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铁事件 作者：惊蛰Luxur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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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那么累的时候，扎利恩会把头枕在火龙脖子上和他说话。
对方的味道一直很淡，他很担心。
试过很多次再做当年的梦，希望再梦到一次浑身是血眼中无光的褐发男人，在对方蹒跚走来想要亲吻自己的时候，自己不会喊出‘你别过来’这种话，他想要将他抱住，想要看到他眼中重燃世上最漂亮的火光。
但他没有再做过实梦了，信手拈来的本事不知什么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梦中最后的克里冈只给他留下了一身的血腥，和一个告别的手势。
扎利恩可以治疗身体上所有的伤口，却无法治疗残缺不全的魔灵，他一直以为愈加安分是火龙复原的征兆，直至一连好几天火龙都没有醒来的迹象，他才感到恐慌，急忙请来了同样在疗养中的老师。
坎娜对他们已经能互相触碰这件事并不惊讶，地母深渊中哪儿都是黑火，她早就猜到这孩子救出灭世者前做了什么，也翻阅了卷轴，看到了她猜测中的名字。
“……你跟青铜之约说了什么？”
“我说，我要他活着……”
“不，不，我是说原话，再给我说一遍，”同样感知不到魔灵的半人马眉头紧锁，“要原封不动。”
“……我……”
蓝衣人抱着火龙的脑袋，很仔细地回想，“……我先是请求它‘将赫塔洛斯之子克里冈放回现世’，但没有用……”
“这肯定不成立，若要将灭世者放回现世，必须打开地母深渊之口。届时众多魔怪都会被放出，你一条命抵不过这么多。”
“所以我后来说……‘在我将赫塔洛斯之子克里冈救回现世前，保住他的性命’。”扎利恩很小心地复述，生怕自己说错一个字，“限定者的章痕就出现了。”
“……”坎娜屏息凝视他。
她自己曾经教过这孩子，说出来的话要怎么斟酌才得当，有时候一个词的误用，就会导致截然不同的严重后果。这句话放在平日里看来是毫无问题的，‘保住性命’是强制用词，很少有人能做手脚。
但当时……
“当时，灭世者是在深渊中……”
“……我说错了吗……？我说错了吗？夫人，你不要吓我，你不要在这种时候吓我，我没有心思玩儿！”
“……地母深渊中，囚犯的活着与死亡和现世的定义是不一样的……”坎娜也伸手摸了一下从来没碰过的黑龙，“就算宙斯想惩罚死去的敌人，也可以让地母深渊暂时关押他们最后一丝魔灵，让他们算是活在监牢中……”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扎利恩摇着头，越摇越快，“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肯定不是这个意思……夫人……”
“灭世者应该已经死了。”老人叹了口气，“……我在里面躲藏的时候，就听闻他死去了。但我没有亲眼目睹，你上次又那么的笃定，我才以为……我才对你说……”
“不。”
“……我想，我想他真的已经在深渊中死去了，我的孩子。”
“他没有。”
“你能闻到他的味道么，孩子？你能感觉到他的意识，他的灵魂么？”
“……你走……”扎利恩看着她，脸上没有表情，“……你如果不想帮我，现在就走，夫人。你没必要说这些话来伤害我。”
“……我和他第一次在狂欢节上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一直挂念你，完全不是大伙说的毫不在乎，”
半人马的手放在冰孩子的膝盖上，“他很关心你，也很关心你们父亲的荣耀，我和他谈了一下后者……你也知道的，对吧？那是灭世者最看重、也不得不去维护的荣耀。他现在成全了它，成了圣战的英雄，你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对，扎利恩。”
“你要我……为什么感到……高兴……？”冰孩子的下唇开始颤抖，“……为……为他的……死……？”
“这是他的荣耀啊，亲爱的，他维护了一生的事物。”
“……我不懂，我也不管这是什么荣耀……我也不管是不是父亲的命令……父亲……父亲没有权利带走他。”
“那他要为什么而死你才能接受呢？这已经是他所能为自己划下最完美的句号了，我的孩子……灭世者和我说，他或许不爱赫塔洛斯大人，因为那个人很无情，很残忍。但他敬重他，感谢他，所以赫塔洛斯的命令，绝不违背。”坎娜拍了两下冰冷的膝盖，轻声说，“他很感谢赫塔洛斯能爱上歇米弗兰娜……因为他们带来了你，让他灭世者知道了什么叫活着……维护这份感激，就是他最大的荣光。”
第26章
克里冈醒来的时候，还是会发动无差别的进攻，洞外的火探只是列队把守着，没有进去帮助冰龙。有一次他们自发闯入，刚要被成功哄乖的火龙反而暴走，从那之后只要扎利恩没下命令，这些小战士们就不会添乱。
扎利恩很耐心地舔着火怪脸上的伤口，那伤口其实早就愈合了，但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不管怎么说话，对方都已经没有反应，醒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时间越来越短，仿佛这条不知从什么地方借来的命就要到了归还的日子。
冰龙亲自婉拒了斯库拉的邀约，一度惨烈的战争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阿瑞斯已经不具威胁，半神败下阵来，人类更不用说，这场战争对他们来说太过漫长，都不愿意再打，雅典的议政厅甚至还出现了反抗派，声称这样的牺牲越来越匪夷所思，难以理解。
神明也抱着自己半神后代的尸体哀恸，指责宙斯并没有带来他们应得的光辉。
但在心底，有那么一点点，扎利恩不希望战争结束，他总有种感觉，战争结束的那一天，就是他永远失去克里冈的时候。
曾几何时痛苦也像现在这样弥漫全身，那时候的自己巴不得找到一个可以恨的人，他恨这个在自己生命中进进出出的火龙，这个世界上最自私的无耻之徒，认为只有互不相欠，才能两清——而有那么一段日子想着这家伙的时候，心真的不会痛了，那应该就是结束的时候，他的生活应该就这么过下去，无牵无挂，任凭克里冈战死沙场。
这才是本该发生的事……都是阿里斯……都是阿里斯的错……他怎么就不能学学怎么撒谎呢？撒一个两全其美的谎很难么？
冰孩子盘腿坐在火龙的脖子旁，贴着他的耳朵安静地哭着。
……路终归是自己选的……
不是阿里斯的错。
无论阿里斯怎么阻挠，我都想把刻妮莉厄带走……
因为克里冈是那么在乎这个孩子……这是他最在乎的孩子，只要我能把刻妮莉厄放在身边，他一定会回来，向我要回这个孩子……我大概还有最后一个理由，在全新的生活中与他好好地告别……
从来都不是阿里斯的错，放不下的是我。
不管扎利恩怎么哭，火龙打那天起就没有再醒来，就连坎娜在他嘴中放满草药都没有作用，刻妮莉厄也躲在拉雯后面不敢看。
也许无论让克里冈选择多少次，那天在洞穴中他都会选择不赌。正如火探长所说，他要考虑的不是很坏的后果……是最坏的后果。
而后慢慢的，扎利恩不再哭了。
他只是坐在火龙沉睡的高台上，把头枕在温暖的脖子处，安静地望着什么地方。
斯库拉再一次召见他的时候，试图劝慰他，他还有一块需要照顾的领地，只要有时间，就应该往那边也跑一跑。
但扎利恩已经把乱影森林抛到了脑后。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那片广袤大地交给比他还充满爱意的尖锥小妖们，他们总是把一切处理得井井有条，比他还清楚森林中有什么，该怎么呵护。
所谓的‘只要有时间’在他这儿也不成立，他的确有的是时间，却一刻也不想离开不省人事的火龙，就算是对方最后一段生命一丝一缕消失的日子，他也不愿错过。
深渊破牢后第四年，圣战敲响了结束之钟，阿瑞斯落荒而逃，不管人类的世界还是魔怪的世界全都一片狼藉，幸存下来的魔兽无一不在缅怀逝去的同伴。七王中也有一位身陨地牢，他的名字被缝在了大地之母盖亚的头发上。
身负重伤的海德拉曾亲临克林火山，向为自己升起黑火的灭世者表达感谢，但扎利恩没让他探望火龙现今的模样，只是站在火神窟的大殿，将其礼貌地请回了瘟疫沼泽。冰怪成了死亡火山中孤独的王，打理着曾经由另一位王打理的一切。
他现在是我的了。扎利恩对火探们说，只是我一个人的，谁都不准进来。
“……你愿意让他这样活着么？”
不知是第几次来上药，走到火神窟外面的坎娜看向比以往还要冰冷的蓝衣人。
“你希望我怎么做呢，夫人。砍了他的头？”
“你得先把他带到别的地方去，别让他死在自己的领地上。”
“……这很简单，”冰孩子轻声说，“就算他中途醒过来，也会跟着我……他醒着的时候，不管我去哪儿，他都想跟着。”
“带他走远一点，如果可能的话……带回你们的故乡吧。”
冰孩子自嘲地笑了一声，看着已经染上暮色的云彩，克里冈曾经答应过他，要带他回家的。现在他却要把克里冈安葬在那片坟场。
“他的命是我的，”他说，“我换回来的。我不让，他就不准走。”
沉默几分钟后，老人开口。
“你很清楚，他已经不在了。看着我，扎利恩，看着我！”坎娜扯住想要转身的孩子，“灭世者克里冈——你的哥哥，他不在了！”
“我会让阿里斯送你回去。”
“扎利恩！”
“——你不用再来了，夫人！”
“他死了！！”
“——阿里斯！！”
“你又何苦这样折磨他啊，孩子……”
“他没死。”扎利恩想挣脱老人的手，“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他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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