美人,对他来说,就越是稀世珍宝。珍宝被他人觊觎窥视,应是更加凸显美人的价值连城才是,可什么时候,他黑帝五子也开始斤斤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了……
钱孝儿朝着烟嘴深吸一口,缓缓吐出一缕烟雾,微眯的凤目之中,眸光耐人寻味。
看来……还真被他之前给说中了。
入骨相思不自知啊……
这白蟾宫,还真是不给他省心。
收了收心思,钱孝儿扬起笑容,模棱两可地回道:“五公子觉得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一字一句,字正腔圆。
这暧昧不明的话,令阖桑很不满意,他倏地丢开指尖的瓷盖,一瞬不瞬地盯着钱孝儿:“你似乎很关心他。”
若此刻钱孝儿还觉得这位黑帝五子嘴角的弧度是友好的微笑,那他的眼神是真的有问题了。
“我当然关心他,欠了我一屁股债,他最好给我活长一点。”这可是说的大实话,钱孝儿甚至觉得,在没收银子的前提下,自己嘴里能吐出这么几句实话来,那简直是比割肉还疼。
他想起上回那一袋子金叶子,琢磨了一下,若是现下就把白蟾宫卖出去,能多赚几袋金叶子。
至于这边的阖桑,心底也不像表面上这般波澜不惊,镇定自如。
白蟾宫欠的债,若是银两问题,那还好说,就怕欠的是其他东西,那么,钱孝儿的这番话就意味深长多了。
两人心思各异了半晌,钱孝儿想起还在兰水榭里半死不活的白蟾宫,终是抵住金子的诱惑,没将白蟾宫当场卖了出去。
而阖桑,见钱孝儿始终不松口风,自己本身又是个斯文人,一向不太喜欢以武力解决问题,因此,点了点头,猛一合扇道:“好,那我等,等到蟾宫出现为止。”
两人言来语往了半晌,结果什么动静也没有,阁楼上看热闹的人不淡定了。
“诶,怎么都不打啊?”二楼的一个紫衫人说道。
他杵在这儿不是为了看两个争风吃醋的男人促膝长谈的,再怎么说,也得打一场才对!不求惊天动地,翻天覆地,揭了这破客栈的一片瓦也是好的嘛!说了半天什么都不做,这算什么事儿,白费他兴致勃勃地看了这么一宿。
“没劲。”紫衫人撇了撇嘴。
底下的钱孝儿听到他的嘀咕,一拍桌子,震得楼上看热闹的几人俱是抖了一抖:“上面看热闹的,一律加钱!”
这下,楼上顿时响起一阵惨叫:“别啊,钱老板!你知道我是穷光蛋,手下留情啊!”说着,皮笑肉不笑地瞥了眼楼下的阖桑,阴阳怪气道,“我又没白蛇好命,你都不给我赊账,他现在都还在兰水榭没出来呢,钱老板你这也太差别对待了吧?”
钱孝儿倏尔收起笑容猛地看向紫衫人,面色沉了下来:“不说话不会憋死你。”
桌前的阖桑站了起来,张合的嘴唇细微地摩挲着三个字:“兰水榭……”眼前只一个人影晃动,顿时便鬼魅般,立在了紫衫人的面前。
“在何处。”他嘴角含笑,低沉的声音犹如一口沉钟,重重压在紫衫人的心口之上。
紫衫人的神色有一瞬间的震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本的玩世不恭,他抬起一手,嬉皮笑脸地指向阁楼一边:“咯,东面阁楼尽头,穿过一条浮水回廊,看到水边生得大片的白玉兰花,那处水榭就是兰水榭了。”
阖桑记下,回眸看了眼楼下仍旧慢条斯理抽着烟的钱孝儿,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随即抬脚朝着紫衫人所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五公子,您好走!”紫衫人笑得花枝乱颤地冲阖桑的背影摆了摆手。
没等紫衫人得意多久,耳边倏地响起一个冷冷淡淡的声音:“五年之内,休想再踏足义庄半步。”
“啊!”紫衫人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钱孝儿说的是什么,顿时如同被雷劈了似的惨叫起来,“钱老板,不要啊!”
“阿大,把他给我扔出去。”
“是,老板!”
“别!不要啊!钱老板,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啊……”
于是,紫衫人就这么被阿大丢出了“义庄”。
阿大能留在“义庄”做小二,也正是因为他那一身天生怪力。
☆、第二十八回
阖桑走到阁楼尽头,果然看到一条浮水回廊。
他执着折扇踏上回廊,越走越快,没过多久,到了一处池边长满白色玉兰花的水榭,空气中浮动着玉兰醉人的香气,阖桑忍不住稍稍减缓了步子。
水榭周围都挂着轻柔摆荡的白色纱幔,阖桑朝着水榭里面走去,却嗅到一股不一样的玉兰花香。
那是一种相较于榭外池边的玉兰香,更为缭绕绵长的香气,隐隐带着一股清冷的冰屑气味,淡淡的,一吸进去就蔓延至五脏六腑,好似连整颗心都浸得冰凉湿润。
天木玉兰。
阖桑在心底低喃,原来他在白蟾宫身上嗅到的那股玉兰香,并非普通的兰香,而是昆仑奇花天木玉兰。
若有所思地伫在雕栏门前,过了好一会儿,阖桑才想起撩开水榭门口的纱幔。
目光触及水榭内部,当他看清眼前的一切时,幽深的瞳孔一阵紧缩,捏着纱幔的五指无声收紧了起来。
他一步一步朝里走去,目不转睛地盯着榭内巨大的水池,浑身所散发出的气息,骤降至飞雪寒冬。
氤氲的白色水雾之中,那美似青烟胧月的人,一动不动地背对着他伏在池边,骨骼优美的背脊上,原本白腻如脂的肌肤,微微湿润着,沾着些水珠与雾气,然而,上面却布满了青紫的痕迹,甚至那条耷拉在另一头池边的白色蛇尾上,透过白亮晶莹的鳞片,也显露出一块一块不轻的瘀伤。
“你对他做了什么。”阖桑一个字,一个字,沉重地吐出这一句话。
钱孝儿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靠在水榭的门边,正执着烟杆一口一口地深吸着。
他看着跳入水中的阖桑,见他万般怜惜地将池边昏迷不醒的白蟾宫,从后搂进怀中,一声一声轻柔而又亲昵地低唤着白蟾宫的名字。
钱孝儿的一双凤目微微眯了起来,过了小片刻,声音没有半点起伏地回道:“什么都做了。”
水中的阖桑身形一顿,他捧起白蟾宫的脸,看见他的嘴角,脸颊,甚至是眼角,额头,都布着大大小小的淤青,这本应该看起来十分破坏这张脸的美感,可偏生美到如斯地步的白蟾宫,即使是这般凄惨的模样,却更是我见犹怜,散发出一种夺人心魄的垂死之美。
他不想曲解钱孝儿的话,但是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诉他,白蟾宫昨天夜里,很有可能被门边的男人,狠狠地疼爱了整整一夜,或者说,虐待与折磨也不为过。
阖桑难以想象那么沉静而又冷若幽兰的白蟾宫,会这么轻易由得其他男人如此凌|辱自己。
因此想到此处,忍不住收紧了搂着白蟾宫的手,阴沉的脸色犹如山雨摧城。
钱孝儿感到了他情绪的变化,移开嘴边的烟杆,低沉的声音对阖桑说:“五公子,其实,天下美人何其之多,你又何必和钱某独争这一个白蟾宫。”他说着,含住烟嘴轻吸了一口,吐出一阵烟雾,淡淡地勾着唇角问,“况且,五公子不是一向不染指已被人撷取的美人么?”
黑帝五子,只喜爱干净的东西。
否则,即使再美丽,也只是遥望观赏。
阖桑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地搂着水中的白蟾宫。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钱孝儿以为他已经动摇,可能快要放弃白蟾宫的时候,阖桑突然将白蟾宫打横抱起,一个飞身,踩水而出,落到池边。
“虽然我不清楚蟾宫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他缓缓转过身来,深邃的眸光若夜色深沉,顿时令钱孝儿执着烟杆的手顿了一顿,“但,若是你会动他,恐怕早和那些金子成亲了。”
钱孝儿挑了挑眉,这是在质疑他的能力,还是拐弯抹角骂他是禽兽呢?
两人,无声对视了一会儿。
又吧嗒了几口烟丝,钱孝儿这才缓缓收回目光,看着一池氤氲的水雾,口吐青烟若无其事道:“你若想他死得快些,尽管带他离开兰水榭,”歇了歇,直起懒散的腰,转身撩开纱幔,“至少,等他清醒。”走了出去。
目送钱孝儿离去,阖桑这才抱着白蟾宫走到池边的软榻前,轻手轻脚将其放入榻上,而后拉过一旁的薄被,仔细覆在白蟾宫赤衤果的身上。
“蟾宫……”他静静看着白蟾宫有些惨不忍睹的脸颊,抬手轻轻抚了抚,又摸了摸白蟾宫湿漉漉的鬓角,随后握住他一只冰凉的手,紧紧收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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