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铁事件 作者：惊蛰Luxuria
Tags:异能 灵异神怪 奇幻魔幻
“扎利恩，听我说……”
坎娜跪下来，抓着扭头闭眼的孩子，用力抖了一下。
“他的内脏已经开始腐烂了。心脏是第二步。接下来是他的筋肉，最后是他的外甲。他的牙和爪会脱落，魔灵会变成一滩死水，附在他仅剩的骨头上。你告诉我，扎利恩，我的孩子……你告诉我，你要看到他的什么模样，才罢手？”
冰孩子仍旧紧闭双目，不发一语。他已经哭得太多了，也已经有些看不清事物了，索性就什么都不再去看。
“他已经死了，让他带着他最后的荣光安息吧。他已经成全了你，你不能成全他吗？”
难捱的死寂之后，微弱的啜泣终于传来。
“……成全？”
“让他走吧。”
“可我碰他的时候，他会变得很安静。他有时候翻身，还会把头靠在我的脖子上，就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他明明就活着，你看不到吗？为什么你一定要说他已经死了……”
“……让他走吧，扎利恩。”
扎利恩用双手捂着眼睛。
直到带血的液体掉到黑土上，坎娜才知道他正无声地哭着，而那血泪中还有破碎的冰屑，那是他的魔灵。
“已经够了，孩子。再拖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每天……每天都在想着，我最后跟他说的话是什么……我说他令我……恶心……”
老人轻轻摇头。
“我现在只想他能再听我说一句话……只要一句就好……”
“扎利恩。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不能什么都想要。”
冰孩子也跪在了地上，泣不成声。
“让他走吧。”
冰孩子点了头，狠狠地点着头。
“听我说，扎利恩……如果你希望，我可以把特尔米兰的盒子找来给你，不过几分钟的事，可以将想忘的事忘得干干净净……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希望这样吗？”
扎利恩抬头看着年迈的老师许久，还是微弱地点了一下头。
“……好……”他说，“谢谢你，夫人，你为我做的一切，我无以为报……”
“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和灭世者告别。一个月后，我把特尔米兰交给你。”
半人马说着，给了他一个道别吻。
“如果你下不了手，我也有办法让他走得毫无痛苦……你要坚强些，孩子，不管你有多么不愿意面对，你毕竟活着。”
……我活着……
扎利恩每天哭着醒来，都想着老人的话。
……我毕竟活着……
他不惜一切代价避免的结果重重压在了身上。他可以处理母亲的死亡，就以为每个亲密之人的死亡都一样，只会留下一个伤疤，什么都带不走。
可克里冈把他的什么都带走了。
当腐烂的气息从火龙体内传出时，扎利恩觉得自己也在腐朽。当火龙的呼吸减弱时，他也捂上鼻子不愿呼吸。只可惜他还是无法与克里冈对话。
不知道是坎娜离开的第几天，冰孩子一如既往地枕在几乎没有呼吸起伏的红色脖子上，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巨龙的鳞甲。
他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在这条长长的脖子上跑来跑去是什么样子了，在他还不会飞的时候就是在这些黑甲上学会了享受风，最大胆的时候还敢往下跳，然后看着一脸愠怒的火龙冲来接住自己。他就会在火龙的背上哈哈大笑。
现在，这位王者变得这样脆弱，只要轻轻一下，就能将他的头砍下来。
扎利恩一直不太明白火龙肩上背负的是什么，那从来与他无缘，他只负责享受，克里冈才需要负责八面玲珑。但现在，一点点地，他开始了解。
在血雨腥风的战场上，在转瞬即逝的决策中，在和每一个家族的顶梁柱打交道后……他开始了解这种劳累，也开始了解自己生活的小圈子有多么平和，多么美好，虽然自己怕生，但无忧无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愁苦，才敢那样放肆的喊出和死亡有关的那种话。
能拿生命下赌注，不一定是勇敢，也可能是轻狂。这二选一中，两条路自己都可以走，能死，也能离……而不赌自己最爱的事物，不一定是懦弱，也可能是求全。这二选一中，克里冈根本就没有得选，他能死，不能离。
……是这个吗，哥……？当年我希望你杀了我的时候，你的痛苦和我现在一样么……？你不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吗？我不知道自己没办法失去你……难道你不知道吗？
……难道你不知道吗……
就这么在火龙身边睡了七天，冰孩子睁开眼睛，给了怪物一个吻。
扎利恩推倒黑火封起的石墙，在空旷的石洞间穿梭，而后停在那柄最长的神矛前方，跪了下来。
“母亲。”
神矛上曾挂着歇米弗兰娜干瘪的头颅，现在只有黑色的血块。
“我曾经求过您很多事……吃的，玩的，不要喝不好喝的药，不要被父亲责罚，不要有门禁……但我现在恳求您的原谅……从小到大，不论发生什么事，只要您原谅了我，父亲都不会再追究，您比父亲……还厉害得多哩……”
冰孩子伸出双手，呼吸着沉闷漂浮的细小尘埃，“……半个月后，等坎娜夫人回来，父亲最后的血脉，兴许只剩下刻妮莉厄了……她是个很乖很懂事的孩子，您一定很喜欢。我还没跟您说过，您当年救过的坎娜，成了我的老师吧？她经常开玩笑说她能活很久……能活很久很好，我想，把刻妮莉厄交给她，您应该也会和我一样放心……
“对不起，您生的孩子中，我一直以为我是最听话的，最不会让您伤心的，但现在，恐怕我也要让您伤心了……我接下来要做的事，父亲一定很生气，所以我不敢呼唤他的名字，不敢对他说……如果他真的、真的能在时间的尽头找到您的话……请告诉他，哥已经为他做了太多，也从没有违背他的命令……要怪，怪我就好……”
两只手碰了一下，轻轻点在遗留在石尖的血迹上。
扎利恩说了一句古代语，起身离开地宫，让后再将石墙重新堆砌起来，做得仔仔细细的。这是我最后一次和您说话了，他想着，最后一次了。
第27章
他还在废墟上坐了一会儿，这曾经就是他看星星的地方，也是他翘首以盼，等着猎食归来的兄长的地方。割开的左臂还有些疼，因为是向双亲领罪的证明，到现在仍未愈合。他们魔兽中，很少出现自杀的案例，他这样子的更是罪无可恕……不仅断了赫塔洛斯的雄王血脉，还将泯灭母亲歇米弗兰娜留在这世上最后的证据。
他想起父亲禁止火龙为自己献出生命的模样，心中默念着还好，父亲不这儿。他不敢想象如果父亲也给自己下一个必须活着的命令，自己会变成怎样。那实在太恐怖了。
……他还有那么大的力量么？
哥哥已经死在战场上了……命令之石应该完成了使命，回到他的身边了吧。
他现在在哪儿呢？还在寻找母亲么？
他晃晃脑袋，离开了伤心之地。
荒芜的卡布鲁海姆大地上，一阵阴冷的风从地宫石墙的另一面渗透了过来，甚至在这样漆黑的夜晚都投下了一片阴影，左右不见边界，缓慢地移动着。
太阳神的马车开始奔跑之际，阴风降临死气沉沉的领土，不费吹灰之力甩开了扫进休眠的褐土火山。周边发现危险的火探也全都往回赶，但不再有任何火探飞出，也听不到任何打斗声。
靠在火龙身上的扎利恩感觉到了不对劲，竖起冰盾，小心地探出头。躲过第一波攻击后，却被伸出来的黑线按在地上，不管甩出多少冰锥，都会被左右打断。他这才发现火神窟的内壁上，火探都被蜘蛛网一样的黑影粘住了，无法挣脱的不止他一个。
冰龙瞬间变成小老鼠，在缝隙中跳出，再次变回冰龙，躲开四面八方的黑影，一股脑冲回克里冈躺卧的地方，却被更大的力量举了起来，死死卡在洞顶，连变幻都做不到。
“……报上你的名字！”他大声地喊着，“离他远一点，不管你是谁，他对你都构不成威胁了！有问题找我！”
高大的黑影开始转身，一张类似于脸的部位转过来，正对扎利恩。
站在面前的是谁，扎利恩根本想不到——他屏住喘息，怎么都喊不出早已跳到舌尖的那个称谓。他无法相信，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让这个他无比熟悉的巨人变成他根本不认识的模样。
不论气息、魔影、还是魔灵……全都变了，像是恶心地扭曲在了一起。
黑影松开了他，让他摔在地上，颤抖着退到墙边，瞪大双眼。
时间仿佛停止了很久，两人才有细微的动作。扎利恩抖得愈加厉害，后者伸出爪一样的部位，翻了个面，小小的石头就出现在爪中，发着淡淡的光。
轻轻一握，坚不可摧的石章就裂成了两半，纠缠在一起的两颗小球像水母一样慢慢分开，在空中迷茫地转着圈儿。
“丢脸。”
黑影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有些朦胧，听不出情绪。
扎利恩跑到火龙身边，想要变成人类的模样抱住他，又怕惹得对方勃然大怒，只能俯下身，紧紧贴在地上。
“……我很……抱歉……我很抱歉！”他花了很大力气来克制自己的眼泪，“对不起！”不要哭！不能哭！
“你们从不珍惜！”怒吼震裂高台，扎利恩跪着，摇着头。
“……对不起，父亲，对不起，对不起……您救救他吧……您救救哥吧，父亲……对不起……对不起，我活不下去，父亲……对不起……”
“你是雄王！你是我的儿子，扎利恩。”
“……对不起……”
“你们以为你们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怎么，克里冈玩过一次，你那么有情有义，也想玩，是吗？——那我就让你玩个够。”
“不……不，不要，不要，父亲！我可以为您诞下后代……！对不起，我太莽撞了！我不应该就这样一走了之的，我可以为您诞下后代！——我为您延续血脉，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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