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人记 作者:叶敏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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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您的研究经验,您认为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组长不再回避陈鸥的怒视,说,“陈教授对基因母体有很深刻的认识,了解其生物特征,而这只能依靠近距离观察。我推断,陈教授参与制造了这种生物。”
“该生物有什么特别?”控方律师问。
“它的基因特征,与瓦根第教授电脑中的基因数据完美吻合,可以认为就是同一种生物。”组长答道。
“证人是在警方咨询时接触到瓦根第教授电脑中数据的。”控方律师说,“法官先生,我方对证人的咨询结束。”
辩护律师走到法官旁边,低声说了些什么。法官宣布:“暂时休庭,一个小时后继续开庭。”
旁听席上,一位当地媒体的记者低头飞快编辑着邮件,表情紧张又兴奋,像是一个因为无聊而出来散步的人意外撞上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第 55 章
再次开庭前,闻讯赶来的大部分旁听者被拦在了法庭大厅外面。法警宣布,由于接下来出庭的证人身份特殊,因此不再接受与案情无关者的旁听。
再次站在被告席上的陈鸥,目瞪口呆地看着尼斯沉稳地从侧门走进来,站在证人席上,和他相距只有几个身位。
透过夏尔的视角观察,尼斯成熟了,长大了,是个可以放心依靠的成年人了。但从陈鸥贪婪的眼中看去,自己的孩子几乎成了一个陌生人。他理着短短的头发,腰身笔挺,裸'露部分的皮肤像烤熟的小麦面包。他双颊削瘦见棱,下巴有一点点青茬,双目直视前方,没人能误会其从事的是军人以外的职业。当年那个爱耍赖爱撒娇对自己怀着不可说之情的孩子,破碎在了记忆的幻影中。
法官查看了手上的东西,微微点头:“由于证人身份特殊,因此不在本法庭公开其姓名,仅以X上尉称呼。请律师直接进入案情。”
辩方律师开始发问。
“X上尉,请问您与被告的关系?”
那么,他现在是上尉了。考虑到他们曾经的亲密,如今只能从陌生人嘴里听到尼斯职业进展的事实,让陈鸥舌根底下泛起一阵微酸的苦涩。不过,这个年纪的大部分年轻人还在读书,而他的孩子已经赚到了上尉军衔。
自豪感冲淡了苦意,但心底疑惧越来越浓。尼斯究竟遇到了多少危险,才能在短短五年内从一个还未毕业的军校生一跃成为正式军官?据他所知,王容进入安杰洛军事学院时对外宣称的军衔也才是上尉。尽管从后来的接触来看,王容真实身份应该远高于此。
尼斯的喉结动了几下,似乎艰难地咽着什么。
“我与被告共同在一个家庭生活了大概十年,但不是收养与被收养的关系。从法律上,我们毫无关系。”
毫无关系。陈鸥从尼斯脸上移开了视线。
“X上尉,您为何着手调查死者?”
“死者是军事学院学生,军方有责任调查其意外死亡原因。我这次是作为军方代表来向法庭提交相关证据的。”
“请告诉我们军方的调查结论。”
“死者死于自行过量服用阿波赫柏,动机是为了利用其作为兴奋剂的副作用。军方追查的另一起违法兴奋剂事件中,死者名字被兴奋剂卖家登记为长期客户,证明死者有服用兴奋剂的习惯。相关证据我已呈交法庭。”尼斯答道。
“撒谎!”旁听席上一位中年男子站了起来,气得脸色通红。法官以严厉的目光制止了他,一位法警站到了他身边。
辩方律师继续问:“为了追查这件事,您问了哪些人?”
“死者的现女友及前女友。”
大屏幕上,一个把头发扎成一个高马尾的姑娘对着镜头莞尔一笑。
“我一开始没往那方面想,以为他只是喜欢花样,或者受运动员朋友影响。后来才知道他那方面不太行,所以变本加厉折磨女伴。我跟他分手时,他气得那个样子!我险些报警。”
“死者前女友作证,死者有异常性癖。”尼斯说。
“反对!证据与案情无关。”控方律师高声抗议。
“抗议无效。既然要证明死者服药是为了利用阿波赫柏导致性兴奋的副作用,需要了解其动机是否充足。”法官说。
尼斯示意放第二段视频。
“是的,有一次他把我折腾得够呛,我提醒他第二天还有比赛,但他说健康性生活有助于比赛发挥。”另一个姑娘说,精神疲惫,“那次比赛成绩确实不错,他自己都意外得很。但他这次服药,就是临死前这次,没来找我。我知道他第二天有比赛,害怕再被折腾,就去了姨母家。他总不能追去姨母家找我。”
“现女伴的证词。尽管控方宣称死者过量服用阿波赫柏是为了治疗性障碍,但这一次死者并没有和女伴在一起。事实上,他单独过了一夜。”尼斯说。
“他平时很孤僻,脾气暴躁,教练和其他队友都不喜欢他。马上就要毕业了,如果比赛成绩好一些,他就能找到更好工作,但他平时训练和比赛成绩一般。那次比赛获奖我们都觉得肯定有古怪。但尿检证明没有问题。”一名运动员对着镜头说,背后是安杰洛学院白雪皑皑的屋顶。
“对,他要求我写推荐信,但我拒绝了。不管成绩还是为人,他都没什么值得推荐的。”一个中年男子对着镜头说,穿着一件俱乐部教练外套,“那次比赛真把我们惊呆了。田径比赛结果出现意外的时候很少。像他那次,如果没有其他原因,就真是超常发挥了。如果还能更进一步,他想要的大学教练工作毫无问题。”
“队友和教练的证词,认为死者有一次比赛成绩出人意料。凑巧的是,那次比赛恰好是在他第一次服用阿波赫柏之后,现女伴的证词也证实了这一点。而这次大量服用阿波赫柏,恰好又是在比赛前夕。”尼斯说,“根据军方找到的购买兴奋剂记录,可以合理推测,死者服用阿波赫柏,不是为了治疗性障碍,而是为了作为兴奋剂提高比赛成绩。”
“军方担心这是一种新型软毒品,将阿波赫柏送至不同实验室检测。结果证明,其成分确实会使人兴奋,但不会上瘾,短期内也不会改变人体激素分泌。目前的尿检无法检测出其有效成分。不过当然,有了这次教训,以后尿检一定会加入对相关因子的检测。”
控方律师发问。
“X上尉,您说您和被告共同生活了十年,您和被告一定感情深厚。”
尼斯的面色有如岩石般坚定。
“我并非以个人身份作证。我这次是奉军方命令来递送证物,提供证词。我建议您把问题集中在证物上。”
控方律师摇了摇头,好像在说“当兵的多不懂规矩”。
“我不懂基因,不懂生物科学,不懂药物学。从普通人视角,我很难说明,一种药没有标明副作用能导致性兴奋,与可以被当作兴奋剂甚至新型毒品相比,哪一种对社会危害更大。当然,后一种可能性很小,但无法排除这种可能。”控方律师和蔼可亲地对尼斯说。
法官点了点头。
“我也一样不懂。”法官说话了,“军方的实验只是实验,还需要咨询这方面专家。鉴于国内最权威之一的基因科学家现在就站在被告席上,我们请另一位权威出庭作证。”
陈鸥震惊地看向门外,尼斯也是。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碰到了一起,这次没有互相躲闪。陈鸥目露惊疑,尼斯用目光回答自己一无所知。
教授坐在轮椅中,从门口徐徐进入法庭大厅。
与五年前相比,他苍老了许多。考虑到这年他已八十二岁,“苍老”是个伪命题。但尼斯觉得眼下见到的教授和五年前大不相同。他鬓发稀疏了许多,脸色显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白色,双颊深陷,瘦骨嶙峋,唯有一双眼睛仍旧咄咄逼人。他坐在轮椅里,却像一位即将迎接决斗的古典骑士。
陈鸥移动了一下身体,似乎想要与教授会合,机敏的法警立刻阻止了他。教授向他投来讥嘲的一瞥。一刹那,陈鸥和尼斯发生了错觉,法庭隐退在家的幻影之后,现场重心从黑袍法官移到了轮椅中的教授身上。
不需要用双眼确认,尼斯也感到陈鸥身上散发的气场突然变了。刚刚他还是一位坚定捍卫信仰的战士,任何人都不能让他后退一步,眼下他突然柔和了下来,更加轻松愉快,游刃有余。似乎只要有教授在,这个世界的所有人和事,对于陈鸥的全部意义,就不过是为下一次交谈预备的话题。
教授移动轮椅来到了证人席。地上升起一块地板,托住轮椅抬高,让他可以舒服地把嘴靠近话筒,也令全场看清他的脸,就像海浪中伫立不动的一块礁石。
☆、第 56 章
控方律师照例询问姓名职业之后,问:“您与被告的关系?”
教授望了一眼焦虑的陈鸥。陈鸥也看着他,目光充满对他自作主张的谴责。在安静的法庭大厅中,教授却听见了陈鸥心底的咆哮,这让他嘴角微微上挑。
接着,他又看了一眼尼斯。
全场大概只有尼斯没有看他。当所有人都看着教授时,尼斯终于获得了看着陈鸥的短暂机会。他的眼神亮得像火。
我的孩子。教授想,再给我一百次机会,我仍然会挡在我的孩子前面。
“陈鸥是我学生的孩子,我受其生父临终委托,监护他长大,直到他上大学为止。后来他成了我研究上的合作者,研究所的合伙人。除此之外,我们没有任何法律关系。”
控方律师追问了一句:“我似乎有印象,媒体报道过您和被告是领养关系。”
教授说:“本地警察局以及民政档案会证明,我从未为陈鸥办过领养手续。”
控方律师放过了这个小插曲,开始进入正题。
“教授先生,目前陈教授被控三项罪名:第一,在瓦根第教授遇害案件中有重大嫌疑;第二,涉嫌不正当占有瓦根第教授的研究成果;第三,涉嫌玩忽职守,隐瞒实验药品重要副作用,导致一名年轻学生无辜死亡。我们想请您作为基因专家,对这些发表看法。”
教授点了点头。
控方律师等了一会儿,没见他反对,于是继续说。
“我们先从年轻学生不幸死亡事件开始。您怎么看陈教授没有明确标识该药物会产生性兴奋这种事?”
“首先,我想先介绍阿兹海默症,以及其治疗机理。”教授语气缓和,循循善诱,如同面对年轻的学生。
“阿兹海默症,依照病情轻重,可以划分为七个阶段。其中,第六、七阶段最为严重,患者基本失去语言能力,需要由他人辅助上洗手间,或根本无法行走。到这一阶段后,患者平均寿命为两到三年。由于参与药物实验必须出于患者自愿,而这两个阶段的患者根本无法自主表达意愿。因此,在之前临床实验中,研究所选取的是处于一至五阶段的患者。”
“阿兹海默症是原发性脑变疾病,发病原因暂时不明,临床表现为患者智力下降,脑萎缩,神经元减少,常发于六十五岁以上老年人。因此,治疗药物以刺激大脑皮层及神经元活动为主,主动调动患者自身能力,来延缓病情恶化,以及一定程度上逆转病情。从现在看来,临床效果比最初目的还要好。”教授侃侃而谈。
“但是,您还是没有说出为什么该药物没有写明会带来性兴奋。”控方律师不肯罢休。
“您还不明白吗?”教授看着他,“阿波赫柏本来就是为了刺激患者大脑皮层更加活跃以及神经更加兴奋,引起性兴奋是必然的。甚至可以说,这根本不是什么副作用。”
“这么说,您支持陈教授的做法,不描述阿波赫柏导致患者性兴奋的副作用?”控方律师似乎抓住了关键,兴奋起来。
“不,我对目前该药物副作用的描述持保留态度。”教授和蔼可亲地看着他。现场大概只有陈鸥和尼斯不会误解那种表情实际叫做“讥嘲”。陪审团成员开始交头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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