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祸(宝钞) 作者:拏依伽
Tags:情有独钟 传奇 怅然若失
那原本凌迟了钱孝儿千万遍的眸光,此刻,好似一汪微微荡着涟漪的细水,蕴涵着一股揪扯难分的疼惜,与柔情。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九回
阖桑陪着白蟾宫待在“义庄”的兰水榭三天三夜,期间有几回,白蟾宫又像之前在西湖画舫一样,原本冰凉的体温骤然升高,他只好抱着白蟾宫浸在水池中,一遍又一遍为他降温。
钱孝儿来兰水榭看过几次,见白蟾宫依旧昏迷不醒,却又好似没有性命之忧,什么也没有多说,看过之后,就一语不发地离开了。
三天之后,白蟾宫醒来,这回倒不像上次光溜溜地浸在水里,而是靠在阖桑的怀中,睡在一张宽大的软榻之上。
清醒之后,白蟾宫静静地看着阖桑满是疲色的眉眼,和上次一样,他的清醒一点也没有惊醒阖桑。
他虽然能清楚地感到阖桑的小心翼翼,可是更能觉察出,这个风流成性的神族公子,并非真正在乎他的生死,他在乎的,只是这副美艳之极的皮囊。
若是他白蟾宫换一副模样,恐怕,眼下这幅光景,就是百年万年之后,也不会这般理所当然的发生。
轻叹一声,起身离开了阖桑的怀抱,白蟾宫那条在钉魂途中显露的蛇尾,这三日里也已恢复成了双腿,虽然腿上仍旧布着些青紫。
摸了摸嘴角,他蹙着眉头,很轻地咧嘴嘶了一声。
还真是疼啊。
刚撩开纱幔,走出兰水榭,抬头就见正倚在回廊上抽烟的钱孝儿。
“命真硬,这样都死不了,”见白蟾宫独自出来,钱孝儿冷淡地扫了他一眼,“不过也好在没死成,不然欠我的债谁来还。”
白蟾宫闻言,笑了笑,向他走去:“而今又欠了你这么大一个人情,我怎么好意思撒手人寰。”
钱孝儿瞥向他,当看见白蟾宫的脸时,神色有些微妙的动容,他意味不明地轻笑:“这脸还真是精彩,青一块紫一块,比之前精彩了不止一倍,真是难为雅五公子抱着这么一个五颜六色的东西,整整三天三夜。”
倒不是钱孝儿说得夸张,钉魂过程极其痛苦难熬,是从内里筋骨向外面的血肉透出,皮肤上落下这么多痕迹,三两天,是很难恢复如初的。加之白蟾宫这身皮囊的肤质十分白皙,吹弹可破了些,自然想短时间恢复到原本的模样,几乎是不可能的。
浮水回廊,玉兰幽香暗自浮动,白色纱幔无风扬来荡去。
白蟾宫好似一抹月光靠近钱孝儿,素白的衣衫上,都似乎沾染着湿湿的雾气和柔柔淡淡的玉兰香气,与他身上由骨散发而出天木玉兰香,纠绕缠绵。
他与钱孝儿一同立在回廊前,一汪宁静如月的眸子,静静地望着廊下微微浮动的湖水,略微淡泊的声音清浅地回道:“恐怕再过一两天,就抱不下去了,”他微微勾着唇角,不知是笑着,还是有着其他的意味,“何况,这张脸已经有所好转,不然,或许他连一天也撑不了。”
钱孝儿抽了口烟,慢慢悠悠吐出一口青烟:“你倒是活得明白,不过,我只怕水榭里的那人不够清楚明白,到最后假戏真做,连自己都分不清戏里戏外,那可真是一场好戏。”
白蟾宫看向他,低沉的声音好似悠远的湖水,清澈却又沉厚:“你这是什么意思,”他顿了一下,收回目光继续看着湖水,微微有些出神,“玩够了,终究是会收心的。”
钱孝儿挑眉:“这么说,你是打算让他玩了?”
白蟾宫淡淡一笑,摇了摇头,反问:“玩?难道我现在不正是在陪他玩?”
钱孝儿执着烟杆的手顿了顿,他深沉地看了白蟾宫好一会儿,才低声略微感叹地说:“看来,又有人要倒大霉了。”
白蟾宫闻言,不置可否,只是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
吧啦了一口烟,过了小片刻,钱孝儿始终没忍住,好似数落一般,徐徐言道:“白蟾宫啊白蟾宫,有时候我觉得你这个人笨得无药可救,可有时候,却又觉得你比谁都聪明,”说着,侧目看向白蟾宫,笑了笑,“当初我输给你,也不算亏。”
视财如命的钱孝儿能一再容忍,还许了白蟾宫如此多的特例,设置兰水榭,赊账,予他神兵利器,这一切其实并非是没有代价的。
只因为那场特别的赌局里,白蟾宫赢了他,因为他才信守承诺,应了赌约,直到而今都为白蟾宫大开方便之门。
不过,这么多年来,钱孝儿开始觉得,其实白蟾宫这个人真的并不算讨厌,有礼貌,法力不低,聪明,慧根不浅,一点就透,做事又有自己的一套原则,就是十分固执,有时候根本说不听他,更何况,他眼下的这副皮囊也如此招人喜爱。
就算是嫉妒,也不忍嫉妒这样一个人啊。
只可惜,这样的人,迟早会被老天收去的。
虽然,他越来越对自己的胃口。
“我先回寺里了,五公子你就看着办吧。”
“还真是无情,”钱孝儿见白蟾宫动身欲要离去,收回思绪,似笑非笑地说,“何况你这张脸,也不怕别人瞧见了笑话。”
白蟾宫无所谓地道:“笑就笑吧,有钱老板陪着,我白蟾宫就算被笑话成百上千次,也觉得荣幸之至。何况我又不是女子,就算这张脸像,可我仍旧不是。”
钱孝儿眯着凤目,轻哼一声:“你就睁着眼睛说瞎话吧,真想看看哪天你这舌根子会不会生疮。”
“若真有那一天,还劳烦钱老板费心了。”
“少跟我磨嘴皮子。”钱孝儿狭长的凤目瞪了他一眼,虽如此说着,却仍旧转身跟在白蟾宫身后,陪着他一起离开了玉兰水榭。
走到前院的厅堂时,许久不曾露面的白蟾宫,果然引得无数妖魔鬼怪的瞩目。
当那些妖魔鬼怪心疼地看着白蟾宫青一块紫一块的脸时,又不约而同地朝着钱孝儿投去了敬佩的目光。
能把白蛇弄成这番凄惨的模样,他钱孝儿果然是异于常人!
佩服,佩服!
这要是他们,肯定都舍不得弄断白蛇一根头发,可人家“义庄”老板,只爱财不爱美人的“银两孝子”,硬是弄得美人三天三夜出不了玉兰水榭,一出现,还是这一副模样。
人家白蛇还跟没事人似的,对给他端茶送水的小二阿大依旧彬彬有礼,脸上的笑容都没改变半分,一点虚弱委屈的神色都找不到。
看来,赊账的确不是人人都赊得起的。
“喝完了赶快滚。”钱孝儿走回柜台,磕了磕烟杆,冷淡地对还有心情坐在桌前喝茶的白蟾宫说。
就算他不在乎那一道道如芒刺一般的目光,但就怕有些妖怪心怀鬼胎,蠢蠢欲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现在的白蟾宫,刚刚清醒,灵观受损,元神有缺,还未得完全复原,内里是极其虚弱的,根本不像他表面上看的这么轻松自在。
钱孝儿虽然能明白白蟾宫如此做,是为了给这些妖魔鬼怪一种假象和震慑,令其仍对自己忌惮三分,不敢在这么关键的时刻使什么花花肠子。
毕竟,白蟾宫的手段和修为并非像他的脸一样柔和,即使不用钱孝儿的生死线和招魂伞,那把白鳞剑也能剁了无数人的脑袋。
“给我几张符咒。”白蟾宫倒也没再和钱孝儿斗嘴抬杠,临走的时候,开口就向他要驱邪用的符咒。
他现下|身上半两银子都没有,当然是赊的,银两照旧欠着。
钱孝儿从柜台下抽了几张符纸放到桌上,烟杆敲了敲旁边的桌面:“我看我这鬼客栈,迟早要败在你手上。”
他还真当这是免费的,张嘴就来。看来,有必要把黑帝五子弄醒了,至少还有金豆子。
白蟾宫笑了笑,忽而想起什么:“对了,我有个朋友突然失踪,不知钱老板有没有他的消息?”
“我没听错吧?原来你也有朋友?”钱孝儿佯装有些惊讶,阴阳怪气地说,“还是肖时书,他何时成了你的朋友?”
收好符纸,白蟾宫道:“他是福叔的朋友,对福叔又那么好,自然就是我的朋友。既然你知道我问的是他,那么你应该知道他的下落了?”
钱孝儿吐了一口烟:“你真想知道?”
白蟾宫抬头看向他:“不能说?”
钱孝儿摇头:“不是不能说,是怕你头疼。”
白蟾宫笑:“我现下浑身都疼,也不差再疼一点。”
沉默了一下,钱孝儿移开烟嘴,缓慢道:“掳走他的是你认识的一个故人,啊不对,说得确切一点,应该是宿敌。”
白蟾宫身形微顿,过了好一会儿,才没有情绪地低声问了一句:“殷孽?”他只有一个宿敌,也正是这个人,对他恨之入骨,杀之后快。
钱孝儿没有做声,似是默认了。
“我明白了。”白蟾宫低语,转身离开了鬼客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回
白蟾宫离开兰水榭的时候,阖桑其实早已醒来,他枕着手闭着双目,非凡的耳力,静静听着榭外两人的对话,心底隐隐升起一个打算。
没过多久,水榭外的两人离去,阖桑从软榻上坐起来,深沉的目光落在软榻的另一边。
那里,还残留着天木玉兰的花香。
指尖摩挲了几下软榻细腻的绸面,带着几分暧昧与留恋,片刻,阖桑沉沉深呼吸一下,起身整理好衣衫,走出了水榭。
阖桑的出现,必定又会引起一帮妖魔鬼怪的瞩目,毕竟,前几天黑帝五子来“义庄”向钱老板要人的事,恐怕早已不胫而走,传遍了三界六道。
茶余饭后,闲得发慌的鬼怪们都在猜测,那晚黑帝五子随着紫衫人的指引去了兰水榭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看白蛇离开时的那副惨样,也不知道黑帝五子当时有没有参与进去。
不过仔细一想,六道内风流声名远扬的黑帝五子,似乎并没有那么奇怪的癖好,凡是与其有过露水之缘的美人,都道雅五公子是世间最温柔体贴的情人,就算不能永远留在他身边,指缝般短暂的时间,已足够她们回味一生。
由此来看,每一个离开雅五公子的女子,都是心甘情愿的,因为她们知道,当自己最美的时刻被采撷之后,就已经失去留住这个风流情种的光华了。
既然都曾经拥有过沉沦的欢愉,又何必闹得撕破脸,都不快乐呢。
美好的事物谁都想要拥有独占,污了的东西谁都急于摒弃抛开。
在一众猜测的目光里,阖桑旁若无人,摇着折扇,神清气爽地走下阁楼,径直坐到了离得钱孝儿最近的矮桌前。
“五公子累了好一宿,不打算多睡一会儿?”钱孝儿含着烟嘴,抬起狭长的凤目扫了阖桑一眼,随即垂眸继续看着手中的账簿,一旁的算珠拨得劈啪作响。
白蟾宫在客栈的三天,除去剔香钉魂,一些零碎的账加起来,算了算,还真是亏得不少。
前一两日赶走入住的妖魔鬼怪,不过一夜就令他损失惨重,钱孝儿越是对账,他的心就越是一阵一阵抽痛,于是,那张笑容满面的脸开始有些扭曲和阴沉,令妖魔鬼怪们全部敬而远之。
“我见义庄头上笼着一团阴云,就想来看看是谁惹得钱老板不开心,现下看来,恐怕是这算盘不识时务。”阖桑似笑非笑道。
阿大上前为他端上茶水,临走时询问阖桑要不要些吃食,阖桑想了想,这三日守着白蟾宫也累得他够呛,便要阿大去准备一碗不腻味的小粥,配饭的小菜不在乎山珍海味,适当就好。
阿大暗自翻个白眼,这神族公子还真当他们的鬼客栈是酒楼膳房啊。
没过多久,阿大故意端来一碗清粥和一盘咸菜,谁知这个一身贵气的黑帝五子什么都没说,居然一脸从容,举止优雅地享用了起来,看得阿大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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